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汀香都招了。你因找不到密函想偽造反詩栽贓柳家。也難為你有這樣縝密的心思,過幾日,會賞你的。退下吧!备緵]給她開口的機會,或者說是根本沒打算讓她開口。
“書錦求父皇饒了柳辛楊吧!彼荒苤笔銇硪猓緵]有迂回的資格。
“不是讓汀香代你圓的房嗎?既然沒假戲真做,要救他做什么?”皇上總算抬頭,卻是滿臉的不悅。
“謀反之事他并不知情,他是無辜的!
“難道你覺得朕不辯是非嗎?”
“書錦并無此意!
“好了。朕準你去天牢探上一眼。退下吧。”這是皇上第二回讓她退了。
“父皇……”
“書錦,你若再無理取鬧,休怪朕無情了!
望著已經垂首批奏折的人,除了按他的旨意退下,她還能做什么呢。
“公主,你喝點粥吧!弊詮挠鶗炕貋淼浆F在,公主滴水未進。
“我不餓!睋u手示意芷蘭將粥端走。
“公主。”芷蘭遲疑了半晌,還是壯著膽問出了心中所想,“公主你為什么要替柳駙馬求饒?”
“因為他是無辜的。”她一直都以為柳辛楊與柳正顯是父子狼狽為奸、同流合污?删驮谀侨眨翖畋粠ё咔暗哪且凰,與他對視的剎那,她便相信了柳正顯所說。柳辛楊根本對叛國之事毫不知情。
“公主又怎么會知道?我看是柳副督統為了保留獨子一條性命,隨口編出的瞎話!
“不是!彼闹庇X不會錯。
“那公主明個兒是不是要去獄中探望駙馬呢?”
“嗯。”
“那芷蘭這就去準備些吃的。好為駙馬餞行!
她點頭,默許了芷蘭的提議。輕快的腳步聲蹦蹦跳跳著離開房間。
忽地,又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不由詫異地轉身,“怎么又回……”
卻因為看清來人是誰而噤了聲。
“是我!钡统翋偠穆曇粼谝箍罩酗h蕩。
“你瘋了嗎?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生怕隔墻有耳,她壓低聲音道。
這里雖是冷宮,可也是后宮的一部分。他一個男人,擅闖后宮,是要被殺頭的。
“你為他求情?還要去探望他?為什么?”他根本沒有心情去回答她的那些問題。一心一意想見她一面以償相思之苦,卻不料聽到一番讓他為之氣結的對話。
“你該比我更清楚!彼鲱^望向他,想從他眼中找到肯定的答案。
避開她尋視的眸,“我不知道!
“你明知道他是無辜的!彼俏ㄒ灰粋知道真相的人。
“什么叫無辜?”他反問她,“是柳正顯引敵兵燒盡自家糧草將我父親推上絞架,還是我秦家四十一口被他斬草除根,或是我自幼流落街頭入草為寇又忍辱認賊為主這許多年?”
“儉言!彼恢撊绾蝿裎克恢浪纳暇谷欢逊e了這么多的傷痛。
“書錦,求你。不要再去想他、不要再去管他、更不要去看他。”他眼中寫滿了害怕與不安,“求你告訴我,什么都沒變,你仍是山崖下那個愛著我的人!
“我當然是,此情日月可昭!彼掌鹚氖郑屗杏X自己因他而熱烈的心跳。
一把擁住她。他不安,真的非常不安。柳辛楊對她的感情,遠比她想象得要來得更深更強烈。他一路旁觀,簡直是觸目驚心。
“書錦,他必須死。他不死,你一生都將是他的妻。”黑瞳閃著幽幽冷光。
他承認自己很自私。明知那個男人是無辜的,卻不愿給他清白。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不是嗎?柳正顯的罪是滿門抄斬的重罪。柳辛楊無論清白與否,都沒人能救回他的命。
她無語沉默。
縱然自己有心救那個無辜之人,卻也無力可為。
在幽暗通道的盡頭,牢門被重重打開。
囚于其間的人,抬起頭,憔悴的臉上一雙沉陷的眸因看到來人而泛出光亮。
“我知道你會來!痹浲昝赖拇饺缃褚迅闪训貌怀蓸幼樱ζ饋,仍有動人心神的俊美隱隱逸出。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來。”書錦親自從芷蘭手中接過提籃,拎至柳辛楊面前。
“住慣了豪宅、穿了綾羅、吃慣了珍饈,這帶餿的饅頭和如水般的黑粥反倒覺得爽口。”說著,他兀自抓起面前破碗中的餿饅頭,大口嚼了起來。
“對不起!彼p聲道。語氣誠懇而歉疚。
是的。這是她必須親口對他說的話。這一場圍繞著密函而起的陰謀與爭奪,最無辜的人,可能就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柳辛楊吧。若他與柳正顯狼狽為奸,她還能坦然面對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扇缃瘛南率M了不安。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饅頭,神情復雜。
“是書錦無能,沒辦法說服父皇。”她嘆息,為自己沒辦法救他一命。
“這都是命!彼麚u頭苦笑。自己那樣萬全地做了準備,一心只盼著能與她重新開始,卻沒料父親竟然瞞了自己這么驚天的事兒,更沒料到會再次敗在了儉言的手上。
沉默良久,書錦緩緩開口道:“雖然救不了人命,但你還有什么未了心愿,書錦或許能略盡綿薄之力。”
雖然知道他不會要求自己幫他什么。可是她真的想為他做些什么。
“書錦,你能救人命。”他抬頭,沒有生氣的眸中突然生出希翼,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轉念思及事情的荊手,又猶豫起來,“可是……”
“辛楊直說無妨!
柳辛楊示意書錦俯耳過來,將心中最后的秘密及希望全部托付。
“放心吧,我一定會救出他的!彼o出承諾。
他頷首。
在她離去前,他突然開口問:“若是當初,沒有翠舞,也沒有密函,你可會愛上我?”
嬌軀怔了怔,垂眸凝思,半晌,才抬眸,直直對上柳辛楊期盼的眸,“會”。
在柳辛楊眼中溢滿釋然和安慰的同時,幽廊盡頭的另一雙眸卻因這簡簡單單一個字而透出落寞與絕望。
這袖口比自己的腿還粗。還有這腰帶,幾乎能再放下一個書錦。幸虧帽子夠大,她巴掌大的臉完全被遮住了。
“芷蘭,不是讓你借最小的嗎?”書錦望著銅鏡中錦衣衛打扮的自己,啼笑皆非。
“公主,能借到就謝天謝地了!避铺m身上,同樣穿著極不合身的錦衣衛服。
“不管了。”一手抓起桌上的銅牌,“我們得快些,否則就趕不上見辛楊最后一面了!
就在主仆二人匆匆向外沖時,門卻由外面被推開,“七皇姐,急著去哪兒呢?”
笑得一臉得意的雅公主正擋在門正中,攔住了書錦的去路。
“九皇妹好雅興,竟然來這冷宮里閑逛!睍\笑睨著來意不善的皇妹,揣測她為何會在這關鍵時刻出現。
“那也及不上皇姐興致好。這身行頭,該不會……是想擅自出宮吧?”雅公主用眼掃向書錦身上的錦衣衛服,冷冷笑道!盎拭枚鄳]了。不過是閑來沒事穿著玩罷了。”嘴上說得輕巧,心中卻已暗叫不好。
“哦?”雅公主揚了揚唇,“來人啊,錦公主今個兒興致高,不知要唱哪一出了,你們給我在這兒做個看客捧個人場,好讓我這七皇姐開心開心!
雅公主話音剛落,四個精壯侍衛已立在門外。
“你什么意思?軟禁我不成?”書錦冷聲喝著。
“皇姐,你就安心歇著吧。柳辛楊行刑的好戲不會叫你錯過的!
一臉得意地欲舉步離開,卻又止了步,回眸向著書錦挑釁一笑,“還有,皇姐,你忘記天牢是誰的地盤了嗎?”
書錦腳下一軟一個站立不穩,幸虧身旁的芷蘭及時扶住自己。
是自己大意了!一心只想著要幫柳辛楊,卻忘記了天牢是皇家重地。憑著父皇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在天牢暗插心腹探聽機密。
“那翠舞母子……”自干澀的喉間問出殘句。
雅公主聞言,笑顏更深了一層,“不愧是七皇姐,這么快就想到了?只可惜柳辛楊所托非人,翠舞母子怕是已經先柳辛楊一步,去了陰曹地府了吧。”
頓時天旋地轉。完了!自己竟然又辜負了柳辛楊!柳家的唯一一絲血脈……雙眼一黑,不省人事。
讓她如何去面對那個即將行刑的人?
書錦坐在轎上,心里充滿了自責、歉疚和懊惱。怎么也生不出邁步出轎的勇氣。
自己在天牢中,曾親口答應柳辛楊,會先父皇一步替他安置好在家鄉待產才逃過此劫的翠舞母子,為他柳家留住這最后一絲血脈。
可是如今,翠舞母子顯然是兇多吉少了。這讓她有何顏面去面對柳辛楊。
難道讓他帶著遺憾上路嗎?不,不能,不能讓柳辛楊帶著遺憾離去。
強撐起笑臉,硬逼著自己邁步出轎。遠遠地,就看到高高刑臺上那一字排開的柳氏族人。自門衛到廚娘,幾十口人,一個也未得幸免。原還以為翠舞是幸運的,卻沒料到終究也沒逃過。
視線掃過那些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熟悉臉孔,最終停留在柳辛楊身上,他似乎正在尋找什么。是在找自己嗎?讓她如何面對他眼中的期盼?
“書錦!鄙磉厒鱽淼牡统凛p喚驚了她一跳。
“儉言?”她不敢相信他也會來。
他是來為柳氏一族送行?還是來目睹仇人被誅?
他看著她,神情是那樣復雜難懂。
“若是沒有翠舞也沒有密函,你會選擇誰?”他一字一頓,黑眸幽深難測。
“你……你怎么會知道的?”錯愕地望向他。這才看清,黑瞳中的復雜分明是妒忌、憤怒與受傷。
“忘記自己在牢中的答案了嗎?”他聲音冰冷,眼神凜冽。
“記得很清楚!绷翖顔査魶]有那些,可會愛上他。她答會。
“為什么?為什么是那樣一個答案?”他雙手捏拳,臉色慘白。
“因為他需要那個答案。因為我欠他那個答案。”
他受傷地望著她,“那我怎么辦?即使沒有翠舞、沒有密函,可儉言卻始終存在!
若不是柳辛楊太晚發現她的好,若不是汀香替她圓了房,若不是自己隨她跳了崖,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同,都會變成她給出的那個答案?這些其實一直是他心中在后怕的。
“儉言,沒有那么多的‘若是’和‘即使’,F實就是我愛你,全身心地愛著!彼凵袷悄菢訄远ǘ\懇,面對著那雙作繭自縛的黑眸溢滿了愛戀與柔情。
“書錦!鼻椴蛔越貭科鹚氖帧
自己真是傻得可以,都已經這樣實實在在地握住她了,還要去管那虛妄的“若是”干什么。
書錦微笑著回握他,卻感覺到手背上點滴稠濃的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差點沒叫出聲來。白皙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已被滴上了四五滴鮮紅的血。
突然意識到什么,警覺地抬頭去看儉言,果然,他的臉色泛著青灰的蒼白。
“你受傷了?”她一度誤會他是因吃醋而氣白了臉。
他不在意地揚唇一笑,“沒什么,只是右臂挨了一刀!
“什么?這還算沒什么?為什么不去看大夫?”她驚了,想握他的手,卻害怕會影響了他的傷,又不敢真的握上。
“因為你那個‘會’讓我寢食不安,不趁今天親自問你一下,我死也沒法暝目!
“你!”她嘆息,為他這樣任性而孩子氣的一面。
“不過總算沒白挨這刀!彼,仍是她剛才的表白而心喜。
“怎么會受傷的?你是二品京官,誰這么大的膽子!”
“錦衣衛!
“錦衣衛?他們為什么要傷你?”
“因為他們不知道對手是我!
“到底是為了什么?”她有些著急,不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為了你!焙陧钋槟曋。
“我?”他為了自己被錦衣衛砍傷?
“嗯,為了完成你的承諾!闭f著,眼神掃了眼遠處刑臺上的柳辛楊。
“你是說,翠舞母子?”她掩唇,眼中煥發出驚喜的閃亮,“你救出她們了?”
“我去晚了一步。翠舞已遭了毒手。只救下了柳辛楊的遺腹子,是個男孩。”總算是替他留住了這一點血脈。也算是對得起彼此主仆一場的恩情了。
“孩子現在在哪兒?”她一個激動,正捏上他的傷處。
痛得濃眉幾乎皺成一團,咬著牙道:“我把他托付給一戶老農了。給足了銀兩,會小心照顧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