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毫不猶豫回答:二爺、三爺最像,不管是身材、臉形、氣度或能力都像極了老王爺。
有月季那番話,阿觀理直氣壯把那個夢給拋開,因為天底下有什么證據可以強得過遺傳基因?
可……她現在不確定了,齊碇武這般殘忍而粗暴地對待他們,是不是代表他敢百分百確定,齊穆韌、齊穆笙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如果他們非老王爺所出,為什么月季會認定他們最像老王爺?他們知道父親厭恨自己的原因嗎?曹夫人有沒有惡意把這件事當成碎嘴八卦傳出去,讓所有人對他們指三道四?又或者,他們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那天晚上,二哥拉著我的手問:穆笙,你想不想擺脫這一切?想不想讓父親對我們公平一點,想不想讓天底下的人都用羨慕的眼光看我們?
“我鄭重回答:我要。于是從那天起,我們比以前更加努力用功,除了學子們所讀的書經之外,英姨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些坊間沒有的書來讓我們讀,那些書很有意思,深入淺出,卻把書經里難懂的道理解釋得清清楚楚。
“我和二哥互相勉勵又互相競爭,因此,我們的學識突飛猛進,或許我們透露出一股不服輸的氣勢吧,嫡母的冷漠、父親的兇惡,讓我們比同齡孩童來得早熟。我不像大哥那般沉潛穩重,又有副驕傲性子,不了解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進宮見皇奶奶時,我刻意極力表現,讓所有人眼睛為之一亮,卻也替我和哥哥招來殺機。
“回府后,嫡母四處延請名人高士來教導大哥,卻不讓我們和穆平跟著學習,我父親甚至喝令我們不準進前院、不準讓他看見我們的臉,父親的態度讓踩低拜高的府中下人,對我們輕視怠慢,然后……不久,便有人在食物里對我和哥哥下毒。”
“下毒?!對兩個不足為害的小孩子?那人是瘋子還是變態?”她跳起來,雙眼冒出熊熊烈火,一副想揍人的模樣。
瞧著阿觀的憤怒,齊穆笙拉出燦爛笑容。
在對她說這些事之前,他與自己對賭,一個葉府送來的棄子,會站在哪方立場想事情?她會把他們的身世當成可以利用的契機,還是會為他們的遭遇感到心疼不平?
現在他知道他贏了。
“救了我們兩條小命的是外公,他叫做姜柏謹,曾經是個宮廷御醫,卻不知道為什么辭去太醫院的差事、隱姓埋名。他一直在暗地里看顧我們,卻不讓我們知道他的身分,即使是在替我們解毒時,我們也不知道他就是外公。
“經過很多年以后,我們才曉得他的身分,曉得英姨那些有意思的書全是外公讓人編纂的。
“那時為了不暴露身分,外公搬到在王府后頭的巷弄,還很天才地挖了條地道,直接通進我和二哥的房間,我們住的地方在王府后頭,是最陰濕狹窄的下人房,而照顧我們的只有英姨。
“大家都以為我們的日子很辛苦,卻不曉得我們天天從地道鉆到外公家,外公請了個江湖奇人教我們武藝,也請來名仕大儒指導我們念書,我們吃好穿好、天天喝補湯,臉色紅潤、身子骨一下子竄高許多,那段日子,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
“你外公的面子還真大,能聘得江湖奇人又能找到名仕大儒。”她松口氣,很高興這對可憐的苦命兄弟沒有一路被欺壓到底。
“我外公的醫術非常高明,他們欠我外公的不是一份恩情,而是一條或數條人命。”
阿觀點點頭,表示理解。
第二十章破冰(2)
“父親長年在外打仗,我們最害怕的是父親回府,父親回來,我們就必須到前頭去請安,可他看著我們的眼神,充滿憎恨與厭惡,仿佛我們是多么骯臟的東西似的。
“他越是這樣,我們越努力,二哥十三歲從軍,他不愿意入父親麾下,選擇追隨慕容老將軍,他十五歲立下軍功、十六歲帶三萬大兵殲滅敵軍十萬人,震撼朝野,人人都說青出于藍,虎父無犬子,但那些夸贊言語并沒有讓父親感到喜悅。父親更加努力鞭策大哥,卻沒想到,父親越是強勢、大哥越退縮,于是造就今日的儒弱性子。
“所以嫂子,你錯了,我們并沒有一個好父親,今天我們所得、所擁有的,全是我們用雙手掙來的。”
阿觀嘆氣,懷疑老將軍的態度中,有沒有曹夫人下的手段。
不過她知道自己錯了,雖是無心之過,卻還是在人家的傷口上灑上鹽巴。
“大姜,可不可以幫幫我,跟王爺說聲道歉。”她口氣里帶上兩分撒嬌。
齊穆笙拉開嘴角,笑得很賊。
她最怕他這種“淫笑”了,退開兩步,他卻搶上前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著明月樓,指指前方的屋子。
“自己造的孽,為什么不自己解決?”
啊不就是歹勢嗎?何況哪有“造孽”這么嚴重,不過是舌頭長了點,腦子不清楚點,說出的話有點點小傷人罷了。
她猶豫地看向明月樓,好吧,媽媽有教過,做錯事不可恥,錯了還拼命撇清才叫丟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以……就算真的很、很、很沒臉站到齊穆韌面前,還是要親口道歉才是王道。
鼓起勇氣,她的雙唇抿得有幾分蒼白。
“我會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很抱歉,我并不知道老王爺的事,不過如果我是老王爺,我會很高興,有你們這兩個杰出兒子!
他點頭,接受她的道歉。
阿觀舉步向前,自己闖的禍就自己收拾,勇敢面對勝于縮頭當烏龜,老爸老媽的家訓轉過時空千百年,依然影響她的人格深遠。
走到明月樓前,那是幢二層樓的住處,每一層有七間房,現在齊古和齊文雙雙守在某個房間門前,她不需要懷疑,那座冰山肯定矗立在那里。
“可以麻煩……”
阿觀闔起手掌搓幾下,滿臉尷尬地沒將話說完,齊文滿頭霧水,但好歹還是看懂了她的意思,轉身進去通報。
不多久,齊文出來對阿觀說:“主子請王妃進去。”
“多謝!彼站o拳頭,對自己喊聲加油,走進屋。
東西還沒整理好、有點亂,書桌擺在屋子正中央,左邊墻壁旁有一個軟榻,書桌后頭有整面墻的書架,書架上已經擺上一些青皮書冊,桌上、箱子里還有不少,可見得是下人收拾到一半,就被命令退下。
齊穆韌坐在桌前,手里拿把小刀,不知在擺弄什么,阿觀走上前,看了下,天,他在刻印章?他會刻印章丨他、他、他……粗話差點飆出口,她急急問:“給妾身的印章,是爺自己刻的?”
他抬起眼,冷冷一瞥,淡問:“你說呢?”
……搗起嘴巴,阿觀猛然想起過去的戲言,大姜嫌棄她刻的印,她別扭說:要找個刻印章的嫁……
一陣惡寒從后腦冒上來,么壽哦,阿嬤是對的,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阿嬤啊,你現賣在叨位,我在叫你,你甘有聽見……
見她問完那句,就沒了下文,他放下刻刀,問:“你來做什么?”
阿觀趕緊搓搓手臂,搓掉上面的雞皮疙瘩,對著他一個九十度鞠躬。
“對不起,妾身沒弄清楚狀況,胡亂編派爺!
她這是在做什么?齊穆韌看著她奇怪的動作,一言不發。
見他半天沒動靜,她抬起頭,才發現齊穆韌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她縮縮脖子、咧開笑,清清喉嚨問:“爺……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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