高哲俊逸的臉龐有些扭曲,上面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一旁的長桌上那起盛著鮮紅葡萄酒的玻璃杯,向前面的目標走去。
“冉小姐!彼隹诘穆曇粢馔獾蛦,讓前方兩人驚了一跳。
“高會長!比饺缓芸旎帚範顟B,她向高哲頷首,得體微笑,“我們剛剛還說起怎么都沒見你?”
我們?
高哲瞟了瞟齊飛,他的表情如同雕刻,煙火的光映在他的眼內陰晴不定。
“這樣的安排冉小姐還滿意嗎?”高哲故意把視線停留在齊飛身上,逼他與他對視。
在生氣嗎?為我還是為她?高哲苦澀地咀嚼心里的滋味。
冉然順著高哲的視線看向齊飛,靈慧如她早已明了彼此之間暗潮洶涌。
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冉然收回視線,面對高哲:“感謝高會長的招待。”
“哪里,這該是我們分享的。”高哲向冉然舉舉杯子,冉然也不回避,與他相碰杯后一飲而盡。
“高哲。”一旁的齊飛忍不住出聲,聲音里隱約的怒氣。高哲看向他,一臉禮貌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會喝酒!饼R飛沉聲說。
高哲似笑非笑地回答:“哪有永遠都不會的道理?”
齊飛還想說什么,卻又擔心冉然的細密心思會看出端倪,找了藉口想離開。
高哲冷眼看他動作,緩緩出聲阻住他們的腳步:“冉小姐。”滿意地看到冉然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齊飛是不是特別溫柔?”
他問話的時候抬頭看向天空,一朵璀璨禮花的光芒下,高哲半閉眼的神情顯得十分輕柔,長長睫毛仿佛哭泣般顫抖,交錯的光影明滅又讓他的面部曲線堅強之杉,為份矛盾溢出的神采讓冉然微微一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夠回答些什么,雙腳像被釘在原地無法離開。她抬頭看看身邊的齊飛,那個人也分明詫異的模樣,不懂高哲突如其來的哀傷。
這時冉迪的聲音適時從旁邊傳來:“姐姐,你們在這里……!高會長也在……”清亮的聲音在看見高哲的同時低了下去。
高哲瞇眼細細打量面前的男孩,和記憶里殘留的印象重疊。稍顯單薄的身子,憂郁的眼睛卻因為時隱時現的熱烈感情而生動。他就是用這樣的視線一直看著自己……
冉然把冉迪拉到一邊似乎說著什么,說著說著爭執了起來。只見冉迪狠狠甩掉冉然的手,撇頭跑開,冉然秀美的臉上蒙著陰影。
“你的女朋友好像和弟弟吵架啰!”高哲惡意地對齊飛說:“你不去安慰她嗎?”
齊飛無奈地看著他,“高哲……”柔和地叫他的名字,像對待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那溫暖的聲音差點又逼出高哲好不容易控制的眼淚。
別叫我,別這樣叫我的名字。高哲在心里說。他看著他,那樣的眼神仿佛期待時光重回。
可齊飛終于還是轉過身去,走向那個女子,只把背影留給他。
“冉然,發生什么事了?冉迪他……”
冉然抬起頭來,以異常嚴肅的語氣說:“齊飛,我們談談!
“好!饼R飛沒有遲疑,他下了什么決定似的握了握雙拳,“你等等!
回頭想再看他一眼,那個地方卻早已沒有了高哲的蹤影。
***
“什么嘛,臭姐姐,自己有了男朋友,被人家說胳膊肘向外拐倒不管,我想認識高會長就說我吃里扒外!過分!我就知道她介意我喜歡男生,可人家有什么辦法嘛!我就是對高會長一見鐘情。
“呵呵,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啊。扛邥L!”
剛剛和姐姐吵架,正抽打樹枝條自言自語發泄的冉迪看著從陰影里走出來的高哲硬是呆在原地化成了石像。
剛剛的話高會長全部都聽見了……一想到這里,全身的血氣都開始向上涌,沖到臉上只感覺一陣陣火熱。
完了,現在我的臉一定媲美名牌富士山蘋果,不對,應該是美國出品的五爪蘋果才是。
冉迪不自覺地抬起雙手捂在面頰上。這個動作又惹得高哲輕輕一笑。
真是單純的小家伙。
這樣的孩子就是冉然的弟弟?真是溫室里長大,不知人間險惡的花朵。該是被姐姐保護得很好,一塵不染純粹像美玉。
高哲頓時升起殘酷的念頭來。
“高會長……”
“叫我高哲就好。”
“嗯,高、高哲!比降巷@得十分開心,“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因為,看見你和你姐姐吵架。”半真半假的藉口。
“……”
“怎么了?”高哲走到冉迪面前,冉迪比他矮了大半個頭,他要彎腰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發生什么事了?”高哲問。
冉迪低下頭去,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
“不想說就不說,我們去吃點東西,我到現在還餓著吶!”這番話很順利地轉移了冉迪的焦點,冉迪立刻睜著明亮的眼睛看他,“會長到現在還沒吃?”
“叫我高哲。”高哲滿意地笑笑,反正他們的對話他也能猜出一二,如果冉迪說個明白,他反而為難。
“剛剛還在忙最后的結算,所以沒來得及吃晚飯!彪S便撒了謊。
“那可不行,會弄壞胃的!”
看著冉迪緊張的樣子,高哲的心底涌出罪惡感伴著莫名滿足。冉迪晶亮的眸子閃閃,仿佛不滅的星,可以壓過煙花的絢爛。
“那走吧!”不知道出于什么動機,他握住冉迪的手。纖長的手指有凸出的骨節,溫度很低,讓高哲不禁握得更緊。
“高哲、高哲,你要吃什么?”
不一會,冉迪已經能把高哲的名字叫得很順溜了。他像只小麻雀一樣在高哲身邊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地給他遞吃的。
“什么都好!备哒鼙緛韺Τ跃蜎]什么講究,看冉迪高興得活蹦亂跳的樣子,更是無所謂。他們一路走一路吃過去,直到冉迪把一盆新鮮胡羅卜遞到他面前。
“胡羅卜營養很好!”即使高哲擺出堅決不妥協的表情,冉迪依然不放棄。
“為什么不喜歡胡羅卜?又健康又好吃。”冉迪現在像只小狗,耷拉著耳朵!俺砸豢诼铮∥冶WC你會喜歡上的。”
看他固執又任性的模樣,高哲沒來由地惱怒起來,“不要!”他推開面前的盤子,“不喜歡怎么都不會喜歡上!
冉迪怔了怔,“這樣啊……”沮喪的表情讓高哲不忍,但他依然沒有動作。
“這樣,我留著自己吃好了!比降下冻隹蓯鄣男θ荩瑒倓偟臍夥账坪鯇λ耆珱]有影響。他轉過身背對著高哲,看著盤子里鮮艷的胡蘿卜,小心地拿起一塊放入嘴里。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么都不會喜歡上。
胡蘿卜變成苦的了,怪不得高哲不喜歡。
他輕輕地咀嚼,把苦澀全部咽了下去。
“高哲,從你的小窩里出來了啊!”嬉笑的語氣,到哪里都躲不開的背后靈……看到齊真真的一剎那,高哲只想轉身就跑。
齊真真穿著火紅色的連衣裙,絲毫沒把“校慶當天要穿校服”的規定放在眼里。鬈曲的長發襯著白皙的臉,如同精靈一樣翩然來到兩人面前。
“咦?”她暈然發現了站在高哲身旁的身影,隨即收斂起表情,“這不是冉主席的弟弟?”齊真真不掩諷刺地說。
冉迪陷在自己的心緒里,聽見有人叫他,像只受驚的小免跳轉過身來。“你好……”他輕輕地和齊真真打招呼,將手中的盤子放去桌上,走過來站在高哲身邊。
齊真真心下一軟,雖然討厭冉然,但自己何必和她弟弟過不去。他看起來那么天真——真正的天真——很容易就能引起他人的保護欲。
她看了看高哲又看了看冉迪。高哲的目的白癡也懂。
旁邊的高哲像是做了虧心事,一直閃躲她的視線,她略有所思,轉而向著冉迪點點頭,“不好意思,借用高哲一會兒!闭f著,不理睬高哲難看的臉,捉著他的袖子就朝沒人的地方走去。
“你這什么意思?”齊真真個性直來直往,開口就直奔主題。
高哲倚在墻上點了支煙,“什么什么意思?”
“呵呵,你倒是和我哥哥一樣會裝傻了!”齊真真跑上去搶過他手里的煙,自己抽起來,“你找上冉迪什么意思?這下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我可沒找上他!备哒艿难劬υ跊]有燈的地方閃著幽幽的光,“是他找上我!
“那你就全盤接收?”齊真真的聲音高了上去。
“真真……”
“別他媽這么叫我!”齊真真覺得這兩天整個世界全瘋了,連她自己也是,為什么那么擔憂高哲,一看見他就丟下伙伴跑過來,害得自己原本的好心情都被弄成一團糟。
高哲聽見她罵臟話皺了皺眉頭,可惜在黑夜里誰也看不見。
“真真,你想要我怎么辦?”高哲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他詫異地看見齊真真的臉上有點點晶瑩,“真真?你哭什么?”伸手輕柔地撫去她臉上的淚珠。
齊真真順勢撲進高哲的懷里。
“我好難過……”她哽咽著說:“我好不甘心!
“為什么……高哲,為什么,你要這樣?”帶著濃濃鼻音,齊真真的話模糊不清地從高哲肩頭傳來。高哲只是輕拍她的背,并不回答。
齊真真哭了一會,猛地使力推開他,用手背抹了抹臉。即使臉上的淚痕依舊斑駁,她卻仍然驕傲得像個公主。
她無比輕蔑地說:“我看不起你,高哲!
高哲看著她用力蹬著高跟鞋離開,背影溶進人群里成為聲色畫幅中的一部分。那個世界和他的距離多么遙遠,他怎么樣也走不道喧鬧的人間。
是不是注定是個旁觀者,連自己的情愛都看得太透徹,雖然清楚知道正在做著卑鄙的行為,但越明白它的惡劣越懂得它的后果就越無法停止。
愛情讓人變得無比殘酷,傷人又傷己。
“高哲……?”興許是看見齊真真走開,冉迪靠過來小心地叫著高哲的名字。
高哲沒有聽見,他保持原來的姿勢看著遠遠的人群。
冉迪又試著叫了聲,高哲回過頭來,但視線卻仿佛穿過冉迪的身體,不知落在哪里。
僵持了一會,高哲才真正清醒過來。
“啊!對不起……”
冉迪慢慢地靠近他:“怎么了?不舒服嗎?”他擔心的問。
“有點……”高哲的手指抵住額頭,“剛剛喝了點酒……”
“咦……?你不會喝酒?”冉迪的話語掩不住驚奇,作為皇庭的學生會長,時常需要陪同校長外交,不是海量也總得三瓶不倒,像高哲這樣不會喝酒可說是奇跡。
“我不喜歡酒,應酬是齊飛包攬的……”高哲說到一半煞車,他看向冉迪,冉迪也正呆滯地看著他。
不喜歡酒,不喜歡交際,那些從來都是齊飛一手包辦……高哲也不曾明了他被保護得那么周到。
冉迪咬著下唇。自己完全都沒有機會了嗎?不會的不會的。也許齊飛確實同樣愛著高哲,但他卻選擇了姐姐。不愿意擔負愛情的男人,自己不愿意承認輸給他!
“要回去休息一下嗎?”冉迪刻意避開原先的話題。
高哲望了望正歡笑著的人群,不知怎么想到百鬼夜行這個詞。自己是越來越刻薄了,好像認為全世界都在跟他過不去。用熱鬧的景象陪襯他失意的心情,而且那熱鬧竟是自己一手制造。
“休息下也好……”真的是好累。
冉迪暗自握緊拳頭。“我想陪你一起,可以嗎?”他意有所指的問。
高哲愣怔,略帶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冉迪。對著那張準備好“英勇就義”的臉,高哲除了好笑外也不禁感動。
他不會真的不明白自己找上他的動機,即使這樣都可以義無反顧地奉獻?
是他太天真還是自己太小看他的心?
高哲走到冉迪面前,伸手托起他的臉。冉迪閉上雙眼,滿是期待。也許這樣就可以成就一段感情,但那絕對不是高哲所要的愛。
他也閉上眼睛,輕輕在冉迪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
***
高哲走去辦公室的雙腳在半路上停了下來,轉向自己宿舍。
真后悔死撐喝那杯酒,現在頭重腳輕的癥狀開始慢慢浮現出來。他知道這么說很丟臉,但酒精過敏又不是他的錯,害得被那些曉得他不會喝酒的“哥們”嘲笑“不是男人”。
拜托,男人和喝酒有關系嗎?我不喝酒就能變成女人嗎?如果能,我還在這里唧唧歪歪要死要活地借酒消愁干嘛?
話說回來,何必爭這點意氣,這下可好,眼看他就要直接躺倒在皇庭大道上睡過去,明天皇庭校報的頭版頭條將會用紅色粗黑體標注:【學生會長夜半飲酒無度醉死于皇庭校園。是喜?是悲?為名?為情乎?】
“哈哈!睋u搖晃晃地靠上柱子,高哲發現自己的妄想癥越來越嚴重,這樣繼續下去他不是會得憂郁癥而是先并發神經病。
還好他已看見宿舍樓門,不至于以那樣的形式上校報丟臉。
蹣跚地爬門前階梯,腳步仿佛踩在云堆上,軟軟的無處著力。一不小心立足不穩,腳下踩空人就直接往一旁傾斜著倒下去。媽呀,還是不能讓我活著回到我溫暖的小窩嗎?幾乎用認命的態度等待自己以不雅觀的姿態倒下,高哲意識胡亂間,感覺有人扶住他的手臂。
他抬眼向身邊的人看去,一下驚喜一下失望。
“你還在啊……”
冉迪深深地看著他,沒有說話,然后扶著他往房間走。走道的燈光大亮著,而高哲迷迷糊糊就要墮入黑暗中去。
混亂前最后的意識,他怎么知道哪間房間是我的?
“高哲、高哲,你還好嗎?”
費力地將高哲扶上了床,看著他好像十分難受地扯著制服領帶。
冉迪走上前,幫他把領帶解下來。高哲醉眼朦朧地看著他,面上有絲絲薄汗,半開半合的眼眸里水波無限。冉迪嘆了口氣,轉去找毛巾想給他擦把臉。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冉迪郁悶地對著衛生間里的鏡子使勁絞毛巾。在他的預想中,明明就該是和高會長兩人相依著對飲香檳酒,含情脈脈地凝望彼此。煙花在他們身后升空開放,他們的臉越靠越近,終于他們接吻了!他們吻得纏綿不能自己,分開時簡直不能呼吸了!然后他就乘這個時候告白,管他齊飛管他冉然管他誰誰誰都不能阻擋他們!
“我喜歡你!
“……我也是……”
啊啊啊!我可不可以抱頭痛哭?
冉迪看著鏡子,里面的人沒哭比有哭還難看。本想說,即使高哲把自己當成替身也沒關系,高哲一開始確實也有這樣的意圖,可沒想到他和齊真真說了三句沒兩句后,竟改變主意了。加上前面的酒后勁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又在這個時候搗亂。害得他——朝商第一美少年——淪落到照顧醉酒之徒。
還好高哲的酒品不錯,喝醉了也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冉迪原先還怕看見高哲的糟糕酒品而毀掉他對他的好印象呢!
可是,可是……高哲這樣不設防這樣迷茫地盯著他看,讓他再一次看到可以淡漠可以凌厲的高哲會長也會有像小鹿一樣無辜的表情,這讓他真的很很缺乏抵抗力。
冉迪頹敗的低垂腦袋,灰心喪氣地從浴室走出來。罷了,說不定明天高哲酒一醒看見自己犧牲時間不眠不休地照顧他,一感動就答應以身相許,!不不,是答應讓他以身相許,那也不枉費他那么盡心盡力。
收拾情緒走進房間,冉迪自然地往床上一看,接著瞪大雙眼。老天,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制造噪音。高、高哲你不是醉了嗎?為什么還有力氣脫掉自己的衣服?
床上的高哲顯然沒留意房間里多出來的人,他干干脆脆脫光了上半身就趴在那里不動,麥色的肌膚在床頭燈昏黃的照明下閃著暗金的光,細致的肌肉紋理完美的曲線弧度。高哲會長不論做小攻還是小受都很適合啊!
冉迪小心地靠近床沿坐下,看著高哲半埋進枕頭的側臉。汗濕的黑發凌亂貼著鬢腮,抱著枕頭的樣子更是可愛得像只無尾熊。
這樣或者那樣的高哲,不管怎么樣對冉迪都是莫大的吸引。
冉迪不受控制地伸出右手撫上高哲的背,皮膚的質感很好,讓人愛不釋手,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
高哲卻在這個時候不懂風情地動了動。
這樣還是要拒絕我嗎?
一直認為,就算是替代品也沒有關系,高哲想藉以傷害自己來達到傷害姐姐的目的也沒有關系。冉迪只是希望能夠有個藉口把自己和高哲牽扯在一起,不管這個藉口多么不堪。
外表再純真善良可愛,冉迪都不能否認在看到高哲的一瞬間所涌起的欲望,近乎黑暗與不顧一切。
一見鐘情很可笑,但他的確,在第一眼看見高哲時就想擁有。
本來想高哲失戀之際,趁人之危雖然不太道德卻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沒奢望一舉攻占他的心房,但至少可以占據一席之地。如果還能加上一層肉體關系——他想過,親密關系有助于他們發展。他也作好了必要的心理建設,就差臨門一腳的時候高哲居然給他醉過去!
連讓他獻身的機會都不給,冉迪委屈得眼淚也要掉下來。
等等!
靈光一閃,冉迪看著迷迷糊糊的高哲,眼內掩飾不了的晶晶亮。
誰說一定要我“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