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后,葉佳伲拆開ICHIDO手制巧克力的扁盒,伸手拿了一塊黑咖啡口味的放進嘴里,“嗯,感覺真好!彼]上眼,櫻唇抿起,發出享受的嘆息,“為了這個,吃成大胖子也值得!
陸沉暮無言地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身材窈窕,腰肢纖細得像楊柳,哪有發胖的煩惱?他清了清喉嚨,“JENNIFER,我們可以談了嗎?”
“嗯!彼c頭,“剛才在ICHIDO店里,你說你喜歡我,然后呢?”
陸沉暮愣住。她還真能顛倒是非,“我可沒這么說過!
“哦,好吧。”葉佳伲不介意地揮揮手,“那你想說什么?”
“既然你說,ICHIDO的巧克力是用來道歉的,那么我想,我需要向你道歉。”陸沉暮一本正經地說道。
“噢?”葉佳伲頗感興味地挑起一邊眉毛,“怎么說?”
“也許我是個老土的人吧,但是我真的不太習慣你每次都這么主動地……靠近我!标懗聊号R時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碰觸”一詞換成了“靠近”,剛毅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潮,“這么說吧,老美動輒就擁抱接吻那一套,真的令我無法接受!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葉佳伲點點頭,口里應了一句:“了解!辈恢趺吹模念^卻浮起淺淺的失望感受。看來,陸沉暮是真的不怎么喜歡她吧?
一直以來,都是男人迷戀她追逐她,而她雖然性格開朗而外放,卻鮮少試過對哪一個男人投懷送抱。媒體經常把她寫得很差勁她不是不知道,但也不打算去爭辯。反正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從來沒有玩弄過誰人的感情,每次戀愛都非常投入,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去澄清什么。
可是在這個夜晚的此時此刻,佳伲突然有些后悔了。她恨自己為什么給人留下花心濫交的壞印象。陸沉暮是個來自封建時代的好男人,他當然討厭她這樣的女人。
葉佳伲望著陸沉暮正經而誠懇的表情,在他細長沉毅的黑眼睛里看到了一個不太光彩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很想脫口而出,大聲說自己不是他所想的那種女人;可是即便說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們才認識沒幾天,什么關系都不是;他沒必要關心她的感情世界和人品。
佳伲在心底暗暗地嘆了一聲,低下頭,雙手緊握住溫暖的潔白瓷杯。這時候,又聽到陸沉暮說:“而且,我不希望與葉小姐之間的合作會影響到我的……私人生活。”
葉佳伲微訝地抬起頭,眼睜睜看著陸沉暮把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從衣袋里掏出來,推到桌面上。
這是……TIFFANY的戒指?她心中一沉,臉上卻做出驚喜的表情,“你要向我求婚?耶,好棒!”
陸沉暮到了此刻已經很習慣她無厘頭的說話方式了。他搖了搖頭,正色道:“事實上,我有個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我們快要訂婚了。想告訴你這一點,是希望我們以后合作起來可以更加——公私分明。”他斟酌了一下,用了這個詞。
“啊,這樣啊。”葉佳伲點點頭,唇角甚至含笑,表現非常大方,“那恭喜你們!
“謝謝!标懗聊盒α诵Γ闹虚W過顧芷潔的影子——她和葉佳伲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女人。芷潔單純而羞澀,每次和他說話都輕聲細氣,牽著他的手就會臉紅;交往三年,他們之間最為親昵的動作也僅是在額頭上印下輕吻。
而眼前這個葉佳伲呢?她熱情得像一團火,單槍匹馬不由分說殺進他的世界;相識才三天,她就可以拉著他的手在街上奔跑,還動不動就上來摸摸他,碰碰他。如果和葉佳伲這樣的女人戀愛,他一定會淪落到心痛至死的結局。
陸沉暮突然驚覺自己的思緒又拐向了與理智相悖的方向:他竟然想象與她談起戀愛?!天,他是瘋了不成?
他連忙端起咖啡放到唇邊輕啜,順帶抹煞腦中的荒謬念頭,這時葉佳伲突然說:“戒指,可以給我看嗎?”
陸沉暮一愣,她要看這個干什么?
盡管心里覺得有點奇怪,他還是點了點頭,“請便!
然后,就見一只纖細白膩的手伸向桌面,打開絨盒,取出那精巧璀璨的戒指。葉佳伲瞇起了眼,在燈下入神地打量這美麗的珠寶——纖細的鉑金戒身上,細碎的鑲著粉色晶鉆,看上去經典又不失時尚?磥,陸沉暮雖然為人古板傳統,挑選戒指的品味卻很值得稱贊。
突然間,葉佳伲開玩笑地問:“可以試戴嗎?”
這回,陸沉暮不再感到驚訝了,他也笑了起來,“你一直這么喜歡開玩笑嗎?”然而話音未落,就見葉佳伲伸出兩指捏起那白金鑲鉆指環,“撲通”一聲輕響,戒指掉入她面前的白瓷咖啡杯中。
陸沉暮看呆了。什么?!她竟然把價值數萬的TIFFANY鉆戒沉入滾燙的黑咖啡里頭?
“葉佳伲!”此刻即便是圣人也被她氣瘋了——陸沉暮微怒地提高了聲音。
沒想到葉佳伲反而沖他甜甜一笑,“我喜歡你這樣叫我的名字!
“別胡鬧了,快拿出來!”他急叫。
佳伲眼明手快地端起那白瓷杯,就著杯沿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她放下杯子,兩手遺憾地往旁邊一攤,“不好意思,喝下去了。”
什么?!陸沉暮幾乎要拍桌而起。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這女人給氣死!“你發什么瘋?竟然把戒指吞下去?!”他臉色鐵青。
“誰叫你不向我求婚,我傷心了。”她還在故意和他鬧。
“葉佳伲,你到底正不正常?”陸沉暮像瞪著外星人一樣地瞪著桌子對面的這個女人,幾乎要嘆息了。即便是在此刻,這女人做了這樣的壞事也絲毫不感到愧疚,依舊沖他囂張地笑著。他突然感到額頭抽痛,伸手按壓鼓噪不已的太陽穴,努力地維持聲音的平靜:“我知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可是——夠了,這不好玩!彼凵畛,擲地有聲地說出“夠了”兩個字。
葉佳伲撫著額角,低低苦笑,是啊,再玩下去,他就會更討厭她了呢。她伸手把戒指從咖啡杯里撈出來,抖干水漬,放回他掌中,“抱歉!币贿呎f,一邊還忍不住笑。
陸沉暮接過戒指,有些防備地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下一秒鐘她又要耍什么花招。為了保險起見,他率先開口:“很晚了,我叫車送你回賓館。”說著站起身,冷峻的目光之中只有隱忍和禮貌,不帶半點留戀。
葉佳伲緊隨著他站了起來,看著陸沉暮高大的背影緩緩向門口方向移動;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丁點兒的苦澀,仿佛當年和初戀男友吵架后把ICHIDO咖啡巧克力放入嘴里的感受——雖然有點兒苦,卻令人舍不得太快咽下。
夜色漸漸深沉,葉佳;氐綄挸ㄈA麗的賓館房間里。墻面上的古董時鐘已經敲過了午夜零點,然而一向重視睡眠質量的她,此刻卻分外清醒。既然睡不著,她便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披著睡衣緩步走到透明落地窗前,俯瞰腳下霓虹夜色。
離開這座城市已有近十年的光景,這次回來,發現這里漂亮了許多,也先進了許多。說實話,她甚至有些詫異如今這里還有陸沉暮這樣的男人,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舊式貴族氣質,對待女性永遠彬彬有禮,即使被戲耍了也盡量克制著自己的脾氣,好似沒有什么事能令他失態發火一樣。
像這樣的一個男人,會愛上什么樣的女人呢?會和她交往三年,還準備向她求婚,那女人想必不一般吧?能被陸沉暮這樣的偉岸男子愛著,那女人是不是覺得很幸福?
佳伲將額頭抵上冰冷的窗玻璃,突然輕輕笑了,自己在想什么呢?那男人并不喜歡自己;況且,他就要有一個未婚妻了不是嗎?
而她自己——也沒有愛上他,只是對他有一點好感,有一點心動。現在,她既然知道他已經名草有主了,就按捺下自己的心情,有何不可?她可從來不是會為了愛情而要死要活的女人啊,眼下只是需要把那對陸沉暮的一丁點戀慕扼殺在襁褓中——這并不難,對吧?
佳伲這樣問著自己。然而,心頭卻突然不確定起來。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談感情了,但也能隱約感到這一次不同以往。她第一眼看見陸沉暮的時候,他坐在頭等艙的靠窗座位里,皺著眉閉著眼,正在聽耳機里的音樂。
在那一刻,她就很想飛跑過去,伸手撫平他眉頭上的褶皺。他不開心嗎?佳伲覺得自己多事,卻又忍不住關心。
后來再一次見到他,他搖身一變成了REX·LU。而她雖然不崇拜REX·LU,但也知道REX是個多么有鑒賞品味的畫商。他不像別的商人那樣渾身充滿銅臭,他每次與她眼神交會,她都能從他狹長的黑眼睛里找到尊重與安定的感覺。
唉……佳伲輕悠悠地嘆了一聲,喝光杯子里的酒。如果他沒有女朋友,那么葉佳伲和陸沉暮——會是非常相配的一對。他們都愛畫,性格互補,她外向瘋狂,他沉穩內斂,在一起一定不會覺得無聊。
可是,他偏偏有女朋友了。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
葉佳伲走回大床邊,把自己的身體拋向綿軟的席夢思床墊。她渾身放松了,閉上雙眼拉高棉被,明明是準備要睡了,腦海中卻一瞬間閃過了那男人的樣子——輪廓深透的臉頰,深具藝術氣質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雙眼閃爍著淡定的光。她自嘲地笑了笑,翻了個身,將臉龐埋入松軟枕頭里。
陸沉暮啊陸沉暮,今夜你可睡得好?在被你用禮貌疏遠言辭拒絕以后,我竟然——開始有點兒想念你。
回來一個星期以后,日日忙于畫展的陸沉暮終于抽出半天的時間來,可以約女友顧芷潔一起吃頓飯。他最近實在太忙了,所以這半天的空閑時間他決定善加利用;而這個所謂的“善加利用”,就是指他打算在晚餐時分向女友求婚。
這日下午一點,陸沉暮打電話去“和風名廚”定位——那是顧芷潔最喜歡的日式餐廳。掛下電話后,他征求助理羅森的意見:“如果給女朋友送花的話,你說是玫瑰比較好還是百合比較好?”
羅森正蹲在地上為一幅油畫作裝裱的工作,聽到老板問話,他不悅地抬起頭,“交往三年,你竟然不知道芷潔最喜歡的花是重瓣百合?”
陸沉暮面有愧色地沉默了。他還真不知道。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浪漫的好情人,經常世界各地地飛,即使回來約會時也總是表現得很累;芷潔愿意與他交往三年而從沒有一句抱怨,可見她是多么乖巧無求的女孩。
“那——就訂重瓣百合吧!彼匝宰哉Z。
“天要下紅雨了哦,你幾時開竅了,懂得給女朋友送花?”羅森頗不是滋味地斜睨他。這世上感情事就是這么不公平,陸沉暮對顧芷潔并沒有多么殷勤體貼,但芷潔獨獨愛定了他。
陸沉暮微微一笑,“今晚要向她求婚!
羅森扶著畫框的雙手驀然僵住了。什么?!求婚?!這么……這么快?
他原以為陸沉暮一向以事業為重,必然不會那么快考慮成家;或者他和顧芷潔的感情發展緩慢,平淡有余而激情不足,一時半會兒不會把結婚提上議事日程?墒菦]想到,這一刻陸沉暮卻在他耳邊清晰無比地說:“我們在一起三年,對彼此都相當了解,兩家父母的關系也很好,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畢竟我也三十多歲了,是該考慮婚姻大事的時候了!
“哦!绷_森垂下頭,低低應了一聲,忍不住心頭涌起的妒意和沮喪。他注意到陸沉暮用了這樣四個字——“水到渠成”。是呵,陸沉暮和顧芷潔家世背景相當,樣貌年齡也相配,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更別說芷潔還死心塌地地愛著陸沉暮。
而他呢?他羅森永遠是陸大老板鞍前馬后的助理,永遠是顧大小姐呼來喝去的仆從。他每日陪在他們二人身邊,卻永遠不屬于他們那個世界。他對顧芷潔的愛不是“水到渠成”,而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羅森站起身,把沾著松節油的雙手在襯衫上蹭了蹭,然后伸向陸沉暮,“老板,恭喜你。”他刻意掩去了眼中的妒色。
“不用那么早恭喜,她還沒答應嫁給我呢!标懗聊何⑿Α
“她一定會答應的!绷_森苦笑。顧芷潔怎么可能不答應?她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嫁給陸沉暮呵!
“希望如此!标懗聊狐c了點頭。聽到羅森這么說,有些心安,但又有些莫名的忐忑。他……是否真的確定了自己的未來?和顧芷潔結婚,平淡如水地相守一輩子;沒有太多激情、沒有任何冒險的平順人生,是否真是他想要的?那樣的日子他已過了三十多年,他又是否真心想繼續那樣過一輩子?
這一刻,陸沉暮凝視著懸掛于面前的油畫《愛人》,那關于耳朵和蝴蝶的纏綿景致令他心中突然升起了這樣的疑問:他命定的愛人,真的是顧芷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