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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 古代, >> 靈異神怪,前世今生 >> 蛟郎作者:黑潔明 | 收藏本站
蛟郎 第三章 作者:黑潔明
    啪嗒——

    一滴血滴在地上,如水花四濺。

    愚蠢,她是愚蠢的。

    烈日如曇花一現,下一瞬間重新遭烏云掩去,金光暗淡了下來,濕冷的大霧重新包圍住一切。

    她想她的確是愚蠢的……

    低頭看著掌心滴血的窟窿,她除了痛,還是痛。

    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為何會伸手以血肉之軀架擋刀劍。

    身邊刀劍交擊聲仍不斷響起,但除了刀劍聲,似乎還有別的聲音。

    啊,是了,那是她的名……

    在叫她嗎?

    她茫然的抬首。

    是叫她吧?

    ***

    什么東西?

    警覺地豎耳,她抬首四望,什度也沒看到,但她卻仍感覺有東西在。

    胡楊林的葉落了一地,但不多時就被大漠里的黃沙給掩蓋近半,右方近水處有一截倒地的枯木,沙漠里不知名的灰色蜥蜴悉悉素素地鉆進枯木朽敗的小洞里。

    天上星光依然閃爍,黑夜依然沉寂,沒有什么不對的。

    她搖搖頭,繼續前進。

    一只大手突地平空出現,閃電般直襲她的頸。

    雖然已經受過多次教訓,但她仍舊反應遲鈍,一下子就被人掐住咽喉。

    完了,看來這回真的小命休矣!

    腦海閃過這句,她睜眼試著想看清對方是誰,但逮住她的人除了手之外,全身都隱身在暗影里,教她連想看都看不到。

    「是你?」

    一句短促微訝的聲音傳來,下一瞬她發現脖子上的奪命手松開了些,她用力地喘了口氣,「咳咳……誰?」

    那人的聲音聽來十分組嘎,像喉嚨曾受了傷似的,既沙啞又低沉,她不記得自己有認識這樣的人啊。

    圓月通明,但對方的臉仍隱在樹影里。

    「你是蛇妖?」

    「咳……什么妖!咳咳……我才……咳……不是妖!」她扳著頸上的大手,氣呼呼的抗議:「我是精,蛇精,不要隨便污蔑我!」

    黑影里的人沉默著,好一會兒才再度嘎啞開口:「你身上有兩天前沒有的味道,蛇的味道。如果不是妖,為什么藏住氣?」

    「我才沒有藏住氣,還有誰有味道啊,你才有味——」她愣了一下,突地領悟,「唉呀,可惡,是那只青蛇,難怪那些畜牲會起騷動。天啊,我身上味道很重嗎?」她慌張的抬袖猛聞,卻什么也沒聞到。

    大手松開了她的頸,卻扳住了她的下巴,下一剎,她就發現對方靠上來嗅聞著。

    「喂喂喂,你干嘛?」她猛地伸手掰開對方靠過來的頭。

    誰知一看清他那張臉,倒讓她嚇了好大一跳:「你——怎么是你?」

    即使光線不怎么清楚,而且因為靠得太近讓她發現他那張臉因為一些淡去的傷痕殘跡,其實并非如此完美,可她仍是認出這人就是前兩天那位讓她想一口吞掉的美食……呃,不,是害她差點破功的裸男才對。

    男人輕蹙著眉,打量著她。

    雖然才一下,但他仍是嗅出那幾乎淡去的蛇味的確不是她本身散發出來的味道,該是沾染到其它蛇的氣味了。不過……

    他不懂為什么她說她是蛇精,但兩天前遇見她時他的確什么也沒察覺,甚至現在去除掉那殘余的氣味后,她身上也沒蛇味。

    「放、開、啦!」

    看她模樣應讀也沒什么太深的道行,他如她愿的松手,卻撥開她額頭劉海,改壓住她的印堂。

    「啊——痛痛痛!放開我!放手……放放……放手——」她像是被壓住傷口,痛得大叫出聲,兩只手無力地推著他,小臉發白皺成一團,冷汗涔涔。

    他愣了一下,緊急縮手,她全身顫抖著,虛脫地往下跌坐。

    他一把拉住她,打橫將她抱起,帶到水邊。

    「你的內丹呢?」掬了些冰涼的泉水給她喝,他一臉嚴肅。

    「被……被……」雖然咽下了些泉水,她牙齒仍打著顫,不能成言。

    他讓她斜倚在他懷中,一手搓揉著她的臂膀,一手抵著地的背心。

    沒多久,一股熱氣從他掌心透進她身體里,然后擴散至四肢百骸。

    她發白的唇終于透出血色,好一會兒才不再繼續打顫。

    「好點了?」他開口,看著她額間印堂上因為他方才的冒失,浮現了玫瑰色的粉紅印記,在她嫩白的膚色上看來十分顯眼。

    她呼吸仍十分微弱,但點了點頭。

    「你的內丹為何不在?」

    她虛弱的睜眼,又合上。不想說出自己的愚蠢過往,她有氣無力地說著半真半假的虛言:「三年前讓人救了一命,為了報思所以把內丹留給恩人了。」

    他一挑眉,直覺反應:「他藉此控制你?」

    「沒有!顾龘u頭,暈眩更甚,扶著額,她睜眼反問:「你也是蛇嗎?」

    他沒回答,只是挑了下眉。

    昏沉暈眩的腦袋讓她根本也沒想聽他的答案,重新合上眼,她無力的說:「我覺得好累……」

    「這是正常的,休息一下就好了!顾A艘幌拢叛a了句:「抱歉!

    「為什么?」她茫然回問,語音輕得幾乎在風中逝去。

    「我無意傷你。」他說,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睡吧,睡一下就沒事了!

    她安心在他懷中放松下來,意識沉入黑暗前,不忘道:「兩個時辰……得回去……」

    「我會記得叫你。」

    明月如鏡。

    泉水邊的蘆葦花因低溫而凝結點點白霜,銀白月華灑滿一地,夜風陣陣卷起塵沙,吹得那層層白花如浪翻涌。

    夜,很靜。

    除了風聲、林葉聲,和一些細微的夜行小蟲的爬行聲之外,這沙漠邊緣難得的一方水澤,十分安靜。

    懷里的她因為畏寒而蜷縮著,呼吸輕淺。

    有些訝異她不小心讓他誤傷了元靈竟還能維持人形,他忍不住多看了這小迷糊兩眼,只瞧她唇紅齒白、水膚柔嫩,長長的發烏黑柔亮,在身后扎成一根長長的辮子。

    乍看之下,她的人樣倒還挺不錯的,只不過這個性就真的迷糊極了。

    先不說她讓內丹離身,光看她根本不知他是好是壞,就這樣半點也不掙扎的昏睡過去,便知道她做人的修行還不夠。

    幸好今天是遇見他,若是遇到其它妖或人,只怕她早被人拿去賣了。

    成精變人然后修道成仙,是一般修行的順序法則,不過他卻挺懷疑她會有成功的一天。因為現下雖說讓她成了精變了人,但光看她現在這模樣,怕是做人這一關大概就要讓她耗上幾千年。

    可說實在的,像她一樣單純的怕也不多了。

    她額上粉紅的印記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當他確定它已完全復原時,不覺松了口氣。

    其實他真的無意傷她,只是嗅到蛇味尾隨而來,還以為是沒長眼的小妖,為了要保炎兒平安,他不得不小心為上,誰知小妖不是妖,只是一只胡涂到把生死攸關的內丹拿去報恩的小笨蛇。

    輕扯了下嘴角,很久沒見過這種不知道是單純還是單蠢的家伙了。

    ***

    啊,那果然不是錯覺,她果然還是想吃他。

    無聲地吞咽口水,她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他劍眉深鎖、神色凝重地望著前方低淺的水面,動也不動的,像有著數不盡的煩憂。

    突如其來旺盛的欲望在牙根處騷癢,嘴里的唾液不斷分泌出來,她又吞了下口水,

    全身除了熱,還是熱。

    她忍不住張嘴喘了兩口氣,卻看見舌尖是分叉的。

    「唉呀!」她嚇得跳離他的懷抱,兩手捂住了不安分的小嘴。

    完了完了,她竟然真的開始退化了——

    「醒了?」他看著她,也站起身,順手撣了撣衣袍:「我正要叫你!

    她見他站起,小臉通紅,緊張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察覺她的異樣,他挑眉詢問。

    「沒事!顾齼墒秩源钪∽,語音含糊的猛搖頭。

    「你不舒服嗎?」他上前一步,注意到她兩手怪異的搭在嘴上,「你的嘴怎么了?」

    「我我我沒事……你你你……不要過來!」隨著他的跟進,她住后連退好幾步,說話結結巴巴的,大眼里滿是驚慌。

    他揚眉,如她愿的停下腳步,因為她一副避他如毒蛇猛獸的模樣——雖然她才是蛇。

    「我我我真的沒事……」看見天際已泛起微光,她紅著臉隔著小手含糊的道,「這個……那個……謝謝你剛才的幫忙,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再見!」

    說完她立刻又轉身落跑。

    謝他?顯然她忘了他就是傷了她的那個人。

    他訝然失笑,等到她跑得不見蹤影后,他才想起身上還留著她遺落的耳環。

    ***

    今晚的月,像被削了半邊皮的橘,不圓,但依然明亮。

    在浩翰無際的沙漠中,第一次能遇到是巧合,第二次碰見勉強也能說是巧合,但在短短十天內相遇三次,那就只能說是緣分了。

    或是老天爺在告訴她可以把他給吃了?

    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她將這個念頭丟到一邊,看著那張漸漸開始熟悉的俊臉干笑兩聲。

    「你好!挂馑家馑己退蛄寺曊泻,她在水邊蹲下,把水袋浸到水里試著裝滿它。

    「來取水?」他靠在樹干上,雙臂抱胸的瞧著她緊張兮兮的裝水,嘴角不覺微揚。

    「是啊!沟芍沁M水緩慢的水袋,她喃喃回答,默默吞咽又冒出來的口水。

    完了,光聽到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也會讓她流口水,這下死定了。

    「要入關?」他開口再問。

    「嗯!顾龕灺暬氐溃г沟南,天啊,難道她千年道行真的就要這樣毀于一旦嗎?

    「你叫什么名字?」

    「嚇?!」她倒抽口氣,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差點栽進水里,因為他的聲音近在耳畔,一轉頭就見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同她一樣蹲著。

    「你干嘛?」緊急壓住想跳起來逃跑的欲望,可她還是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小步,漲紅了臉。

    「問你的名字。」黑瞳閃過笑意,他嘴角再揚。

    「名——」她張口欲答,卻又倏地閉起,臉色丕變,只是瞪著他,好一會兒才轉回頭繼續發水,落落寡歡的道:「我沒有名字!

    「沒有?」他微愕,「為什么?」

    「因為……」惱怒再瞪他一眼,她悶悶的道:「沒人幫我取名字!

    討厭,她本來已經忘了這回事了,現在被他一提起,害她頓時心情低落起來。

    「帶你修行的師父呢?」

    她聞言一僵,緊抿著唇,頭垂得低低的,半晌后,才黯然悶聲開口:「我沒有師父,只有紅姊……」

    「那你紅姊呢?」

    「紅姊……紅姊她兩百年前愛上一個玉匠,一臉幸?鞓返暮退吡,只剩下我一個……直到前幾天才有人和我說滿千歲要取名字……」

    將水袋開口塞好,她站起身,一臉頹喪的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名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取名字……」

    「你那位恩人呢?」他跟著她站起,「他怎么稱呼你?」

    「除非必要,他很少說話。真的不得已時,他會叫我『喂』或『閉嘴』,不過那不是名字,對不對?」她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問。

    他同情的看著她,有些不忍,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顾荒樎淠е刂氐乃,認命地轉身朝來時路去。

    「那你想起什么名字?」剛問出這句,他就曉得這問題不對,如果她想過就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名字了。

    于是他改口道:「你有沒有喜歡什么東西?」

    她聞言卻一臉茫然的反問:「什么是喜歡?」

    「呃……」他啞口,看著她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又道:「算了,你的本命是什么蛇?」

    她開口說了一串他從來沒聽過的方言。

    「什么?」他再度愣住。

    「我沒聽過漢語怎么說。」她停下腳步,睜著烏溜溜的大眼,正色地看著他說:「我是一種小小的金色的蛇,棲息在昆侖山腳下的沙漠邊境,靠近和闐那里!

    「金蛇?」他開言不由得多瞧了她兩眼。

    「不要那樣看我!顾粷M的蹙起秀眉。

    「怎樣?」

    「一副我怎么可能會是金蛇的模樣。沒有人規定金蛇就得金光閃閃、聰明絕頂、法力高強,還得是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或者萬蛇迷,或是不能花了八百年才修成人形——」

    「你花了八百年?」他訝然脫口,因為那真的不是普通的久,特別是以金蛇天生高人一等的資質來說。

    她猛然閉上嘴,后悔得要命,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哼!」用力哼了一聲,她氣惱地掉頭就走。

    瞧她一步一腳印,活像腳下的大地和她有仇似的,身后的長辮子也因為她過于激動的腳步而晃動起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再跟上時,不禁開口提議:「既然你是金蛇,叫小金如何?」

    倏地再停下腳步,她疑惑地回頭看他:「什么小金?」

    「你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愣愣開口:「小金?我的名字?」

    見她驚愕的反應,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僭越了,不由得干咳兩聲:「抱歉,如果你覺得不妥就算了。」

    「你幫我取名字?」她仍是瞪大了眼,鳥溜溜的黑瞳白茫然疑惑轉成理解,忍不住又肯定的重復了一遍:「你幫我取名字!

    他不安地調開視線,他只覺得萬分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脫口替她取名字,只是那句話就這樣冒了出來。

    「好啊,你幫我取名字!」

    她興奮喜悅的口氣讓他又愣了一下重新掉過頭來,只瞧她紅通通的小臉上漾著大大的笑容,兩眼晶亮、渴盼地篁著他:「你真的要幫我取名字嗎?你真的愿意幫我取名字嗎?」

    她熱切的反應教他有些意外,她開心的笑容和烏黑明亮的雙眼更是讓她整張臉在瞬間亮了起來,剎那間他好似隱約看見她全身散發出淡淡金光。

    不覺間,她的偷悅也感染了他。

    他緩和了表情,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那我以后就叫小金羅?」她睜著靈動的雙眼,開心的問。

    他開口要回答,卻又想了一下,才回這:「不,還是別叫小金好了,名的前面通常會冠姓,你以后就姓金,叫靈兒,就是很靈巧活潑的意思。全名就叫金靈兒,你覺得如何?」

    「我?金靈兒?」她抱著水袋,熱切的往前傾,點頭如搗蒜的直道:「好啊好!我要叫金靈兒!」

    「那以后你就叫金靈兒了,靈兒就是你的名字!

    「大好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她大叫一聲,興奮的連手中的水袋都拋出去不管,整個人蹦蹦跳跳的跑去對所有看得到的東西宣告。

    低首瞧見沙漠中的鬣蜥,她就蹲下來對著它道:「我有名字羅!我叫金靈兒喔!」

    抬頭看見月兒,她也圍著嘴對月大喊:「月姑娘!我有名字羅!我、叫、金、靈、兒!

    她甚至在經過每棵老樹時也會拍著樹干笑著直喊:「你好,我有名字了!我叫金靈?!」

    她銀鈴般的笑聲蕩在胡楊林問,她繞過一棵棵的樹,開心的轉著圓圈,跳跳笑笑的慶祝自己終于有名有姓,直到她因為暈眩而往后跌。

    他拉住了她,靈兒咯咯笑著上把抱住他的頸項,「你真是一個好人!謝謝你幫我取名字!謝謝!」

    有些受寵若驚,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懷中的她軟軟的,原先那股沾染到的蛇味身體經過多日,已經淡去,恢復了原有的馨香。

    「不客氣!顾f。

    她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舉止不當,連忙退開,紅著臉摸摸鼻尖道:「不好意思,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紅姊訓我很多次了,但是我實在大興奮了!」

    她退開時,不知為何他頓時覺得胸前一空,好象少了些什么。

    為了不讓自已做出拉她回來再抱一下確定那種奇怪感覺的蠢事,他干咳兩聲:「沒關系!

    「對了,那你呢?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笑意盈盈好奇的問。

    「玄明!顾粗f:「我姓玄,玄天的玄,明亮的明!

    「為什么取這個名?那是什度意思?」

    若有所失的望著遠方,他微扯嘴角,悵然道:「幫我取名的人說,因為她覺得我有一只黑得發亮的眼睛!

    「嘆,真的耶!」她湊上前來盯著他看,笑道:「那人真會取名字,好厲害喔!

    厲害?炎兒嗎?

    悵然一笑,他輕嘆日氣,道:「錯了,她不厲害,一點也不厲害……」

    起風了,塵煙陣陣,隨著夜風在低空處飛揚,一眼望去,看似流動的沙河。

    他拉回視線,看著一臉天真的靈兒,重復道:「她一點也不厲害……」

    她本想開口問為什么,但一見到他臉上那復雜的神情,突然之間她什么都問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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