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湘裙看著近在眼前的大廳,開始期待見到爹娘,就算真的不記得了,他們還是自己的雙親,一定能體諒的。
“請!”阮兆銘說。
瞿仲昂夫妻倆相視一眼,然后一塊兒跨進門坎,走向已經從座椅上起身等待女兒和女婿回來探親的阮父和阮母。
“你們一路上辛苦了……”先開口的是阮父。
雖說是女婿,不過到底是當朝首輔,將來還得多多倚仗他在朝中的權勢,即使身為岳父,也不敢擺架子。
“讓岳父和岳母久等了。”瞿仲昂拱起手說。
當岳母的眼里也只有女婿!澳汶y得來建州府一耥,可得多住些時日……”阮母心想長子未來的仕途可全都要靠他。
見他們連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兒一眼,甚至連句關心的體己話,或者在乎她還認不認得自己的反應都沒有,瞿仲昂不禁笑得嘲弄!跋茸屜嫒固上聛硇菹,這一路上可累壞了……”
才說到這兒,瞿仲昂才注意到妻子臉色蒼白,身子微微地搖晃。
而在女婿的有意提醒,終于讓阮父和阮母把目光調向女兒,不得不陪著笑臉開口問道:“湘裙,你……怎么回事?”
連他們也發現女兒的神情不對了。
“湘裙?”瞿仲昂擁著妻子的肩。
“小姐,你沒事吧?”連詹大娘也過來攙住她。
此刻的湘裙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她只是看著眼前這一對中年男女,接著腦中浮現一幕幕的景象——
一幕是頭上還梳著雙髻的她拿著練好的毛筆字,想給爹娘看,希望以后能跟大哥和二哥一起讀書寫字……
另一幕是來到寢房外頭,才將門扉推開了條縫隙,正好聽見爹娘在說話,她在聽完之后直往后退……
最后一幕是她一面跑一面哭……
湘裙望著他們,開口喚道:“爹……娘……我……都想起來了……”
在找回所有記憶的同時,她身子一軟,閉上眼暈過去了。
瞿仲昂一把接住失去意識的妻子。“湘裙……客房在哪兒,快點帶路……還有去請大夫……”
大廳內瞬間一團混亂。
他一把抱起妻子,跟著婢女往廳外走,詹大娘也急急地跟在后頭。
“快去請大夫……”阮兆銘把管事叫來,要他立刻去辦。
而阮父和阮母先是面面相覷,然后趕緊跟上去。
湘裙緊閉著眼皮,額頭冒著冷汗,從小到大的記憶漸漸回到腦海中。
又是夢……
不,這是真的……
她來到爹娘的寢房外頭,原本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毛筆字寫得比大哥和二哥還要好,為何不能跟他們一起讀書識字?為何女孩兒家只能做女紅?
“好了,別氣了……”
“那死丫頭根本是想氣死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是不聽話……”
“等將來幫她找一門對咱們生意有幫助的婆家,也算沒有白養這么多年……”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過兩年就把她賣給人家當小妾,反正那死丫頭又不是咱們親生的……”
“這可是秘密,小聲一點……”
“過兩年就把她賣了……”
“把她賣了……”
“賣了……”
她口中不斷發出囈語!拔視犜挼摹灰盐屹u了……”
“你說什么?沒人會把你賣了……”瞿仲昂不解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將濕面巾覆在妻子額頭上。“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你能嫁進瞿府,爹很高興……”
“還好當初沒把你賣……娘是說真是沒白養你了……”
“嫁過去之后可要聽相公的話……”
“要是不聽話被休了,可不準回娘家……”
“一定要聽話……”
淚水不聽使喚地從湘裙眼角滑了下來。
“湘裙……別哭……”瞿仲昂用拇指為妻子抹去淚水,輕喚著她!胺彩掠形以,有我為你作主……快醒一醒……”
詹大娘端著湯藥進來!靶〗氵沒醒?”
“我來喂她!彼舆^湯藥說。
于是,詹大娘小心地將還昏睡不醒的湘裙扶坐起來!靶〗阏J得出老爺和夫人了,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
瞿仲昂也無法完全肯定!暗人蚜瞬胖馈彼恍】谝恍】跍帲托牡匚怪,只希望妻子能把它吞下去。
花了一番功夫,總算把整碗湯藥都喂完了。
“姑爺還是到隔壁房歇會兒吧,我來照顧小姐!闭泊竽镒屜嫒怪匦绿上,便這么說。
他沉吟一下。“那我出去一會兒,你看著她!
說著,瞿仲昂便起身離開,不過不是為了歇息,而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把事情好好厘清。
“她見到二哥,以及大嫂和二嫂,都還想不起過去的事,甚至一手帶大她的詹大娘,也只說感覺親切,直到見著岳父和岳母……因為是親生爹娘,或者是……”他在這里打住。
第8章(2)
莫非真正的關鍵是在他們身上?
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時候,瞿仲昂不禁再次自我解嘲,他的“異能”在這個節骨眼里派不上用場,過去太過倚仗它,卻忽略了真心的交流,才會讓妻子不敢將心中的“秘密”說出來與他分擔。
這又豈是真正的夫妻呢?
以前的他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已經盡到為人夫婿的責任,不只讓妻兒衣食無虐,還享有榮華富貴,如今想來簡直可笑至極。
瞿仲昂兩手背在身后,一個人站在廊上沉思,也是在深刻反省。
“妹婿!”阮兆銘從長廊另一頭走來。“小妹清醒了嗎?”
他斜睞小舅子一眼!斑沒有,只怕要等燒都退了才會醒轉!
“那就沒辦法了……不過爹娘說妹婿難得來一趟,晚上想擺宴為你接風,還有大哥晚一點也會從知府衙門過來,他說要跟你多喝幾杯,請務必賞光。”阮兆銘說得很有誠意,不過聽在另一個人耳中卻相當諷刺。
湘裙都生病躺在床上了,結果她的爹娘以及兄長們都只想著如何巴結,以及得到更多好處,真是可惡又可恨。
湘裙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瞿仲昂不禁想起詹大娘說的話,當時不過只是隨口說的,可是綜觀阮家人對妻子的漠不關心,不禁開始懷疑這個可能性。
“我一直有個疑惑……”瞿仲昂將身子轉向小舅子,出其不意地問:“湘裙到底是不是岳父和岳母的親生女兒?”
聞言,阮兆銘臉色丕變,以為被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可只有雙親,和大哥與自己曉得。
見到他的神情,瞿仲昂知道自己猜中了,莫非這就是湘裙心里的“秘密”?不過還缺證據。
“她、她當然是我爹娘的親生女兒,我的小妹了,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彼芸斓胤磻^來,抵死也不能承認,要是被妹婿知道妻子根本不是阮家人,以后更沒有理由再幫他們了。
瞿仲昂挑了下眉。“可是我看岳父和岳母似乎很少把心思擺在她身上。”
“爹娘當然關心小妹了!比钫足懜尚Φ鼗氐。
“與其說關心,不如說是利用!彼S地笑說。
“這……話不是這么說,出嫁的女兒幫娘家一點小忙也算是回報親恩!叭钫足懞裰樒ふf。
瞿仲昂冷笑一聲。“說的倒也沒錯,只不過湘裙現在還病著,我不太放心,所以擺宴接風的事就免了!
“既然妹婿這么說,我這就去回稟爹娘。”他只能扼腕地離開了。
見阮兆銘走遠,瞿仲昂嗤笑一聲,等他查出真相,再來對付阮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