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你很奇怪耶哥,是我嘴笨好嗎,怎么可能怪爸媽?”
“又來了,又怪爸媽生給你一張笨嘴。”
“你才又來了!一直挑我語!”
兩兄弟不改兩句話就打鬧起來的個性,她從小看到大,一點沒變。戴詩佳視線停在家杰身上,為他一句“除了努力別無它法”微怔。人總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絕對不會輸給別人,可是又總遇見更努力不懈的人,接著又好像為了贏得鐵人三項金牌似地拚命,所謂努力沒有盡頭……
自小,她不也為了迎合老爸的期望放棄一直有興趣的生物,專攻文科,大學考了兩次,非上法學院不可:進了英盛之后硬著頭皮在所長室當助理,把公事當圣旨,其他包括朋友、感情、甚至劍道的順位都排到車尾去了。
她悄悄看著已經長得比她高的家文,對他總是有那么點內疚:兩年多前約定好要見證他的首次升段,她盡可能地陪他對練,然而最關鍵的升段考試當天仍是因故未到,徹底食言了……家文從沒抱怨過一句,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兩兄弟鬧她的次數少了,像刻意保持著距離。這件事在她心底是一個遺憾。
不知為何在這種時候她又想起了徐光磊——應該說,自從那次品酒會之后她就常常在一些不相關的場合、一些微妙時刻想起他。
可能……很有可能……整堂課的心不在焉也跟他多少有關。
她猜想,大概是那“從朋友重新開始”的提議減緩了重逢的尷尬與抗拒,開啟了另一種可能:兩人不能攜手并進,卻也無須成為敵人。
腦海中另一個鮮明的畫面是徐光磊與黃穎紋并肩而立、相視而笑,某種共通點與默契很自然地散發出來,連她都必須說兩人是很登對的,無論外型、背景、興趣。是了,好像也聽見有人提及他是黃穎紋的采訪對象,透過對話是拉近彼此距離的好方式。
她該開心嗎?
做為朋友,她該為他感到開心吧。
所以,她是因為太開心了才心事重重?
眼前家文、家杰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斗嘴,戴詩佳忽然說道:“你們陪我去吃晚飯好嗎?”
聞言兩兄弟沉默瞠眼。
“怎么了?是不是爸媽要來接你們?不方便的話就下次再約好了——”
“不會不方便!”家文叫著。“謝謝老師!”家杰沖上來抱住她。
“喂!”家文不落人后,也沖上來抱成一團,戴詩佳一驚!她本就偏嬌小,兩兄弟儼然成了壯漢,簡直要把她夾扁了:余光瞄見道場上零零落落還有幾個學生,聽見他們吵鬧紛紛望過來,她更急著想把兩人推開。
“老師已經很久沒帶學生去吃飯了耶,我聽周六那班說,幾次打到半夜你也沒邀他們去吃飯,讓他們餓肚子回家!奔椅囊恢庇嘘P注周六班,不過要三段以上才能轉過去。
“所以老師要帶我們去吃熱炒嗎?”家杰嘻嘻笑問。
“……不能吃別的嗎?”戴詩佳問著。
“熱炒不是定番嗎?”下課后跟老師去吃熱炒,這是劍道館里身分的象征,好比有錢人參加高爾夫俱樂部,好比機場的貴賓室,家文不放棄。
“那家叫……爆炸好吃?”家杰早就想試試學長們一直說的店。
“我們不能在隔壁面店吃一下就好嗎?”戴詩佳又問!凹医埽葞屠蠋熓找幌伦o具。”
“哥,這種事還要你提醒嗎?剛才已經收劍、面跟籠手了!
“算你機靈。”
“遺傳爸媽的!
“你還玩?”
“學你的!
“……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戴詩佳抗議道,瞪著他們自顧自走遠去替她打包護具,完全忽略她的話。好樣的……好歹她現在也是個代理總教煉,竟敢無視她!她真的得發發威了,否則會被當病貓的!
然而當她氣呼呼地追上去敲他們兩兄弟的頭時,當他們邊笑鬧邊討饒時,戴詩佳又似乎找回了一點停擺在兩年前的熟悉感。
“所以,你們到底是為什么分手啊?”
這是個忍耐許久的問題,從得知他們曾交往過那時起就想問。
整個下午黃穎紋跟光磊在店里討論這次刊物的特別企劃,幫客人沖咖啡的空檔里孟學湛在一旁旁聽,才知道黃穎紋要求多次仍未能到他家中拍照:為了今天的會面,光磊用手機拍下幾張家中照片,也約定會按她的要求再細拍,務求符合她要的風格。
黃穎紋離開后,孟學湛問的第一個問題不是光磊究竟想怎么解決攝影問題。他重復剛才黃穎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問,連語氣都學得維妙維肖。
“我剛才不是回答過了?”徐光磊拿起學湛新幫他沖的熱咖啡,拿近聞著香氣。明明是同樣的咖啡,現在喝起來比剛才多了分自在風味。
“我聽不出來你剛才是說真話還是假話!泵蠈W湛有趣地看著他。光磊不會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黃穎紋對他有意思吧?他應該沒那么遲鈍。
“那你怎么知道我現在會說真話?”徐光磊嗤笑了聲。
“你說說看,我監定一下!泵蠈W湛不死心。
徐光磊斜眼睨他,翻翻白眼,道:“我跟戴詩佳分手的原因是價值觀的差異!
孟學湛吹了聲口哨!巴郏贸墒斓姆质粥浮椅业谝淮温犇氵@么認真說她的名字,好帥喔!
“滿意了?”面對好友的挖苦,徐光磊回以白眼。
孟學湛不置可否,隨手拿起好友放在桌上的手機,翻閱當中的照片。二十坪左右的老公寓,他拍了張三百六十度全景照,再就每個角落拍幾張照片:看完后令人聯想到房仲網上的照片,霧里看花,毫無真實感。“所以,你到底打不打算讓她到你家拍照?”
“我想找幾個攝影師詢價,先試拍一組給她看,如果她不滿意再說吧!毙旃饫谡J為這已是折衷的做法。如果非要拍他家,那么他寧可自費另聘攝影師,強過讓工作相關人士進人他的私人領域。
“真受不了你。你家是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讓人家去一下會怎樣?”孟學湛故意說著,好友本就不喜歡外人窺探生活,只是沒想到面對黃穎紋這樣認真又具吸引力的女生,他當真一點妥協的意思都沒有。
“你想來我歡迎,只要先通知一聲就好。”這是原則問題,徐光磊對公、私總是分得清楚。
正確來說,他厭惡那種為了工作奉獻一切、厭惡對自己人生一點掌控也無的感覺。學湛也說對了一件事,他家說穿了真的沒什么特別之處,如同尋常人家,盡量擺放讓自己生活舒適的東西罷了:然而那仍是私人空間,他不希望給人評頭論足的機會,他想他有權利篩選訪客。
他只聽出黃穎紋對光磊來說從來不算是朋友,至多就是工作對象。孟學湛嘆氣。“你問了幾家?”
“我前天在攝影論壇上貼文,還沒看有多少人回覆。”剛開始做采購工作時徐光磊就加人攝影論壇,學些基本攝影技巧以經營部落格,與世界各地的文具迷們交流。論壇是封閉式的,當中許多網友認識多年甚至一起外拍過,談不上深交,但比起工作對象,關系相較單純,對他來說更適合這個拍照的工作,拍攝完畢等同交易完成。
思及此,徐光磊拿出手機登入論壇,站內收件匣中有幾封訊息,他——點開。
“……說真的,”孟學湛單手支在頰邊,盯著好友的專注,“你就不能透露一點線索給我嗎?黃穎紋還是戴律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