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她……”他痛苦地跌坐在地,喑啞哽咽,“都是我的錯!
是他機關算盡,自以為聰明不可一世,可是親眼見到喬婉中劍的那一剎那,他這才椎心刺骨地覺悟到,自己竟是拿她的命當賭注,且險險就害死了她!
為了江山,為了大業,他這么做,當真值得嗎?
可是他倆已經沒有退路了。
犧牲已如此慘重,又怎能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
“婉婉,這次請你原諒爾靜哥哥……”他聲音低沉沙啞,鄭重立誓,“但我保證以后──不,是這一生,我永遠永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窗外,月光黯淡,連星星也不見。
而夜色,一逕深沉。
喬婉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終于得以還魂清醒,也已是十日之后了。
在她傷重昏迷的期間,皇宮內因此次謀刺事件,簡直鬧了個天翻地覆。
“那名刺客被當場擊斃,身上烙有杜家軍的刺青,那日本該保護皇城、護衛皇上的三十名御林軍宣稱中了迷香,所以才未能及時護駕,可皇上自然不信,三十人統統人頭落地。”素兒替主子吹了吹湯藥,并低聲說明一切。
她臉上猶帶重傷未愈的病容,怔怔地聽著。
“皇后娘娘在牡丹殿中搜出春妃與其父杜將軍往來私信,當中提及,杜家與被囚于天牢之中的敬王有所聯系,若能鏟除昏君,以杜家軍馬勢力,必能匡扶敬王、撥亂反正!
她長長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御林軍統領杜子豐及其京中親友黨羽,皆被皇上打入死牢;噬蠂澜⑿孤,并密授給靜王江南七萬兵馬之權,火速返回,秘密將杜家軍一網打盡!
她抬起眸子,綻放喜悅光芒。
“皇上并在娘娘受傷第二日,當朝宣布娘娘護駕有功,晉升娘娘貴妃之位!彼貎好嫔舷采匐y掩飾,興奮地道,“娘娘,您如今已是四皇妃之一的‘寧妃’了!
寧妃……是因為護得皇上龍體安寧,這才得來的封號吧?喬婉澀澀地想。
“王爺大事更進一步,這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勞!彼貎壕磁宓氐。
喬婉眼神掠過一絲欣慰,盡管喉嚨干灼似火燒,仍喑啞地開口問:“王爺他開心嗎?”
素兒一愣。
“靜王……開心不開心?”她心心念念的始終只有他!八F在名正言順手握江南的兵馬,足見皇上對他放心,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素兒鼻頭一酸,連忙別過頭去,暗暗眨去了淚意。
主子才一醒來,不記掛自己險些傷重不治的身子,也不記掛就此富貴更盛的皇貴妃之位,滿心惦念著還是王爺。
“對了,那春妃呢?”她終于想起,氣息略帶急促地問,“皇上把她打入冷宮嗎?”
“皇上將她驅進暴室的第二天,她就瘋了,一頭撞在石磨之上,”素兒注視著她倉皇痛楚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便香消玉殞了!
喬婉臉上血色霎時褪得干干凈凈!
“娘娘,春妃是敵人,以她平素狠毒作風,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算冤了她!彼貎杭泵捬詣裎,“娘娘別忘了她幾次三番對您下手,甚至不惜犧牲她自己的貼身侍女,這樣陰狠如蛇蝎的女子,留在人間也是個禍害!
“她和我們一樣,也只是想要打敗別人,保全自己!彼矍案‖F了三年前,她們同時進宮時年輕稚嫩的模樣──
喂!喬婉,你爹是將軍,我爹也是將軍,我猜我爹的官一定比你爹的大多了。
你信不信?不信?那我跟你賭十兩銀子!
沒銀子?那就賭咱們頭上的珠花吧,你敢不敢呀?
當時的杜子春雖然兇巴巴,可小小臉蛋宛如春季初開的桃花般嬌媚燦爛,充滿了自信的美麗。
可轉眼間,死了。
喬婉瑟瑟發抖了起來,恐懼而愧悔地喃喃,“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
“不,娘娘,是你勝了!彼貎簣远ǖ氐,“你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春妃,幫助王爺登上更高的位置,你完全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
“是嗎?”她一顆心茫然不安!翱墒悄档さ罾锬菐追庵\反的書信是我仿造的,自從那回抄寫經書之時,我無意間發現了夾在里頭杜將軍和春妃往來問好的兩封信箋,上頭的字跡當時我便留上了心……然后、然后是那日早上,我下手偽造,再交給皇后……”
是她親手害死了杜子春。
“娘娘這是心計高明,謀略過人。”
“春妃不該想去害他的,”喬婉微微發抖著,卻握緊了拳頭!拔医^不讓任何人傷害靜王!
只要是為了爾靜哥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藉后之權滅妃之勢
明日午時以身護主
爾靜哥哥在那朵紗花上寫下的那四句話,她都一一辦到了。
可是,為什么她現在心里卻覺得好內疚、好害怕?
不不不!
她這么做都是對的,如果沒有除掉春妃和她背后的勢力,爾靜哥哥就會腹背受敵,遭遇到更多她不敢想象的可怕危險。
“我不會讓他失望的,”她努力鎮定下來,擠出一絲釋然的笑容!坝谐蝗眨欢軌蛲瓿蓨Z回帝位的大業,了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王爺會成功的!
“對……”她忘卻了肩背猶陣陣抽痛的傷口,自言自語,“他一定會成功。”
到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回原屬于他的一切,無論是江山社稷,還是權位名聲。
然后,待他復仇功成,她就可以回到他身邊,成為他牽手相偕、白頭到老的妻子。
……他的皇后。
第7章(1)
五年后
朱爾靜在封王于江南之后,無論明著或暗地里的勢力,已漸漸擴張成為令人無法想象的龐大。
這些年來,他成為皇帝最為愛重的御弟臣子,替只想享受帝王之樂卻不愿扛帝王之憂的信武帝勞心勞力、憂國憂民。
他降伏邊疆蠻族番王,德服文官干員,并將各方軍隊勢力納于麾下,同時“收攏”了南方商業霸主商岐鳳、北方晉商之王堂燼,扣握住天下商務財源流通的咽喉。
而后,他終于就要明正言順回到京師,“分憂解勞”于君側。
在回京前,朱爾靜特地微服到了山西太原。
“嘖嘖嘖……”朱爾靜閑閑地打量堂家寬闊的大廳,瞧了瞧墻上顏真卿渾厚古樸的真跡字畫,再看了看養在白玉盆栽里的一品茶花,不禁笑了!斑@幅字畫最少值上千金,這盆滇茶七百兩銀子恐怕還買不到,堂兄果然好氣質、好身家。
個性沉穩的堂燼一見到這位愛笑、愛擺出玩世不恭樣的靜王,頭就疼了一半。
“王爺大駕光臨,堂某自感蓬蓽生輝!鼻鍦p許多的堂燼戒慎地盯著他,“只不過王爺今日風塵仆仆而來,恐怕不只是為了欣賞堂某蝸居的粗陋擺設吧?”
“唉,堂兄近日說話尖酸刻薄了些,不過小王自是不會見怪!敝鞝栰o滿眼笑意,卻不忘故作同情地嘆了一口氣!白怨庞⑿垭y過美人關,堂兄心愛的姑娘與你割袍斷情,這也難怪堂兄鎮日眉頭深鎖,心情不好呀!”
那是堂燼心上永不痊愈的一道巨大傷口,日日憶起,傷處便似鮮血汩汩不絕。
“王爺明知,又何苦在堂某傷口上撒鹽?”堂燼滿眼盡是痛楚,咬牙道。
過去,他為了生意,為了利益,不惜以柔情誘騙妻子,卻在給予她如夢般的幸福之后,卻又親手用背叛毀了她的一切。
于是,他只能目送心愛的女人帶著永不休止的恨念,離開他。
這半年來,他天天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相思時時嚙蝕著五臟六腑,他宛如行尸走肉,每天除了想她,還是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