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為了配合自己這么賣力、這么投人本來一直被他視為麻煩事的活動,孟學湛感到有點奇怪,但……算了,有些事旁人幫不上,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當個默默支持的朋友,再免費奉送手沖咖啡讓他澆澆愁罷了。
遠方的徐光磊皺皺眉,是因看到了孟學湛邊磨豆邊露出的惡心深情表情,他完全不想費心去猜那家伙腦袋在想什么。今天的活動他準備了很久,下一季書店那邊有發表會,正式推出這個可自己調配的日本墨水品牌,在那之前先有個試辦活動果然是正確做法,會員給了不少意見,他也觀察到不少細節需要調整。
活動進行到第一階段的單品試墨,他講解完后就立在一旁稍作休息,讓大家先自行感受沾水筆及不同顏色的墨水。“光磊!
黃穎紋喚著,手中拎著挑選的第一款墨色,粉中帶些桃,她以玻璃沾水筆試畫了一個圓圈,深淺暈染表現極佳。
“菲查爾德?”徐光磊問著。
“徐老師眼利!彼室庹f著。多種墨色中唯——款以花命名的墨,黃穎紋i看就愛上了,她甚至舍不得染進其它顏色,就怕顯臟。
“大概是少數顏色中,讓人不想配染的顏色吧。”徐光磊對她那帶揶揄的口氣一笑,道:“本身變化已經很豐富,你平常有寫手帳的習慣,下個階段我們會挑筆,你可以選M尖,灌這款墨拿來寫標題或是寫花體字很合適,粗一點的筆尖更能看見墨色轉變!
“可是難得可以調色,不調一下好可惜!秉S穎紋兩難中,她一直有寫手帳的習慣,也自認是文具控,但鋼筆跟墨水坑她一直沒跳,對其認識也少。
“書店那邊辦的產品上市媒體招待會,我會邀請你,到時你可以再調一個顏色,如何?今天就帶你喜歡的顏色回去吧,實用才是最重要!毙旃饫诮ㄗh著。調色體驗是此品牌的特點之一,然而回歸日常使用的出發點,他相信第一直覺選的會是最符合使用習慣的顏色。
“那好吧,就照你說的吧。”黃穎紋被說服了。見徐光磊準備結束話題,她又道:“對了,我先拿給你吧,既然我已經省略調色步驟了!彼眠^放在一旁的包包,掏出一個牛皮紙袋。
徐光磊接過,里頭放的是雜志,而封面是他的書桌。
“明天上架,新鮮出爐先給你!
他還未及反應,黃穎紋又搶了過去,翻到他的專訪頁面。跨頁的大幅照片中他背對鏡頭坐在書桌前,側過臉望向光源處,文字排版在空白的墻上。
沒有細看那些校了又校的訪談內容,他翻至下頁,幾張特寫亂序排列,其中一張放大至半個頁面,他在客廳沙發中,張開的臂膀靠在后方靠背處,襯衫腕間扣子打開露出腕關節,配上亂發,整個人顯得隨意而慵懶。然而他的眼神是十分認真的。’照片中看不出他是因何認真,倒也充分表現憂郁文青的形象。徐光磊心里清楚,那時的目光是停在那幅四格水彩。
“我們找一天慶祝一下吧,這次專題可是創刊以來最大篇幅的。”黃穎紋說著,邊打量著他的表情,試探道:“來我家,我煮給你吃。”
一會,徐光磊道:“幾次談訪問內容都是你埋單,雖然是入公司帳,但我已經覺得不太好意思!
“呵,我是想約你出去呀,”他又在繞圈子拒絕了,黃穎紋道:“不會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想跟你約會吧?”
那直白讓徐光磊頓了下,才回:“那么,你不會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拒絕跟你出去約會吧?”
當然她沒有那么蠢!袄碛墒牵俊
“我不想你誤會我對你有意思!
聞言,黃穎紋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我條件沒有好到引起你的注意?”徐光磊在腦中組織了一下才說道:“我參加早餐會完全是因為想還學湛一個人情,這里的一切對我來說是公事,而我沒有與工作上認識的對象交往的習慣!
“是嗎?真可惜!逼鋵嵥蚨嗷蛏俳邮盏竭@個訊息了,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她約徐光磊出去被拒。黃穎紋嘆道:“我以為我們興趣相投,應該是可以嘗試發展的對象。”
她開門見山,徐光磊抬頭看了周遭,會員們都還在試墨,這距離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他說道:“我不認為興趣相投在戀愛關系中是必須的。興趣可以培養,兩個興趣不同的人帶領對方進人自己的領域,難道不是更有趣嗎?反過來說,興趣一樣的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容易變成所有的時間都脫離不了彼此,豈不是連一點獨處跟喘息的空間都沒有了?這樣的對象,真的值得發展嗎?”
“……你也太直接了!蹦钦Z氣像在取笑她的擇偶方式,她不過想在交往之初多點話題罷了。黃穎紋嘴角微抽,徹底認輸了,她不會再對徐光磊抱任何朋友以外的期望!澳悄愠晒ьI戴律師進人你的領域了嗎?”
沒料到她會冒出這么一句,徐光磊不說話。
“她好久沒來參加講座了,你有跟她聯絡嗎?”黃穎紋出自關心地問。
徐光磊目光落在眾多會員中的一個,那是溫律師,戴詩佳的上司,自從威士忌之夜以后都是他出席聚會的!皼]有!
“這樣好嗎?”她又嘆了口氣。徐光磊該不會以為經過他那天的爆炸性表現,還沒有人看得出來這對前男女朋友有多可疑吧?
徐光磊沒有回答那問題,因為幾個會員走向他們,問起幾款調性相近的顏色,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忽略太過私人的對話,回到大桌前,示范幾款墨水。
活動大約在九點半結束,會員們人手一小瓶自己調出的墨水和一支塑膠鋼筆,一致反應都是正面的。
孟學湛跟會長按例擔任送客角色,順便預告下期活動,叮囑大家要記得出席,徐光磊回到桌前收拾,收著紙卡時其中一張掉出,落在手邊,正是他自己剛才示范調出的顏色。初見是深夜的黑,隨筆畫出,墨色暈染開來,才看出帶著深沉的藍。
藍,一直是他心目中屬于戴詩佳的顏色,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是劍道服的顏色,也是她慣穿的西裝顏色。第一次到日本這間制墨的小店中,店主領他調墨時,他很直覺地就以簡單的炭色混藍,從那時起,他日常用的鋼筆中就是灌進這款墨。調完墨得取名,他隨手寫下“最深”,大約就是夜最深時的意思。
長指停在筆尾畫出的最后一點顏色,已暈成褪色的藍,真真就像是劍道服的色彩了。他輕輕按著,然后拾起紙卡,與其它紙卡一起收妥。
“徐先生。”剛與幾個老會員聊完天,見人散得差不多了,小溫先生向他步來。他打招呼喚道。
“溫律師!毙旃饫谝灿卸Y地朝他點點頭。
“今天的活動很有趣!辈幻馑椎剡是要客套一番,雖然小溫先生從學生時代就是鉛筆愛用者,非必要時一律使用可以任意回頭擦干凈修改書寫內容的筆。
“我見到溫律師剛才用黑色配灰色再配土色,建議的最多使用三色配搭都用盡了,那黑應該黑得很有特色。”徐光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