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今兒個來可是樁天大的喜事呢!」王嬸子笑了起來,她大大方方的坐到麥母身邊,自顧自的倒了杯熱茶,喝了幾口暖暖身子后才笑道:「我呀,是受了修哥兒之托來你們家說媒的,這說的自然是你們家千好萬好的閨女麥芽了!」
麥父麥母聽得目瞪口呆,前者更是訝異地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你說元修要向我家麥麥麥芽提親?」
「是!修哥兒生得好看,體格健壯,有一身手藝,在鎮子里還有個鐵匠鋪,可比那啥秀才可靠多了,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敢應下,替他上門提親啊!」王嬸子雖非媒婆,說起話來卻比那劉媒婆順耳多了。「你們家麥芽說是我們路底村最標致的姑娘也不為過,性子綿軟柔弱,配上修哥兒這樣壯實又敢作敢為的,豈不是天作之合?」
她最后說的自然是元修在縣衙公堂上替麥芽討回公道一事。
麥父麥母原就對元修很有好感,如今被王嬸子這么一說,兩人更是意動不已,不由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驚喜。
麥母先看向趙大娘啐了一聲,笑嗔道:「難怪你今兒個一早就怪里怪氣的耗在我家,原來是替你家元修拖時間來著!
「可不是嗎?」趙大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薷鐑簭暮镁靡郧熬烷_始準備這事兒,我怎么也得替他辦成才行,否則來提親卻跑了岳父岳母,那怎么成?」
麥父也笑了兩聲,不過他仍有疑慮,于是朝元修問道:「只是你怎么現在就來提親了?鎮子里你和麥芽的謠言才剛平息……」
「便是要趁著這時候來,讓大家知道我們元家重視麥芽,否則時間拖久了,鎮上和村里的人就只會記得那些不好的事,我若再來提親反倒顯得我們心虛了!乖拚裾裼性~地解釋,但他沒說的是內心的悸動也讓他無法再忍。
初識麥芽,只覺這妮子長得好,性格好,而后遇上了顧景崇,他才驚覺這若蜜桃般甜蜜的少女也是有追求者的,下手晚了可是會遺憾終生。
剛開始興起娶麥芽的念頭,確實只是想解決問題,挽救麥芽的名聲,然而一旦動念,那意念便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似乎再多等一時半刻都令人難以忍受,索性由著心意央人來提親了。
不過他說的這些考慮王嬸子可不知道,不由哎喲了一聲!改氵@孩子是這么想的?怎么沒和嬸子提呢?嬸子以為你已經和麥芽通好氣了,這婚事必成我才來的呀!
你怎么沒想過萬一麥家拒了你的求親呢?」
「嬸子,我知道有人對那流言仍是半信半疑,但我與麥芽是當真沒有私相授受!乖蘅嘈Α!肝沂沁@么想的,若是伯父伯母拒了我的求親,那也是我不夠誠心,我不會埋怨任何人。」
「嬸子自然相信你們是清白的,不過你們那眉來眼去的樣子可也瞞不過別人!雇鯆鹱有α似饋怼!肝覀兗颐佬阌H眼看到的,你們縱使守禮,但心里肯定對彼此有那么點意思,又是郎才女貌,若不能成雙簡直是太可惜了!」
她轉向麥母,用手肘用力地頂了頂!冈趺礃釉趺礃樱牭搅税,你們夫妻可允婚?說真的,這樣的好女婿可遇而不可求啊!
麥父清了清喉嚨,「我只問修哥兒一個問題,你來求親是真的喜歡麥芽,抑或只是為了想為麥芽的名聲負責?」
王嬸子一聽,怕元修答得不夠好,連忙搶話道:「你這老糊涂啊,修哥兒若不喜歡麥芽,何苦將顧秀才告上縣衙搞那么大一出戲?」
元修則是誠心地道:「伯父,我對麥芽很有好感,求親并無任何勉強!
麥父與麥母又交換了個眼神,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孔武有力的女婿,不用怕洞房花燭夜就被自家女兒拍死,又是如此真心實意,怎么也要把握住啊!
于是麥父拍桌定案,笑道:「既然如此,這樁婚事我們應了,我……」
「爹,等一下!」麥芽突然從后頭進了廳,欲言又止地說道:「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單獨和元大哥談談?」
廳中眾人對視一眼,反正這么多大人在,還都是自己人,也不會出什么問題,麥父遂搖了搖手。
「去吧去吧,有話快說,別說太久。」
麥芽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元修跟她走,自個又鉆回后頭去。
麥家的青磚房小院是兩進建筑,過了正廳還有一個小庭院,元修還是第一次進來,抬頭便見她立在小庭院的銀杏樹下,黃葉青衣,亭亭玉立,目光盈盈地看著他。
他心旌微微搖曳了起來,突然很想靠近她,他也真的這么做了,大步行至她身邊,只是理智在即將唐突她的前一刻阻止了他。
「元大哥,你今日毫無預兆的來提親,嚇了我一跳!果溠康穆曇粢蝗缤\浥刺鹈溃皇沁@會兒聽起來竟帶了絲委屈。「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想娶我?沒有一點勉強?」
「真的!顾鸬脭蒯斀罔F!阜炊慵藿o我才是委屈了!
「哪里委屈了?」麥芽是真想不通,小腦袋一歪。
「那個……我也知道自己長得并不平易近人。」元修還說得婉轉了,他這副兇神惡煞的尊容只適合拿來止小兒夜啼,并不期待有姑娘會喜歡上他,只要不被他嚇到就很不錯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麥芽偷偷覷他一眼,白皙的臉蛋微微紅了。
「我覺得還不錯啊……」她越說越小聲,目光閃來閃去就是不看他。
其實她覺得他妄自菲薄了,明明他長得挺好看的,大眼高鼻輪廓深,五官很迷人,只是嚴肅了點兒罷了,真要比外貌,他可以甩那顧景崇八十條大街,至于那股凌厲懾人的氣勢就直接被她忽略了,反正從來也沒嚇到她。
元修深深地看著她!耕溠,你告訴我,你怕不怕我?若你不怕我,我便娶定你了。」
麥芽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心虛地反問道:「那我問你,你怕不怕我?」
這問題問得元修莫名其妙,不過他仍是搖了搖頭,正經八百地道:「自然是不怕!
于是麥芽笑了,含羞帶怯地瞥了他一眼,也學著他的話說道:「若你不怕我,我便嫁定你了。」
第三章 解決壞人結連理(2)
元家到麥家提親的事,不僅整個路底村都知道了,很快也傳到鎮子上去。
對村人來說,村子里的姑娘名聲上受了委屈,這樣的結果算是最好的,所有認識元修的人也贊他一聲有情有義,于是這樁婚事人人看好,兼之麥家一向大方,元修的鐵匠鋪開幕以來售出的鐵器也一向好用,村里村外的人都紛紛打聽大婚之日,想來湊個熱鬧。
大婚之日在雙方協調后,就訂在了年后的二月二,龍抬頭那日。
婚事議定后,麥家雙親終于放下一樁心事,天天笑呵呵的。
倒是麥莛于年前散課回家,發現姊姊居然許人了,很是不高興地數落了家人一番,覺得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等他回來商量,于是他趁著跟家人到鎮上辦年貨時候拐到元家的鐵匠鋪子里,和元修來了個深度溝通。
也不知兩人怎么說的,總之未來小舅子勉強接受了未來姊夫,對于姊姊的婚事更是上心,連鎮上的請帖都幫她寫好備用,至于村里的人倒是不用了,一向是誰家有喜事都會自動自發來幫忙的。
元麥兩家的往來更加密切,除夕當天麥家甚至熱情邀約元家一起過,只不過被元修拒絕了,兩家暫時非親非故,等日后成了一家再一起過年過節也不遲。
可真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元修就后悔了。
偌大的桌上擺滿了他從鎮上買回來的酒菜,還有幾道趙大娘做的小菜,然后便是兩人面面相覷,靜靜地吃著團圓飯。
元麥兩家雖在隔壁,不過還是隔了一段距離,他們卻能聽到那方傳來隱約的笑聲,麥家永遠是那樣開心!
「你怎么光吃外面賣的東西?」或許是太安靜了,趙大娘打破了沉默,笑著夾了一塊自個兒做的炸肉丸到元修碗里。「你師父生前總是說我做的東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可也沒看你多吃,難道是吃膩了?」
元修印象中的師父趙義沉默寡言又嚴肅,被這樣的師父教養長大,他常覺得自己如今會變成如此不討喜的性格師父要負大半責任。不過每每到師娘勸食的時候,他又會覺得師父你還是寡言點好,就算是哄媳婦也不能昧著良心。
不過內心話也只敢在內心說,他點了點頭,不發一語地將那肉丸吃下,口中傳來的滋味酸甜苦辣齊全,當真一言難盡。
最后,他終于忍不住說道:「師娘,待明年麥芽進門,灶上的事交給她就行了,你辛苦了這么多年,也該歇歇!
「你和你師父都是省心的,師娘平時也只有做做衣服煮煮飯,沒啥辛苦的。」想到媳婦,趙大娘也是眉開眼笑!该髂暝蹅兗乙步K于要添人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麥芽,別欺負了人家。」
元修放下筷子,正色說道:「那是當然,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初一一早,麥家人就齊齊來元家拜年,順便商討一下成親的瑣事,元家也終于不那么冷清,只是礙于就要成親,麥芽始終沒有露面,元修心中有些淡淡的遺憾。
初二回娘家,麥母的娘家遠在千里之外,她的雙親也早就過世,嫁來路底村后就沒再回去過了;而麥父是獨子,也沒有姊妹,所以全家人在這日便在家中等著,因為元家要抬聘禮來啦!
成親六禮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等步驟都已經在年前完成,而請期通常在婚禮前一個月舉行,所以到了年初二,元修那些小徒弟們就從鎮里將師父交代的聘禮一箱箱抬到了麥家。
除了時興的布匹、米面糖鹽、茶葉芝麻,上百斤的聘餅、四色餅四色糖、兩壇子酒……等等,還抬了一整頭的豬,陣仗之大讓村民都議論紛紛,顧不得家中還有人拜年或回來探親,都跑出門看個新鮮。
其中有一副黃金頭面幾乎要閃花眾人的眼,這世道亂,村子里也不富,一般能有個銀簪子就夠讓人炫耀一輩子了,沒幾人看過黃金做的首飾,更遑論元家給的聘金是八十八兩,一般村里娶親,聘金有個五兩就頂天了,八十八兩可是頂破了天,元修的大手筆讓一些家中有未嫁女兒的都嫉妒又后悔不已。
抬聘禮前來的元修徒弟們個個得意洋洋,麥父麥母自然是笑納了,對方送來的聘禮越重,代表越重視自家女兒,橫豎他們準備的嫁妝也不差,也不會虧了男方。
于是到了婚禮前一天,得意洋洋的換成了路底村的小伙子們,麥家請他們幫忙抬嫁妝,一共是三十二抬,塞得手都插不進去,里頭有衣服布匹、被褥首飾、喜糖喜果、豆麥稷黍、腌菜臘味、各色花瓶擺設,十壇麥家酒……等等在村里鎮上繞了一圈再回元家,再加上先前早就抬過去的炕桌炕柜、鍋碗瓢盆,還有驚人的壓箱底一百六十六兩,讓村里村外的人大開眼界,元麥兩家也賺足了面子及里子,趙大娘更是驚嘆麥家愛女之心果真殷切。
很快的便到了成親當日,麥芽一大早就被母親挖起來,在扔了香澡豆的盆里洗得干干凈凈后,全身抹上縣里買的雪花膏,抹完后原就白皙的肌膚更是吹彈可破,接著她便換上了喜服,由著王嬸子替她開臉梳頭。
王嬸子本該是這樁親事的媒人,畢竟元修當初提親時找的是她,不過她父母雙全,公婆俱在,又有一子一女,夫妻和樂,村子里有親事的女方往往都會來尋她做全福人,這次因著她與麥母交情極深,這全福人的活兒自然要接,至于元修那邊只好請他另找媒婆了。
這一套她做得熟了,替麥芽絞完臉后,無視她疼得齜牙咧嘴,拿起木梳替她梳發,拔尖了嗓子就來了這么一段——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亦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多福壽……」
待她念完一大串吉祥話,梳好頭插上簪后,在旁的麥母噗嗤笑出來。「平素知你能侃,原來就是做全福人侃出來的!
王嬸子哭笑不得地瞪著她!改氵@做娘的是怎么回事?這閨女出嫁別人都是難過舍不得,你倒是笑得歡!
麥母笑得更歡了,擺擺手說道:「那不是就嫁到隔壁嘛,平素要找出門喊一嗓子就能見到人,又不是從此天高路遠見不著了!
「你真是……」王嬸子沒好氣地說道:「你也想想麥芽的心情,笑成這個樣子,還以為她娘嫌她,恨不得快些把她嫁出去呢!麥芽,你說是不是。俊
說完,她看向了麥芽,想不到麥芽也是笑嘻嘻地看著她,圓眼兒晶亮,自己都像恨不得快點出閣似的。
王嬸子又好氣又好笑,「你們當真是親生的母女,行,我不說了。」
時間剩不多了,她連忙幫麥芽上妝蓋蓋頭。
麥芽的確是有些迫不及待,因為礙于習俗,她從年前就再沒見過元修了,原以為自己只是有些喜歡他,但許久不見才知相思已經這么深。
待天兒大亮,麥母拿來一碗飯,讓她吃幾口便停下,這一整天到禮成就只能吃這些東西了,而后王嬸子又替麥芽補上口脂,確認妝容完好,外頭便傳來鞭炮及喜樂的聲音。
「新郎來迎親羅!」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外面的聲音益發熱鬧起來。
小喜童是麥穗,他一身喜慶的大紅衣裳,笑嘻嘻地持著茶盤迎接元修,拿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還順帶問了個傻兮兮的問題。「元大哥,以后姊姊嫁給你了,我還可以去你家玩嗎?」
「等你姊姊嫁給我,我家就是你家!乖奕嗔巳嘈←溗氲念^,又補了一句,「叫姊夫!
這番對話令眾人大笑起來。
元修一行人到了麥家門口,卻見麥莛領著村中青年少女,大馬金刀的站在門口。
元宵后麥莛沒有回縣學,央同窗替他請了半個多月的假,此次便是由他為首,堵著元修不讓他進門。
「哈哈哈,麥小秀才,人家元修是鐵匠,你讓他作什么催妝詩,不是為難他嗎?」
「無妨!乖薜穆曇繇懫稹!冈谱麟p鬟雪作肌,天教分付與男兒……」
「哈哈哈哈哈,元大鐵匠原來才高八斗,居然連作詩都會?」
「早知攔門的是小舅子,必然會有這樁,我早背好百八十首,等著他考!乖拚f得毫無壓力。
外頭笑聲更盛,連屋里的麥芽都在蓋頭底下勾起了唇角,笑得眉眼彎彎,梨渦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