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仲齊料想不到,經過一個星期,總算答應與他相見的妻子,竟是約他出來談判離婚。
兩人來到一間位于淡水河畔的餐廳,在戶外的餐桌相對而坐,眼前是點點迷蒙的船火,耳畔是淙淙清雋的濤聲,心情該是浪漫放松的,可她的容顏凝霜,僵硬的身姿宛如一尊冰雕的娃娃。
她很冷,全身上下散發著教人驚顫的冷意,他從來不曉得,一向溫暖可人的她也有如此淡漠的時候。
她看著他,眼眸仿佛也是冰雕似的,冷冽無神。
她要離婚。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
蕭仲齊慌了,抓住閃過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因為溫莉莉吧?你還在為她的事生氣嗎?我可以跟你解釋,我跟她真的沒什么,你相信我!”
“不是因為她!毕鄬τ谒慕乖瓴话,葉初冬顯得冷漠許多,執起一壺服務生剛送上的養生花草茶,為兩人各斟一杯。
“那是為什么?”他不解。
她端起茶杯啜飲,許久,才悠悠揚嗓。“你知道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去看場電影了嗎?”
“嘎?”他愣住,不明白妻子為何會突出此問。
“差不多有三年了吧!彼箶宽,雙手把玩著溫熱的茶杯。“還有,這兩年我們幾乎都沒上館子吃飯,都是在家里吃,而且你不是加班就是應酬,也很難得準時回家來吃晚餐,就算回來了,我們在餐桌上也聊不到幾句!
蕭仲齊無言,望著妻子略微蒼白的容顏,心下若有所悟。他想,自己大概懂得她的弦外之音了。
“你一向就有賴床的習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新婚那一、兩年,我每次叫你起床,你都怎么做?”
他都是耍賴著不肯起床,孩子氣地對她撒嬌,甚至惡劣地反身將她壓倒在床上,與她熱烈歡愛。
蕭仲齊默然回憶,浮現在腦海的畫面清晰如昨,但其實,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失去了浪漫的激情?
“我知道,我每個月計算排卵期,一定讓你很倒胃口吧?”葉初冬揚起眸,朝他綻開微笑,那笑,像一朵在風中輕顫的花蕊,瘦弱,卻又孤傲,令他莫名地心疼。
他從不知道她可以這樣笑!安皇悄菢拥,你別胡思亂想——”
“跟我說實話,不要說謊。”她嚴肅地打斷他。
他一窒,迎向她的視線,她的眼神太平靜,太清澈,猶如一塊透明冰晶反射出他的靈魂,而他一向舌粲蓮花的嘴,忽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不能對她說謊,不能對能夠看進他靈魂深處的她說謊。
“你是不是有時候會覺得我管你管太多?會不會覺得老是要打電話回家跟我報備行蹤很麻煩?是不是覺得有老婆管你,讓你很不自由?以前我們熱戀的時候,你看到我,多多少少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吧?現在,你還會為我心動嗎?”
每一句犀利的質問,都宛若一條細長的鞭子,鞭在他心上,教他隱隱作痛。
蕭仲齊澀澀地苦笑。“那你呢?你對我,還會心動嗎?”他反問。
當她每天都能看見那個外人絕對看不到的懶散、邋遢的他,她還會覺得他很帥、很迷人、很有魅力嗎?
葉初冬望向幽暗的河面,不說話。
“你對我,一定也有很多埋怨吧?”他試探。
她深吸口氣,像是逼自己下定決心,吐出責難的言語!拔矣憛捘憷鲜莵y丟襪子,討厭你每次交際應酬,都跟客戶鬧到很晚,討厭你總是喜歡帶同事回家來吃飯,我討厭應付你那些同事,我覺得很累,還有,我也討厭你……記不得我曾經說過的話!
“什么話?我忘了什么?”他追問,自認對老婆的叮嚀囑咐一直銘記在心,她要他戒煙,他就戒,要他少喝酒,他就不喝,這樣難道還不夠嗎?“小冬,你說清楚,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她沒立刻回答,依然幽幽地盯著水面!盀槭裁础臀已┗ㄇ颍俊
他一愣!斑@有什么不對嗎?”
“你還不懂嗎?”她淡淡地笑!拔也皇歉嬖V你,我很怕會不小心打破你送我的禮物嗎?不是告訴你,以后別再送我易碎品了?你沒看見那個被我摔碎的蝴蝶花器嗎?你知不知道摔碎它的時候,我是怎么想的?”
蕭仲齊茫然蹙眉!澳闶窃趺聪氲?”
“我想,婚姻果然都是很脆弱的,我想我們的婚姻,大概也保不住了……”
“為什么要想得那么負面?只不過是一個花瓶!”
她聞言,身子一顫,忽地沙啞地笑了,那笑聲在靜夜里聽來格外凄清,令他不知所措。
“就像我送你的手帕,也‘只不過’是一條手帕而已,對吧?”她嘲諷地問!八阅憔涂梢噪S便借給別的女人去接她的嘔吐物了,所以你就可以放縱她拖好幾天都不還,然后選在某個深夜約你出去——”
“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介意溫莉莉,對吧?”蕭仲齊急切地握住妻子的手,急切地表明心跡!拔掖饝,以后我不會再跟她私下見面,就算在公司里遇到了,除非是公事,我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也不會多看她一眼,這樣可以嗎?“
他以為自己只要許下誓言,妻子就可以安心了,就能夠相信他了,但顯然不行,她冷冷地掙脫他的手,冷冷地望他!澳氵是不明白問題的癥結,我想跟你離婚,不是因為溫莉莉,是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已經不是愛情了,因為我對你,已經沒有熱戀時,那種心動的感覺了!
他震撼,頓時胸口緊窒,不能呼吸!澳愕囊馑际,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你以為只有你覺得很煩嗎?只有你覺得無趣嗎?我也覺得很煩,也覺得無趣,我受夠了,不想再困在這種索然無味的婚姻了,你就……放我自由吧!”
她決絕地撂話,一字一句都猶如最無情的利劍,凌遲他心坎。
他木然瞪她,一時間雙眼失神,不知所措。
她一陣震顫,仿佛害怕看他呆滯的雙眼,急急別過眸,望向河的另一岸,追逐著稍縱即逝的燈影。
為什么要躲?為何不敢看他?因為心虛嗎?
蕭仲齊忽然懂了,他讀到了妻子凝冰的容顏下,其實藏著另一種內斂的表情。
“你在說謊嗎?小冬!彼硢〉負P嗓,清銳的目光緊緊持住妻子不放。
她聽問,幾乎驚跳起身,卻努力克制著,不許自己妄動。
可他已然看透她壓抑的情緒!澳阍谡f謊,小冬,你叫我不要對你說謊,為什么你自己卻不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彼龂肃椤
“你騙人。”
“是真的!
“說謊!
“是真的真的真的!”葉初冬拉高嗓音,掛了一晚的面具終于在此刻崩裂,她瞪向丈夫,幾乎是憎恨的,恨他毫不留情地戳破自己的偽裝。“我是真的覺得很煩、很累、很無聊,我想自己一個人,我要恢復單身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做你蕭仲齊的黃臉婆了!”
是這樣嗎?她就這么討厭他,這么巴不得擺脫他?
蕭仲齊深思地凝望妻子,不放過她眼底任何一絲情緒的變化。他看見了,看見她的哀傷,她的驚懼,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絕望。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小冬!彼吐晢,語調好溫柔,溫柔得令她好心酸。
她心弦揪緊,不爭氣的淚花瑩瑩地開在眼睫!拔覜]怕什么,該怕的人是你,你不想要一個神經兮兮的老婆對吧?如果我每天打好幾十通電話查你的勤,還不時檢查你的簡訊跟Email,你受得了嗎?”
“你不會那樣的!彼麚u頭。
“你怎么知道我不會?”她尖銳地反問!袄蠈嵳f,自從我感覺你跟溫莉莉可能有曖昧后,我就一直想這么做!
“可你還是沒做,不是嗎?”他安撫她!拔掖饝,以后絕不會跟哪個女人走太近——”
“別答應你做不到的事!彼>氲刈柚顾,凝望他的眼神迷離而凄楚!澳阏娴哪鼙WC,你永遠不會再為另一個女人心動嗎?”
蕭仲齊啞然,人心的確是不能保證的,就算他隨口起誓,也只是花言巧語,空口說白話。
他只能無奈地嘆息。“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葉初冬苦澀地斂眸。連她自己都不愛自己,又怎能相信丈夫會一輩子珍愛她?“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分別嗎?”
蕭仲齊并不明白,但當她看著他的妻明明眼里噙著淚,卻還要故作堅強淡漠,他知道他的妻,心里其實打著某種死結。
這個結,很緊、很牢,一直束縛著她,而他身為她的枕邊人,五年來竟然從未曾察覺。
或許,他是沒資格當她的丈夫……
“就當我求你吧,仲齊,答應跟我離婚好嗎?我不想我們以后互相折磨,彼此傷害。”
與其那樣,她寧愿現在就分開,在她還沒開始恨他,而他也還沒巴不得甩了她的時候。
就讓他們的婚姻生活,結束在尚未變得丑陋不堪的這一刻吧!
蕭仲齊能夠理解妻子的想法,她要求離婚,并不是因為討厭或恨,而是對他仍懷著太多的依戀。
因為依戀,更怕自己有朝一日被推開,寧可現在就求去,放彼此自由。
他并不想離婚,但他也知道,若是他強硬地將妻子困在這個兩人都還找不到答案的婚姻里,只會令她心里那道死結打得愈來愈緊,讓這朵原該嬌美的花逐日凋零。
他不想看到那一天來臨……
蕭仲齊先生,你愿意娶這女人為妻,并發誓一輩子愛她、疼惜她,不論疾病或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人這么問他,而他當時回答了什么?
蕭仲齊閉了閉眸,一股奇異的酸楚卡在喉嚨,他困難地逼自己吐落嗓音——
“好,我們……離婚。”
“討厭!你連這也要拍?“
“當然要拍啦,這可是我親愛的老婆第一次親手為我做的生日蛋糕!
“做得很丑,不要拍了——”
“不行,我一定要拍,不但要拍這蛋糕的照片,還要拍你……臉上沾上奶油的樣子!”
“啊,討厭,你好壞!
“呵呵,這樣很漂亮!”
“哪里漂亮了?一定很怪……”
“覺得怪的話,我幫你吃掉好了。”
“什么?!嗚……嗯……”
蕭仲齊笑了。
自從葉初冬跟他提出離婚后,他幾乎忘了怎么笑,總是凜著一張臉,神思也常常不由自己掌控。
可現在,當他捧著一本從衣柜深處翻出來的相簿,看著一張張回憶的剪影,他笑了,雙目炯炯有神。
他抽出其中一張,細細欣賞,相片上,他可愛的妻子鼻尖與兩頰都沾著奶油,無辜地坐在餐桌前瞪他,一雙黑眸晶瑩剔透,像極了璀亮的黑珍珠。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么替她‘吃掉’臉上的奶油,一口一口,從容而綿密,仿佛自己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品嘗她。
可惜自己沒有一輩子,只有五年。
若是他當時知道這一點,或許會吻得更深、更饑渴,或許會焦躁地想吻她到天荒地老。
“小冬……”他嘆息般地呼喚著,她的人已不屬于他,但這個甜蜜的小名仍時時刻刻在他心房回響,他經常喊著她,縱然明知過去已經喚不回。
過去,真的過去了嗎?
蕭仲齊驀地收斂笑容,沉默地繼續翻看相簿,每看一頁,心弦便拉進一分,他清楚地記得,他們曾經擁有過怎樣幸?鞓返幕橐錾。
這些相片,全是他興致勃勃拍下來的,當時他幾乎什么都拍,所有日常生活的點滴,就算只是愛妻一個不經意的微笑,或是桌上一壺剛泡的紅茶,他都猛拍狂拍,拍到小冬受不了,頻頻翻白眼。
他可不管她嬌嗔抗議,笑著說要為他們的幸福時光存證,到老了,坐在搖椅上,與她一起嘮叨懷念,做一對總是想當年的無聊老人。
當時,他真的那么想的,迫切地想存下他們每一幅生活剪影,但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隨手拍照了,幾大本相簿封在衣柜深處,寂寞地蒙塵。
這樣孩子氣的浪漫,畢竟無法持續一輩子。
蕭仲齊長長地吐息,盯著相本,眼眸澀澀的,看到的不只是過去的幸福,還有現在的失去。
最可怕的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失去的?他竟未能及時警覺。
一道清脆的聲響驀地驚醒他迷蒙的思緒,他定定神,望向前方,一個纖細的人影閃出一棟老舊的公寓大門。
那是葉初冬,自從跟他離婚后,她便堅持搬出去一個人住,他想把房子留給她,她拒絕,說自己想學著獨立自主。
她找了間一房一廳的小公寓,搬家那天,甚至不要他幫忙,自行將衣物裝箱,請來搬家公司,坐上一輛中型貨車。
若不是他偷偷尾隨,他甚至連她住在哪兒都不曉得。
“小冬,難道你打算從此跟我斷了聯絡嗎?”他曾氣急敗壞地質問她。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必須再次學會自力更生!彼郎厝岬亟忉!拔也荒芴蕾嚹,畢竟我們已經離婚了!
因為一個失婚女子是必須懂得自立自強的。
這是她給自己立下的原則,也堅持如此依循,他拿她沒轍,只能由她去,幸好她還愿意將手機號碼及Email給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蕭仲齊喃喃低語,目光苦澀地追逐車窗外那道逐漸飄遠的倩影。
他下車,悄悄跟蹤她。
她在信里告訴他,夏晴介紹她到一家建筑師事務所擔任助理,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
他回信虧她,這么久沒回職場,別連怎么打卡都忘了,還順便揩油,要她領到第一個月的薪水一定要請客。
表面上,他用一種輕松詼諧的口吻打趣她,但其實他很擔憂,說不定比她本人還緊張,所以才會一大早便趕到她住處附近站崗。
他當然不敢現身,只能默默尾隨,像個擔心過度的爸爸,護送他的寶貝女兒去上學,怕她迷路了,在路上被壞人誘拐了,到學校時,不懂得跟老師打招呼,被惡劣的同學欺負。
他一路跟著她,過馬路,搭公交車,轉捷運,拿手機一一拍照——他的寶貝刷卡進捷運站了,她在車上閱讀建筑雜志,認真地做筆記,她到公司時,微笑地跟警衛道早安。
她真上進,真有禮貌,她一定會受到疼愛的,因為她是如此甜美可人。
如果可能,他真想跟她搭電梯上樓,窺探她是如何勤奮地工作,但他不能,她現在的世界,有他進不去的地方。
他只能退回來,拍下她令他眷戀不已的背影。
“你這家伙在干么?!”眼尖的警衛發現他鬼鬼祟祟的舉動,吆喝著沖過來,拿他當變態狂辦理。
“先生,你別誤會……”眼見周遭的上班族都將好奇又鄙夷的視線投過來,蕭仲齊頓時大窘!拔抑皇恰
“只是什么?你剛剛在拍什么?”警衛根本不聽他解釋!澳氵@死變態!把手機交出來!”
那怎么成?這里頭可有他剛剛拍下的最珍貴的寶藏。
蕭仲齊眨眨眼,識相地腳底抹油,先溜為妙,幸好他這決斷下得早,要是再晚一秒,葉初冬驀然回頭,可就當場逮著他了。
“死變態!你還敢給我跑?給我站!”警衛正義凜然地前去追人。
葉初冬怔忡地看著這陣突來的騷動,心頭隱隱掠過一股異樣,但她不明白是為什么。
“所以你就被當成變態,一路被追到捷運站,還差點驚動‘波麗士大人’?”
深夜,兩個男人約在東區意一間僻靜的酒吧,喬旋聽罷蕭仲齊轉述白天發生的糗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在腦海描繪麻吉是如何被警衛老伯當成可惡的色狼猛追,精彩的畫面令他忍不住撫額,很沒形象地爆笑出聲。
蕭仲齊一向自命瀟灑帥氣,有朝一日竟也會狼狽地在街頭抱頭鼠竄,真是妙!
“你就盡量笑吧!币娝裥Σ恢,蕭仲齊很不悅地嘟囔!拔液芨吲d自己能夠取悅我們偉大的敲委員。”
“別這么諷刺我嘛。”剛剛當上新科立委的喬旋努力收住笑聲,咳兩聲,想辦法端出適合一個民意代表的嚴肅表情,但不過幾秒,馬上又破功。“不行,實在太好笑了,我真嘔,怎么沒能親眼在場目睹那一幕?太可惜了!”
喬旋連連感嘆,大表遺憾。
蕭仲齊郁惱地瞪他,好半響,大掌巴住他的頭,強迫他往窗邊轉。
“你做什么?”喬旋抗議。
“看看你的臉!都扭曲成什么樣子了?”蕭仲齊要他好好從窗玻璃觀察自己的表情。
“這像是一張被稱為‘國會王子’的臉嗎?肌肉都快抽筋了,一點都不帥!”他冷笑地嘲諷。
“別鬧了!眴绦种庖还,頂開好友不客氣的大掌,作勢撣了撣肩頭的灰塵。“我從來就沒想過當什么見鬼的‘王子’,我走的也不是外貌路線。”
“呿,少來!”蕭仲齊完全不給他面子!耙皇悄氵@張俊秀的臉蛋,你敢說自己會高票當選嗎?你有沒有算過,你搜刮了多少婦女票?”
“超過百分之六十吧!眴绦鼗貞
“還說你不是走‘外貌’路線?”蕭仲齊冷嗤。
喬旋聳聳肩,端起酒杯,優雅地啜飲,雖說他堅持自己并不是靠外表當選立委,但也不得不否認,這的確是自己優勢之一,為了不破壞自己在廣大婦女同胞眼中的夢幻形象,只要在公開場合,他決定要求自己斯文有禮,方才的確是有點太放縱了,不過沒辦法,誰叫他這個好友如此搞笑?
“我說仲齊,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放下酒杯,他推了推鼻梁的鏡架,慢條斯理地問。
“哪里矛盾了?”
“結婚的時候,你嫌你老婆管太多,嫌她麻煩,束縛你的自由,結果現在離了婚,反倒是你自己一直多管閑事,連人家上班都要偷偷在后頭跟蹤!
“我才不是多管閑事!笔捴冽R澄清!拔沂菗乃!
“你不覺得自己擔心過頭了嗎?只不過是去上班啊!
“她已經四年多沒上班了!”
“所以呢?那又怎樣?”
什么那又怎樣?蕭仲齊憤然擰眉。他難道不懂對小冬而言,重返職場是一件人生大事嗎?
“就算是,也不關你事,不是嗎?”喬旋敏銳地看穿他的思緒!澳銈円呀涬x婚了!
“我們是離婚,可不是離緣。”他凜然強調!熬退悴皇欠蚱,也還是朋友。”
“這樣啊——”喬旋微微一笑!八阅闶菆猿掷^續關心你的前妻嘍?”
“當然要關心!笔捴冽R理所當然。
喬旋卻覺得奇怪,這世上有幾對夫妻離婚后還可以當好朋友的?離婚時能不撕破臉,彼此捅刀捅得頭破血流,就很不錯了。
“我真不懂,你為什么要離婚?”他不解地追問!熬退隳憷掀乓粫r意氣用事說要離,你也可以不必答應啊!
蕭仲齊聞言一震,苦澀地扯唇!拔耶斎弧形业脑!
“什么原因?是為了想重新得到自由嗎?”喬旋若有所思。
蕭仲齊悵然搖頭!笆且驗榇鸩怀鏊膯栴}!
“什么問題?”
“我這輩子還會不會對另一個女人心動?”
喬旋怔住。這的確是一個難解的問題,人心微妙,恐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找不到答案吧。
“你不會哄她幾句就算了?”
“我不能對她說謊,她也不會相信!笔捴冽R苦笑,右手無意識地把玩酒杯!皬囊郧暗浆F在,我最搞不定的女人就是她。”
“怎么說?”喬旋好奇。
“以前對她心動的時候,想追她,一直對她放電,她卻好像總是收不到訊號,或者該說,她的反應往往跟我想象的不一樣,那時候我覺得很抓狂,不曉得者女人到底對我有沒有意思!笔捴冽R坦承當年的焦慮不安。
喬旋覺得有趣!皼]想到你這個花花浪子也有捉摸不透女人的時候!
“現在呢,我總算知道她心里打了一個死結,卻不明白那是什么,我跟她結婚五年,居然一直看不出她有嚴重的心事,我想我真是個不及格的丈夫。”蕭仲齊自責,懊惱地舉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喬旋默默地陪他干杯。
“我現在的確是很自由了,沒有人再管我抽煙喝酒,回家晚了,也不必跟誰先報備一聲,就算跟你在這邊喝到天亮,也沒人會在我耳邊嘮叨!闭f著,蕭仲齊忽地澀澀地笑了,他笑得并不真心,喬旋聽得出來。
“你的身體自由了,心卻沒有!眴绦刂赋。
蕭仲齊一震,片刻,自嘲地撇唇!皼]錯,我的心并不自由!
“你很牽掛你的前妻,對吧?”喬旋輕聲嘆息。
蕭仲齊無語,眼神復雜地盯著喝干的酒杯,心房也猶如這只酒杯,曾經豐富地盛滿,如今卻空虛寂寥。
他想,在親眼見到前妻重新得到幸?鞓芬郧,他的心,或許永遠不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