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近正午時分,正值守關的士兵輪替換崗。一對中年夫婦吸引了肖逸的視線。
那男子駝著背、臉上有一道駭人的長疤,自左額直到右頰,鮮紅的疤痕似是不斷提醒著旁人那段觸目驚心的往昔。男子左手牽著一匹駱駝,右手攙著一位姿色平平的婦人,婦人身后背著大大的竹籮,面色蠟黃、發際已隱隱生出銀絲,顯然是長年勞累持家的辛苦人。
黠眸緊盯著兩人相握的雙手,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來。
“站住!”官兵一聲重喝,婦人家膽量小,瑟瑟縮縮地躲到了男人身后。
“這位官爺,我們是出關探親!蹦腥孙@然有些見識,笑哈哈點著頭應道。
“來。頭抬起來!惫俦f著,拿眼來睨他們,卻根本懶得去拿長凳上的通緝圖——長得根本是相去甚遠。若公主與統領長成這樣,這大明朝還有什么希望可言。
“好了,走吧,走吧!辈荒蜔┑負]著手。急急打發他們離開好換班去吃午飯。
“且慢!背辆彽穆曇艉茸×讼肜^續前行的兩人。
“這位大嬸,能否把你背上的竹籮解下讓我們看看?”肖逸含笑打量著那個微微僵直的婦人。
“瞧你,大爺讓你解就快解!卑棠樐腥孙@然是受夠了婦人的緩慢遲鈍,粗聲喝著。
“是,是,這就解!眿D人小心解下竹籮輕輕放在地上。
“里面藏的該不是……”
肖逸話還未完,那疤臉男人已一把拋開罩布。
官兵們圍上前去一看,不由露出會心的笑來。原來竹籮里正睡著一個胖嘟嘟的男嬰。邊睡還邊吮著拇指,那小模樣長得還甚是逗人。
“稟大人,是個月把大的孩子!
“孩子?”肖逸微微一愣,這完全出乎他意料。
“是,是我們閨女的娃。這不是帶他去見他父母嘛。”疤臉男人呵呵笑著搓手,一臉正戇然樣反倒讓人覺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您好福氣啊,竟然已經抱了孫子了!惫俦杏腥速潎@道。
“那是,那是!卑棠樐腥诉B聲應著,“爺,你看這天都不早了。孩子他爹媽住得偏,我們還趕著去吃團圓飯呢!
眾官兵自然樂得放行,可眼見著京城派來的大官不開口,也不好說什么。一時間,所有人都直直拿眼去看肖逸。
“這一出關,可不比在關內了,一路上多珍重!毙ひ輷P唇一笑,說著似是而非的話。
“多謝大爺關心!卑棠槤h子微微頷首,黑眸深了深,卻很快拉下頭上的皮帽,擋去了大半邊臉。
眼見著順利通關,漢子小心攙扶著婦人蹬上駱駝,將孩子遞給她后,一個翻身沒用腳蹬便利落攀上了駱駝。
將一切收于眼底的肖逸眸中閃過一抹笑來。
他們總算是平平安安出了關了。
這樣一來,儉言這號人物,也就徹底從大明消失了吧。管他們會是去番邦異國還是投靠何人。
他所在乎的,只有雅公主。一旦儉言離開了腳下這片土地,雅公主那個婚約也就無效了吧。
沒了這個勁敵,他有十足把握可以俘獲那個九公主的芳心。
這場游戲,到底是誰勝誰負呢?至少用一個山莊即將換得半璧江山的自己,絕對不是輸家。
拉下頭套、抹去臉上的藥膏,一張冰肌玉膚的完美容顏總算又重見天日。
“呼!睍\長長吁了口氣。
身后人黑眸癡癡落在她身上。她的美,讓他如何也看不夠。
“你說,他認出我們來了嗎?”想到剛才與肖逸面對面的情景,一顆心又高高懸了起來。
“誰知道,我和他又不熟!彼崴岬。那個人差點就娶走他懷中的人了,讓他怎么能不介懷。
不理他“酸壇子”的毛病,傾頭尋思著,“他為什么讓我們路上多珍重呢?哪有守關的大爺會對老百姓說這么莫名其妙的話?”
“管他呢,反正已經出了關了,難道他還帶人追來不成!币怀黾卧jP,便自此與大明無關了。
“是啊,出關了!苯K于自由了。從此,再也沒什么能分開彼此了。踏實地靠在他胸膛,傾聽著他那堅定有力的心跳。
“哇哇哇!敝窕j中睡醒的家伙開始吵鬧起來。
“呀,繼宗醒了,應該是餓了吧?”書錦連忙尋找著裝著羊奶的皮囊。
“不是餓吧!眱言若有所思道。
“不是餓嗎?”書錦已經找到了皮囊,卻因為儉言的話,而不敢貿然喂食,“那為什么哭得這么厲害?”
“我想……”他微愣韁繩,唇,曖昧地靠近書錦的耳畔,“他是太孤單了!
“孤單?”
“嗯,我們倆成雙成對,可他這么小個孩子,卻沒人陪伴,有多孤單!眱言的嗓音漸漸低沉沙啞,“書錦,我們到了波斯之后,是不是也該考慮為繼宗添個弟弟了呢?”
“為什么是弟弟?”她閃躲著他落在自己頸間的細吻,嬌聲問道。
“因為我不想自己的女兒和柳辛楊的兒子青梅竹馬,我可不愿同他結為兒女親家!币幌氲搅翖顚\的那番深情不悔,他便隱隱開始為自己女兒的未來而擔心。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睍\嬌嗔著,“不如想想到了波斯以后應該怎么辦吧!
他在接近嘉裕關時,突然告訴自己,他們的目的地是遙遠的波斯。她雖詫異卻全然相信他的決定。只是現在想來,到那個言語不通的陌生國度,他們一家三口該如何過活似乎是最大的問題。
“到了波斯以后,自然是從此相依相偎,永不分離。”
若未經過精密計劃,他又怎么敢貿貿然帶她出宮呢。自己落草為寇時,曾暗中救過一隊波斯商人,從此便與這些番邦友人結下不解之緣。若不是當時有父仇未報,他早已隨他們去了那個陌生國度。
可現在,他卻異常慶幸當初并未離開大明,否則,又如何能拐到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公主同自己一起上路呢。
在皇上將雅公主亂點鴛鴦地配給自己后,他便向一直保持聯絡的波斯朋友表達了想攜眷遷居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對方的熱烈響應。
在大婚前幾天,正是雅公主突然闖入統領府的那日,他已經將自己大致的行程安排書信傳至波斯。
“儉言,波斯還有多遠才能到?”她從未遠離過京城,掉下山崖那次已屬遠行。
“快了!
黑眸眺望著無垠沙漠,唇邊帶著堅定的笑容。
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與那隊久違的朋友在這黃土藍天間相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