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會像清晨日出后的霧影一樣,轉瞬消失不見了。
“我只能停留半炷香時辰,很快就走。”他將她擁入暖和的懷里,心痛地感覺到她越發清瘦的纖弱身軀。
隔著衣物,他的體溫慢慢滲透進她冰涼的肌膚,他好聞的氣息沁鼻而來,一如往常地撫慰了她惶惶不安的魂魄。
“爾、爾靜哥哥?”她顫抖著冰冷手指輕輕碰觸他的濃眉、臉頰,熱淚盈眶,啞聲低問,“真是你?我……我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傻丫頭,我此刻不就在你身邊?”他將她擁得更緊。“又怎么會是夢?”
“爾靜哥哥,就算是夢,你也別叫醒我,”她哽咽著,用力抱住他的腰,“我要這樣一直一直抱著你,別走……”
朱爾靜的心似被火灼痛,大掌憐惜不舍地撫著她的發。
他又何嘗愿意離去?
三年了,縱然他在宮中安排的眼線時時刻刻回報關于她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壞,都在在牽動烙疼了他的心。
深夜時分,他每每自我厭恨,為何當時會親手將她推入后宮這煉獄之中?
雖然答案總在痛徹心腑間清楚浮現──因為他需要她,而在這世上,他唯一信得過的也只有她。
不行這一著險棋,他倆姻緣前程便注定受人牽制,不由自己。
尤以他險惡的處境,就算想握住彼此的手,只求換得片刻太平亦不可得,更遑論廝守終生,白首偕老。
做大事,須有大犧牲,否則何來最終的開花結果?
可是縱然理智如此告訴自己,卻怎么也無法抑止那燒灼翻騰的心痛。
她為了他,已失去了太多、太多。
朱爾靜眼眶刺痛發熱,忘形地緊緊擁著她,有千言萬語想告訴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終還是喬婉先醒悟過來,鼻頭一酸,強顏笑道:“婉婉在說傻話呢,爾靜哥哥別管我,還是大事重要。對了,你怎么進來的?沒有人發現你嗎?”
“區區皇宮禁衛,還難不倒你爾靜哥哥!彼不匾砸恍,眸光依然直直凝視著她,“日前春妃之事,我聽說了。你往后切記小心謹慎,莫再傻傻吃虧了!
“我知道!
“若當真知道,又怎會險些讓自己中毒身亡?”他語氣緊繃,隱隱怒氣再也藏不住。
喬婉愧疚的低頭,“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婉婉……”他痛恨如此無助的感覺!拔也皇莾茨悖膊皇窃诠帜,我只是、只是……”
她抬眼怔怔地望著他。
他努力咽下喉頭灼熱的硬塊,濃眉糾結,懊惱地承認,“擔心得要命!
當素兒以火箋密訊稟報此事時,奉旨入京正在半路上的他,心急如焚,速速棄舟乘馬、星夜火馳抵京,顧不得皇上明日就要當殿召見的敏感時機,深夜一至,便冒險潛入宮里。
“爾靜哥哥……”她感動得淚眼迷蒙,又情不自禁歡喜的笑了。“你就是擔心我、心疼我,這才只身冒險進京,入宮來看我的嗎?”
“別以為撒個嬌就當沒事!敝鞝栰o假意皺眉發怒,壓低聲音吼道:“往后要是再這么傻里傻氣地教人給害了,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捉回來,非按在腿上好好打一頓屁股不可,聽見沒有?!”
她登時紅了臉,嬌羞地喃喃:“聽見了!
“這才是我的好婉婉!彼嫔K于稍緩,“時候不早,我得走了。”
“不……”她一顫,隨即自覺失言,勉強擠出了一朵笑來,“我是說,好,那么你也要小心!
他象是想再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放開她,悄然起身。
大掌驀地被一只冰涼柔軟小手抓住。
他回首,胸口因她纏綿幽遠的眸光而緊緊揪痛。
“萬事珍重!
她聲音恍似低喃,卻是情意深重、切切叮囑。
語畢,喬婉秀氣的指尖慢慢松開了。
朱爾靜反手緊緊握住她的,再也抑不住思念及滿心牽掛的悸動,長臂一伸,將她攬回懷里。
她還不及反應,他已低下頭覆上了她的唇……
喬婉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緊攀附著他,盼著這一刻的到來,彷佛已苦苦等了千年之久。
她閉上雙眼,狂喜又凄涼的晶瑩淚珠自眼角緩緩滑落。
第4章(1)
富貴奢華、氣派尊榮的御書房里,鎏金狻猊爐里幽幽焚香,香氣辛甜濃郁,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妖魅。
“皇賢弟,你乘得好快的舟馬,朕半個月前下旨召見,這千里迢迢的,你竟能在短短十數日內抵京,”信武帝眉眼間難掩多疑,面上卻親近熱切,哈哈大笑!斑@般神速,恐怕就連朕的龍船坐騎,也未必及得上!
“皇兄這話可冤枉臣弟了。”朱爾靜笑吟吟的坐在下首!叭舴鞘殖只市值氖ブ,狐假虎威一番,這天下百姓舟馬哪個肯搭理臣弟呀?”
“哈哈哈!皇賢弟這話聽著委屈,倒象是做哥哥的虧待你了!毙盼涞勐勓源髳偅m說猜忌之心未能盡釋,可也去了三分。
“臣弟豈敢?”朱爾靜忙謙恭的拱手作禮!盃栰o這幾年能閑散安居江南,過那等神仙也羨慕的快活日子,都是蒙皇兄無上仁德,寬大為懷,不追究臣弟私藏玉璽之罪,皇上的圣恩厚德,臣弟雖遠在江南,卻無不日日夜夜記掛在心!
“皇賢弟這般知恩識大體,不枉朕當日獨排眾議,堅持念及皇家骨肉親情,封疆授王予你,”信武帝滿意地撫掌一笑,“皇賢弟果然沒教朕失望,朕這可就放心了!
“皇兄英明!敝鞝栰o笑嘻嘻地道。
想這千百年來,舉凡居金鑾龍位之上的皇帝,又有哪個會對臣子放心?
只不過他朱爾靜沒落著把柄在他朱信武手上,否則相信這位兄友弟恭的萬歲爺,是十分樂意“忍痛”拔除掉這根“先朝太子”的肉中刺。
“皇賢弟可知朕此次召你入宮,所為何事?”信武帝試探完了,終于言歸正傳。
他微挑眉,拱手道:“恕臣弟愚昧!
“敬王又蓄意刁難作亂了!”
“敬王自恃乃先帝當年獨占后宮專寵的無瑕娘娘所出,又手握南疆兵馬大權,這些年來對皇上諸多不敬,臣弟也時常耳聞。”朱爾靜皺眉!盎噬蠈π值苡星橛辛x,可敬王卻半點也不知感激,野心跋扈舊習竟是半分也未改嗎?”
這位敬王爺自小擁寵自重,時常對由正宮娘娘所出的信武帝諸多欺陵,并曾揚言帝位有德者居之,只要是先帝之子,人人都有資格坐上那個金鑾寶座,并不獨厚皇后親子。
“哼!朱信敬若真能像皇賢弟這樣安分守己,好好做他的快活王爺,倒也省了朕不少閑心!毙盼涞蹥獠淮蛞惶巵恚瑢⒁环菡埌舱圩尤咏o了朱爾靜!澳阕约呵魄!”
朱爾靜接過折子,緩緩展開一看,隨即愕然抬頭!斑@……敬王豈有此理,他眼里還有皇上嗎?”
“此人狼子野心,無論朕如何寬待于他,都是多余的!毙盼涞凵袂殛幧,咬牙切齒道,“折子上明著是請安,可字里行間盡是怨懟,說什么朕劃分予他的南疆酷暑難當,不若京師舒爽,還要朕念及手足之情,允他回京分理朝政,如此朕方不違先帝遺命……”
信武帝越說越是惱火,狠狠掃落了案上滿疊奏章!皶r至今日,他當自己還是舊日那個最受先帝榮寵,甚至被先帝遺詔中許為攝政王的皇子嗎?”
什么狗屁攝政王!只會盡扯他的后腿,諸多干政作亂,信武帝一想起,便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