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光磊一會,孟學湛才說道:“我想問你很久了,杉墨書店是有這么好賺嗎?還是你們文具部財大氣粗?”一連辦了幾回文具聚,當中有些已成為店里?,他開始覺得這群會對紙筆驚呼連連的文具控十分可愛,于是這錢他賺得有那么點心虛。
“公司本來就有廣告、公關費用,你不賺我也是會讓別人賺!庇粥丝诳Х,徐光磊理所當然地說著,想著回頭得叫學湛把這杯咖啡的錢也記在帳上。
“上次你帶同事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部門都跟你的文具部一樣搞這些聚會好像不用錢似的,飲料餐點都用最高規格。”孟學湛叫好友一起參加早餐會也是好心希望能藉機讓他認識不同業界的人,看有沒有合作機會:可他似乎不怎么積極,問他這兩周來有沒有跟哪個會員聯絡過,他也不答,枉費自己I番苦心。眼前光磊起身走至吧臺后,研究了會,轉頭問起今天的特調究竟是調和了哪幾種豆子,擺明將工作丟到一旁……“你老板真是任你為所欲為……”
“他欠我的!毙旃饫陔S口應著好友的喃喃自語,呢神專注地看著眾多玻璃罐中的一罐,上頭標簽都還沒貼,“這新的嗎?”,“嗯。”他瞄了眼,點點頭,沒提剛才為他沖的咖啡就是用那罐!叭耸终、人手剝皮、人手烘焙、人手裝袋,公平交易認證的高級豆子,昨天剛到。”
看著一點沒在客氣的光磊,分明一臉斯文無害的書生長相,吐出的話卻十足土匪……他挑挑眉,“你拜托人都是用這種態度嗎?”
“孟老板,請你動動尊手,沖一杯人間仙境方能品嘗到的咖啡讓我上天堂好嗎?”
“你想把我這里變成兇案現場?”熟識了方察覺光磊最溫和的話中常帶著嘲弄,孟學湛白了他一眼,又道:“這樣吧,你加入我們早餐會,以后我這有什么好咖啡都任你喝到飽!
“你真是為了拉人無所不用其極!辈恢赖娜藭詾閷W湛有多熱中此社交活動,但徐光磊無意間發現了事實,“你跟那個會長到底賭多大?”
“別說得這么難聽嘛,他好歹也是我咖啡店的股東之一,既然這個早餐會對他來說這么重要,我也得盡力替他維持一下!泵蠈W湛呵呵呵笑著,不介意讓好友知道那賭約,會長答應加碼投資讓他租二樓擴店,前提是要把早餐會經營好。
“而且在拉人前,我得要先補人,之前做過一連串金融專業主題講座,前后嚇跑三個年輕會員,你的加入對我來說很重要!
這種一旦加入便難脫身的邀約不該輕易答應。他的理智不停分析利弊,人脈對很多行業是關鍵,對文具卻不一定,再者他并不是熱愛交朋友的個性,甚至認為有來有往沒完沒了的人情是麻煩事。原本只打算做這一次的講座,做為學湛告知小林先生新店址的回報,眼下……
張了張口,徐光磊發覺自己無法一口拒絕。
半晌不聞好友發話挖苦,孟學湛愣了愣,“你答應了?”
徐光磊閉閉眼。
孟學湛有些不可置信,“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還來得及,還來得及表態,他應該堅決說“不”,以絕后患。學湛需要新的會員加入,他可以幫著問問公司有沒有同事有興趣,甚至命令新來的菜鳥去,不需要自己跳下海。
對!他沒有必要。
“六點十分?”
咬咬牙,他沒有理由……
“你家樓下?”
他一向很重視早晨的冥想時間……“我到了打給你,你再下來好了!
認識一大群人,得花心思維護關系,又是與學湛股東的場子,他更要謹言慎行,要做表面功夫,雙面人面具要戴好,聽到乏味的話,要裝得興味盎然,遇到不想保持聯絡的對象名片還是得照遞,事后得禮貌應對,光想就麻煩,非常麻煩……眼前好友奇怪地望來,等著他回話。
徐光磊深深深呼吸,下定決心,張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機械式地拼湊出字句?
“記得幫我帶杯咖啡。”
他腦袋沒有問題。
他沒有受到影響,沒有口是心非,沒有心神不寧,沒有滿腦子都是英盛國際法律事務所社會責任部的戴詩佳——嘖。
天剛暗下,離開學湛的咖啡店,徐光磊走在小巷中。巷子很長,路燈未亮,巷中正巧無人,他一人漫步,而獨處易自省。
思來想去……真的,他真的沒有滿腦子都是她。
單純只是整理早餐會名片整理到一半時被叫去開會,接下來忙到沒時間再理會,她的名片才會一直故在辦公室桌上:單純因為不時瞥見那張名片,才會一直思考過去立志參與財團大案的她為什么現在在聽起來與過往志向毫不相干的社會責任部,單純想起本年度尚有幾張公關貴賓會員卡沒發出去,而她身為一個律師卻用熱炒店的塑膠廣告筆太令人看不過眼,所以連同這個月的名筆促銷宣傳0M—起寄了出去:單純因為文具部的業繢平平,所以才一直留意收到促銷宣傳單的客戶有沒有來書店,所以才一直在筆區巡視……一切皆事出有因。
至于加入麻煩早餐會,只是單純受到咖啡喝到飽的誘惑。
只是這樣,單純只是這樣他絕不可能滿腦子都是戴詩佳,然后把對街那個正在等紅綠燈的身影看成是她。
巷口,徐光磊立定原地,目光落在那抹嬌小身影。深藍色中性俐落西裝有些無趣,平時綁起的中長發放下,微微的彎度包裹著娃娃臉,顯出一點可愛氣息——如同他記憶中的可愛。
天底下有沒有那么巧的事,緣分會不會捉弄人也端看人怎么去詮釋。要他說,英盛所在的辦公大樓就在兩條街外,下了班,戴詩佳若不往捷運站的方向走,自然會往這頭來:這邊離商業區不遠,小吃、餐廳林立,許多上班族都在此解決三餐……這不是緣分,而是單純的機率問題。
低頭看了眼手表,七點。
法律工作時常夜以繼日,她是準備先吃個飯再回公司?號志由紅轉綠,她臉龐帶笑,小跑步過街,徐光磊才注意到她化了稍濃的妝。
馬路上人群交錯將她淹沒,來往的幾乎都是一對對牽著手的情侶,徐光磊輕輕皺眉,腳步不禁上前,就見她身影跑來到他伸手可及的距離,卻只閃過眼前短短瞬間。
轉頭,她停在一間店面前,推門而入。
意識過來時,徐光磊已當起了令人不齒的跟蹤狂。
燈光昏暗的小酒吧內一張張小圓桌,彷佛是為了應景,桌子小得只容得下兩人,擺上小蠟燭與一枝白玫瑰、一盤小點、兩杯酒品或飲料,再容不下其它。
耳邊是吉他撥弦自彈自唱的某首情歌,歌聲低低沉沉的,每張桌子自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兩人世界,情人深情對看、十指交扣,也有人借角落陰影遮掩偷偷接吻。徐光磊眼光巡著,終于在舞臺前方、鋼琴邊的小圓桌看見她。
戴詩佳褪下了沉悶的西裝外套,白色襯衫領子立起,她將頭發撥到一邊,只手撐在頰邊,有時拎起酒杯沾唇,多數時候她靜靜聽歌,一首接一首,專注得好像四下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