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現他會不自覺臉紅后,石雪如也不敢在他換藥時,正視他那晶亮的眼眸,那時他眼中除了清明還有著熱焰,不過每次看他替她將衣襟覆上后,紅著臉匆匆離去的樣子,覺得他很可愛,向來舉止從容閑雅的他,像個難得做錯事的好孩子被發現時的難堪與害羞模樣,好純。
他還不解開她的穴道,只在凈身時,解開幾個穴讓她手腳得以自行活動,可以自行處理,她也不自行沖開,不自覺地和他賭氣,看他究竟要宰制她到什么程度。
終于最后一絲毒血泌出,她的胸口只剩一個細小的血點,他將視線調離她豐盈嫩白的前胸,為她系好衣帶,“沒問題了。”
他解開她所有的穴道,沒有任何防備,等著承受會讓他飛身而出的一掌。
石雪如運了一下氣,通暢無阻,一個耳記刮向他,力道位置都適中,痛而無傷,“小殿下,你有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命是我的,身子也是我的,不管我的意愿就不對,打你是告訴你,我不高興你點我穴!
他低下頭,“我知道我不對,對不起!
他的道歉反而讓她覺得自己過分,立即單膝跪下,“雪如冒犯了,請小殿下降罪!
他失望地看著她的背,“還是見外?罷了,自行思過吧!石護衛!
石雪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自己這次真的傷了他的心,過火了,明知道他最在意自己見外,為什么要他降罪呢?石護衛,他第一次這么叫,那是她給自己的定位,他終于如她所愿地這么叫了,聽起來卻很刺耳,好生分,這就是他的感覺嗎?一聲一聲的小殿下,和這一聲石護衛的感覺一樣嗎?天兒和石護衛,自己人和外人。
她抿著唇一再地回味著那一聲聲的天兒,和惟一一聲的石護衛,她過分了。
真的過分,他這么善待她,她卻……立刻著裝梳洗,好去跟他道歉。
當她踏出房門時,伙計請她到大廳,說是白夫人有請,一進大廳除了若塵和雨涵,幾位伙計和向煙柔、白小龍、白曉儀都在,龍倩蓉端坐在大位上,繃著張臉。
龍倩蓉一臉怒氣地命令,“石雪如,給我跪在你公公婆婆靈前!”
她依言跪下。
“你好大的膽子,若塵你也敢打!你摸摸良心,若塵怎么待你的?沒日沒夜地顧著你,你居然打得下手。你欺負他沒爹娘是嗎?枉我掛心你的傷來看你,你居然送若塵臉上的五指印給我看,上次推他傷到他的額角,我還沒找你算帳,愈來愈囂張了你。”
龍倩蓉一來就見侄兒垂頭喪氣地撫著臉,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她不動聲色地把他支開,不外是要教訓這無法無天的悍婦。
“雪如知罪,請公主降罪!”石雪如對著龍逸塵夫婦的牌位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折磨若塵?他哪里沒做好?哪一點不順你的眼,你說看看!饼堎蝗匾娝\然認錯的樣子稍稍降下了火氣。
“雪如不識好歹,請公主降罪!”她一心求罪。
“你這倔強的丫頭,從不推脫,從不避責,但是為什么一犯再犯?我要知道理由!
“蓉姨,如姊只是久病郁悶,一時氣躁,她不是有意的!毕驘熑崆笄榈。
“煙柔,姑息她只會害了若塵,誰都不準替她說話,有話她自己說!饼堎蝗貒绤柕乜粗械耐磔叀
“雪如不識好歹!
“好,你不說,來人,家法伺候,給我重打五十杖!
白小龍阻止道:“娘,弟妹重傷初愈,五十杖太重了!
“你只要說出個理由就減刑!饼堎蝗夭煌庀胫浪麄兎蚱薏缓系脑颉
“雪如罪有應得!笔┤缯f不出什么理由,她覺得自己真的不識好歹!
龍倩蓉氣漲了美顏,“來人,動刑!
“夫人得罪了!被镉嫲⑷秊殡y地說著。
向煙柔不忍地跑開。
“煙柔,不許通知若塵!饼堎蝗卦俣壬炅睢
然而不需通知,龍若塵出外看診時,想起姑姑的反應,覺得不對勁,很快處理好病患,立刻趕回,就見妻子跪在父母牌位前受罰,他連忙沖上前護著她。
龍倩蓉怕傷了他連忙喊停,同時阿三誤打了少爺一杖,也自動停手了。
“姑姑,為什么要這樣打天兒,不過是小事!”
“若塵,我知道你善良,也愛護她,但她太不像話了,我是你姑姑,難道教訓她不得?”龍倩蓉和顏道。
“天兒怎么說也是我的妻子,有什么錯,姑姑私下責打就行,怎能讓她在人前受辱?”他心疼地看著狼狽的妻子,威震天下的她,怎堪承受這種羞辱。
龍倩蓉一時護侄心切,只想在兄嫂之前代行家法,倒沒想到這層,她太心切于替兄長管教兒媳婦,以償當年對兄長的虧負之心,以致驕縱本性盡露。
“小殿下……”石雪如聽到自己的聲音,咬了一下唇,叫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雪如理該受罰!對不起,我不該傷你!
“別說了,哪里傷著了嗎?我看看!彼⌒牡赜|摸著她周身,見沒有大礙才抱起她,“姑姑,我帶天兒下去休息!
看著人人凝重的表情,龍倩蓉嘆口氣,侄兒不高興,她何苦來哉!“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小龍,一會兒你替娘和若塵賠個不是,娘先回去了!
凝重的氣氛持續到晚間,伙計們都離開后,藥鋪就剩龍若塵夫妻兩人相對無語,除了對彼此的歉意,誰也不知該說什么,門外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望向外頭。
龍若塵喚道:“月大哥!我正想去找你。”
月無愁住在離他們不遠處,平時很少過來,大部分是龍若塵晚間過去看他。
石雪如自動地走到后面備茶,無愁有心要避開她,她也不想讓他為難,他們之間向來就有不需言傳就可意會的默契,今天他來卻是找她的,她可以感覺到。
“若塵,怎么不開心?”月無愁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僵局,也是深感無奈。
龍若塵輕嘆口氣,低聲說:“我沒用,沒法保護天兒,讓她快樂,對不起!
“小殿下為什么要跟他對不起?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妻子,卻因為沒辦法讓我快樂和另一個男人道歉,你當我是什么?他所托管的物品?”石雪如冷冽的話語從后頭傳來,同時她也懊惱自己失控,本來她就是附屬品,有什么資格怨怪他?
她自制地把茶水放在桌子上,擺好茶杯,收回手。
龍若塵失措地回過頭,看她憤怒又自制地深吸口氣,握緊雙拳僵立,蓄滿恨意的眼光罩著冷漠,累積在她心中的壓抑又一次引爆。
他忙站起身,輕撫她的背,“不要這樣,天兒,是我不對,別氣你自己。”
月無愁鎖著俊眉,心痛地看著心上人。怎么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小雪,你可知道現在的你是你最不喜歡的樣子?他毫不猶豫地拂她穴道讓她昏睡。
“若塵,讓郡主休息,我不打擾了。”月無愁也沒想到結果是這樣,都沒機會和小雪談話,只把情況弄得更糟,小雪快將自己逼瘋了。
“嗯!月大哥,請放心,我們會沒事的。”
龍若塵立刻抱起石雪如進她房間,將她放在床上,仔細照料她,見她睡著了仍鎖著眉,他疼惜地撫開她的眉頭。
“你真的討厭我了,不管我做什么、說什么,你感受到的都只有傷害,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原來是這樣。我真的把你當妻子看待,以為我們可以像爹娘一樣,可是我錯了,我不是爹,每個人都希望在我身上找回爹,我以為我可以替爹安慰他們,結果我安慰不了師父,也安慰不了白伯伯和爺爺,我連你都照顧不好。
“對你來說,我是個幼稚天真的孩子,雖然我努力讓自己沉穩,可是畢竟我不是,我不像月大哥這么果決,他可以立刻點你的穴,不會猶豫,他就是有把握不傷你,我卻沒這魄力,天兒,你知道嗎?不是只有你覺得自己沒用,我更是。
“師父沉溺于對爹的傷痛,我在她身邊除了照顧她,一點力也使不上,你一再地自虐,我在你身邊除了看著你,也是一點用也沒有!彼簧岬剌p撫她的手掌,即使他經常修剪她的指甲,她的情緒一失控,仍是把手心握傷。
“但不能這樣就放棄啊,我現在沒用,可以努力,總有一天會成為有用的人,你也是!何況你不是沒用,你做了好多事,讓好多人安居樂業,你只是被人抹煞了功勞,而你做的那些事其實是誰也抹煞不掉的,為什么你想不通?為何要這么鉆牛角尖?你得不到的只是爹娘的愛,那不是全部,你為何要因此把心關起來,不讓自己接受其他善意?”平時他花了多好心血,不管她有沒有反應,他都不斷地勸慰她,以為她多少會聽進去,沒想到對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仍是一味地自暴自棄。
“你這么聰慧,卻讓固執、盲目操縱你,你傷害自己,事情就會改變嗎?你這樣抗議自己有什么用?不平為什么不爭?你放棄自己,卻要別人愛你,怎么可能?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別人的愛你又怎能感受?
“你讓我很生氣!你是愛鬧別扭的壞丫頭,比我還不懂事,居然還嫌我。∥业拇_慢了你四年出世,我是從小在山谷里長大沒見過世面,我不像你文韜武略舉國皆知。可是對待生命,我比你強太多了,你沒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你不認識你自己,所以才會把自己的生命價值投注于外在事務上,非得做什么你才有用。
“照你這么看,那些一生忙忙碌碌只為養家活口的小老百姓的價值是一兩,縣官的價值是三兩,你這威震四宇的靖南大將軍的價值是千兩,爺爺是萬民之上,處理萬民的事,價值萬兩,這算什么?你想過沒有?拿人的一生這么算斤兩論價值很可笑不是嗎?
“我在這里自言自語做什么?都是你這壞丫頭,把我安適自得的形象給破壞了,從來都是別人紛紛擾擾,我溫和地在旁邊,看似包容實則玩味的。純善地包容所有人是我爹的形象,置身事外看眾生是娘的作風,所有人都只想在我身上找爹的影子,事實上我有一半是他們所陌生的。就只有你這壞丫頭,把我藏得好好的本性逼出來。壞丫頭,你是逃避現實的壞丫頭。”
他負氣地輕捏她削瘦的臉頰,然后又心生憐惜地輕撫著,“我不該怪你,你是身不由己,有誰愿意逼瘋自己呢?天兒,我可憐的傻丫頭,你就像師父一樣,身不由己地盲目自縛、葬送生命,雖然看了教人生氣,但我怎么舍得怪呢?”說著說著,他的身倦了,想著想著心也累了,他無聲無息地趴在床邊睡了。
她的穴很快就解了,靜靜地聽他說出心里話,這才知道原來他也有氣,原來他也很不滿,自言自語發泄情緒的他很孩子氣,但很可愛,更像個真實的人,溫文爾雅的表象下,他還有為人所不知的犀利傲性那一面。
他的話,她一直都記在心里的,只是沒能讓自己像他那么曠達想開而已。
他的無辜、善良、美好,她都看得分明,幾位難得的好姑娘不管自不自覺,都心系于他,他心里也有個不可替代的人影,自己無法善待他,就不要傷害他,在這里他不會受傷害的,他定居在此地,安全不會有問題,是離開的時候了,再這樣下去,會毀了兩個人。
離開他可以去哪里呢?除了他,她已經沒什么好在意的,除了他,她也已經一無所有了。
悲哀。∈┤,瞧你把自己陷于什么境地,用傷害去對待惟一的在乎,她暗笑自己,真的需要好好反省。
點他的穴,將他扶上床蓋好被,他們都累了,暫且好好休息,睡醒了再想這些攪擾不清的事。
看著他睡熟的模樣,她心中流過一道暖流,不可否認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心里最苦的同時,她也得到最多的疼惜,最后一次汲取他的溫情,她主動地靠近他懷中,輕輕道聲謝謝,這一次她疼惜了自己,善待了自己,毫不保留地讓自己接受他的善意與溫情,放心安睡。
第二天一早,感覺到石雪如的異常,好像決定了什么,早點滿是他喜愛的菜色,龍若塵有著不好的預感,她自己卻幾乎沒吃。
“天兒你在想什么?”他加了菜到她碗中。
石雪如搖搖頭,低頭吃著他夾過來的菜,嚼在口中,覺得美味,突然發現不知不覺的她已喜歡他給的一切,每餐飯幾乎都是他把菜放到她碗中,最早時她像木偶似地不拒絕也不理會他,他給她就吃,什么時候開始,她覺得經他手的菜好吃?
“我們該回去見師父了,可以嗎?”龍若塵想帶她離開這兒一陣子,不忍她必須面對昨日見她受罰的伙計們。“師父不愛理事,很好相處!
石雪如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頭,去看看養育他的人以及他生長的地方也好。
“那今天就出發,等雨涵來,我跟她交代清楚后就上路,你準備一下。”他低頭扒了幾口飯。
見他認真吃飯的樣子,她突然發現他吃的是自己煮的飯菜,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吃自己煮的飯菜,但這會兒的感覺很不同,似乎透過這些飯菜她和他有著某種連系了,這飯菜是為他做的,她又有了新發現,還有一點時間,她可以替他做點事。
不曉得為什么,這多出來的一些時間讓她覺得寬慰,如果自己就這樣離開他,會覺得替他做得不夠、不是想回報他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想替他做些事。
石雪如收拾好兩人的行李,他們即出發前往楓林草堂,一路上龍若塵對她細說他和師父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以前總覺得俊美非常的他,在提及他師父時,更顯出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神釆,她一直懷疑在他心中那個無可替代的人影是他師父。
進入楓林草堂,見到華無容,看見他對華無容的關注,石雪如終于確定,單純善良的他,對相依為命的師父有著深切的戀慕之情,他掩藏得很好,但他是個善良純真又溫柔多情的人,即使掩藏,行止之間還是深情流露。
可以放心走了,他有師父啊,雖然世人不容,但仙質玉骨的華前輩才配得上他。靜靜地看著廳前那對師徒融洽的言談情景,石雪如心中升起酸楚,舍不得他的善待吧,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如此地呵護自己。
華無容在就寢前將她喚了去,“天兒!來,為師的有樣東西交給你!”
石雪如跟隨她進房,華無容拿出木櫝中的玉鐲,套進她手中,“孩子,這是若塵的娘托我保管的鐲子,是他爹娘的遺愛,交給你,若塵以后就請你多費心了,他是個好孩子,也會是個好丈夫,為師的把他交給你,你也是個好孩子,會善待他吧。”華無容期待地看著她。
石雪如本想脫下鐲子,但遲疑了,自己不該收的,只是此時此刻怎么拒絕?
“去睡吧!我很倦了!比A無容臉上泛著沉重的疲憊,同時又出現解脫的輕松。
石雪如無言地點頭,回到房中,看著鐲子沉思了一會兒,臨行前送回前輩那兒好了,看來小殿下送晚餐過去,被他十位爺爺留住了。
夜深后,她放棄等待,正準備休息,突然聽見華無容房中傳來飲泣聲。
“師父!若塵今天終于帶他的妻子回來了,看得出來若塵很疼愛她,她也是個好孩子,無容把若塵帶大了,他也成家了,師父為什么還不回來接無容?無容要見你啊,師父!雨凡姊姊,我不搶師父,但讓我跟在你們身邊好嗎?我只要能看著師父就好,讓我跟好嗎?”淚流滿面的華無容舉起皓腕,擊向自己的天靈蓋。
石雪如連忙擲出隨身玉佩點住她的穴,“前輩,您這么做,小殿下會傷心!
華無容很快地沖開穴,石雪如立刻拉住她。
華無容怒斥,“別多事!你武功是不弱,但絕不是我的對手!”
“雪如有自知之明,但雪如死也不會放手。”石雪如堅決道。
“你何必多此一舉,我想死誰也阻止不了,你給我好好照顧若塵就行。”
“既然如此,前輩為何不等我們離去后再尋死?”
華無容怒視著她,“要不是若塵疼你,依我的性子,你這會兒已經沒命了,你若聰明,今天的事就不許對若塵說,說了也沒用,只教他提早傷心而已!
“雪如不會多話!彼龑⑹质栈亍
“去睡吧!我不想再看見你!比A無容躺回床上,面墻而臥。
“得罪了!币呀洀凝埲魤m那兒得知華無容的性子,她知道今晚不會有事了。
她不會讓華無容安心的,回到房中,脫下玉鐲,她知道可以再替他做什么了。
三年后
夏日午后,大地被艷陽燒烤得一片炙熱,位于蘇州西郊的清灃鎮郊上,龍若塵的藥鋪外濃蔭的柳樹枝葉婆娑,樹上除了喧鬧的鳥兒之外,還有一群頑皮可愛的孩子在上頭探鳥巢,開心地在樹上玩鬧著。
上官蕓則在上頭無聊地看著這群孩子玩耍,替他們主持公道,她打個哈欠,睡眼惺忪地望向前方,突然眼睛一亮,她一方面忙著喳呼,另一方面又想下樹,一個不小心讓樹枝刮傷了,她可沒工夫管那么點小傷口,連跌帶撞地跑進藥鋪里。
“煙柔,快,若塵在哪兒?快叫他出來!彼稽c也不在乎手臂的疼痛,只忙著張望呼喊,“若塵,快出來,天大地大的消息!”
月無愁從后頭掀簾而出,“若塵昨晚半夜出診,一早又忙到剛剛,才去后頭睡一下,你又有什么事?”看她手臂受傷了,他連忙搖頭,這么點傷也要纏若塵。
“唉!你別啰唆!鄙瞎偈|撥開他,往里頭大叫,“若塵,別睡了快出來!
龍若塵在她聲音還沒消失前就出現了,看見她的手臂,他皺起俊眉,“瘋丫頭,怎么給樹枝刮成這樣?”
“唉!那不重要啦,你猜我剛剛看見什么人了?”上官蕓一臉神秘兮兮。
“誰?”龍若塵順口問,直接拿了藥膏在藥盆上調好,俐落地幫她上藥。
“猜,和你很親近的女人,美麗的女人,三年來你經常掛念的美女!鄙瞎偈|自認仁盡義至,已經提示很多了。
“師父?”龍若塵喜出望外地問。
“不是啦,你不想活。⊥肽銕煾敢矂e這么明目張膽,那是天地不容的丑事!鄙瞎偈|白他一眼,暗罵,笨死了,答案都給他了,還傻愣愣的。
龍若塵不悅地看她一眼,又胡說八道了,他心里有個影,但不敢奢望,“到底是什么人?”
這時石雪如走進來,“請問龍大夫在嗎?”她定眼一看,一眼就看見龍若塵。
“天兒?臉色怎么這么差,你病了?”他又驚又喜地上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碰到她手臂就知道她受傷了,他立即對向煙柔說:“煙柔,麻煩拿金創藥給我。”
“喂!人家久別重逢,我們快別在這兒礙眼,陪我喝酒去!鄙瞎偈|扯著月無愁往外走,并對向煙柔眨眼暗示。
向煙柔很快拿藥過來,他卷起石雪如的袖子,解下纏在上頭的藥布,眉頭一緊,“怎么讓傷口惡化成這樣?一點都不愛惜自己!彼桓吲d地數落道。
“若塵哥哥,天好像要變了,我今天想早點回去。”向煙柔低聲地告知。
“哦,好,麻煩順子送向小姐回去。”他忙發落道,同時替石雪如上藥包扎。
“不用了,叫輛馬車,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向煙柔連忙阻止。
“我送吧!”石雪如把袖子放下,什么都沒變,他的手依然溫厚有力,身邊仍是美女如云。
“你的傷?”龍若塵臉上滿是不放心,她好像還是不顧自己。
“無妨!”說著她逕自出去牽馬,一躍上馬,伸手一攬也把隨后跟出來的向煙柔拉上,“坐好!陛p叱一聲,人馬很快消失。
在外頭的上官蕓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他們人都還來不及閃遠,她就走了,“這就辦完啦?這龍若塵看來很不濟,有道是久別勝新婚耶!”說完她也跟著離開。
月無愁只是憂心地看著前方,三年了,以為她回來會有所改變,但看樣子她還是倔強。
“別擔心,她會回來。”月無愁輕聲對龍若塵說。
“我怕會下雷雨,月大哥,她會躲雨吧?”龍若塵抱著一線希望問。
月無愁心事重重地點頭,他知道她為什么回來,內心覺得不安。
“月大哥,天兒為什么那么怕雷雨和狼嚎?”這是龍若塵第一次問月無愁有關石雪如的事。
“她三歲時曾在雷雨之夜被石夫人丟棄于荒野,四歲時則在熟睡時被帶到深林,一睜開眼就面對狼的尖牙,每年生辰都是她的受難日,直到她十歲隨軍出征。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所以害怕和恐懼根植她心中。
“她從小就倔強,當年在清王府,朱朋不準她接近我,她和朱朋打得頭破血流,昏迷了都還抓著我不放,就是不肯離開我,那時她才五歲!币郧八木髲娮屗龍詮娮聣眩F在他很擔心她的倔強會摧折她,“若塵!”月無愁話到嘴邊卻遲疑了。
“月大哥,別說,天兒是我的妻子,我會疼惜她的,我們不要再讓她傷心了,好嗎?”龍若塵想到三年前她離去之前發生的事。
就為了他對月大哥說聲對不起,讓她受傷很深,她才會見過師父后一聲不響就走了。她走后他一再反省,她為什么那么在意?然后他明白了,那句話讓她感覺她被他們推來讓去,傲骨天生的她自然無法忍受被這樣對待。
“她回來了。”龍若塵看著她在雨中疾馳而來的身影,有些癡迷,她恢復了,她自己把那個英姿颯颯的石雪如找回來了。他走進雨中,伸出雙臂,迎接他害怕卻勇敢的妻子。
石雪如跳下馬,在一聲響雷之下跌進他懷中。
“別怕,有我在,我們進去吧,屋里面有火,很溫暖,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兩人的家!彼麚碇M屋里去,帶她到火爐邊烤火。
“若塵,你們這樣會著涼的,先去換掉衣裳!痹聼o愁在一旁提醒著。
“天兒,我帶你去房里,把衣服換下,好嗎?”
“不要,我不要一個人,會被丟掉!彼ブ,縮在爐邊不肯動。
他半強迫地推她進房門,在斗柜中拿出衣裳給她,“不會,這里只有我和月大哥,我不會丟掉你,月大哥也不會,我陪你,我會一直陪你,沒什么好怕的,你聽,再大的雷聲又怎么樣?我們在屋子里,一點也不受影響不是嗎?”他脫下她的外衫,擦干她的濕發。
“現在的你不是小時候的你了,現在的天兒有勇有謀,一個人在沙漠住了三年,替樓蘭王完成復國計畫,幫允族把不毛之地成功地化為綠洲,如果以前你認為自己憑借的是朝廷的力量完成天閣寨,這三年來西域各國對你的尊崇,你已經證明了,即使一無所有,你石雪如依然是石雪如不是嗎?”這三年每每從西域傳來的消息,都是她策畫成功的捷報,她在西域成為各國禮敬的參謀。
因為知道她在那邊有了一片天,所以他沒去打擾她,知道她找到天空翱翔,他不愿壞了她的興致,可他一直是遠遠注意她的,他每年都托人悄悄去看她一回的。
“我自己來,你也去換個干爽吧!”她終于平靜了,是的,他說得沒錯,因為確定她即使一無所有,她還是她,所以才回來的,何需怕雷雨怕成這樣呢?
龍若塵在斗柜中拿出自己的衣裳,走到屏風另一邊,“我說過我會一直陪你的,為什么去西域?”他邊脫下濕淥淥的衣裳邊問。
“以前沒去過西域!笔聦嵣纤菫榱怂湃サ,離開他后,經常念及他的溫良柔情,想著他說的話、注意他關心的事,養成了邊走邊尋藥草的習慣,想到他想記錄漠蓮的生長情況,所以她走進沙漠。
一會兒他換好衣裳后走出屏風,見一身黃衫穿在她身上非常好看,他期待地問:“喜歡這衣裳嗎?”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他卻依四時給她縫制新衣。
“嗯!”她點頭,心中對他房中有女子的衣衫一事,感到有些不安。
“你和三年前一樣瘦,我依著那時的印象縫的衣裳居然還合身。”他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這張臉原是修圓合度的,嫁他之后卻日漸消瘦。
她訝異地看著他,“全部?”
“從小住在無人的山谷,什么都要自己做,會做衣衫很自然不是嗎?穿起來舒服嗎?”他很自在地解釋,他從不以親自做針線活為恥,雖然姑姑常叨念。
“嗯!”她不自然地點頭,突然臉上一片紅潮,想到連貼身衣物都是他一針一線縫制的,她有些難為情,但想到他在她一聲不響離去后,還縫制她的衣裳,又倍覺溫馨。
“天兒,試著接受我好嗎?”他輕輕地執起她的手,深深望進她眼中。
“我配不上你。”她低著頭,心中有些感慨,蕓兒、煙柔至今都還在他身邊。
三年前回到蘇州,見識了他無與倫比的魅力,蘇杭三大美人的心明顯的都系在他身上,白曉儀經常直接對她挑釁,向煙柔總是遠遠望著他的身影,投注深情的眼眸,上官蕓嘻嘻鬧鬧地常欺負他,卻全是護著他的,還有個對他心儀的朱意。
而他的長輩們個個視他為珍寶,同樣的愛烏及屋,對她也關懷備至,不過同時也都帶著很大的期望與壓力,他們沒有明說,但每個人眼里都直接表現,他們都希望她能善待若塵,別再為難他,特別是他的姑姑。
向鴻禎直接找她談,誠懇地請她給若塵喘口氣,白小龍時時替妹妹道歉,就怕她遷怒若塵,姑娘們個個不忘提醒她,若塵對她有多好。
不必他們明說,她都很清楚地知道,在他們眼里,她配不上他,可是他們可以接受,因為他接受了她,所以他們只希望她給他好日子過。
“你還是在乎月大哥?”
“你可以不在乎師父嗎?”她篤定地反問。
他低下頭,笑了一笑,“你怎么知道?”
“你那么單純,和你朝夕相處近一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難得的人中龍,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我的稟性、心量、修為全配不上你。你對我的疼惜我記在心里,但是你該得償所愿,只有師父那樣的人才配得上你的超塵拔俗!
“但是我和師父只有師徒之緣,師父對我也純是師徒之情,我自己情難自禁,卻不能讓師父為難不是嗎?她愛的是我爹,我若強求,讓她情何以堪?爹是不可替代的,我也不是替身,若真是愛,就不能讓師父這樣為難!彼纳袂閹еz憾,對于心中藏著的那份情只能遺憾,也只是遺憾。
他早決定讓這遺憾留在應該停留的角落,對師父的情他誠摯無悔,在娶天兒后,他仔細反思過和師父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確定師父對自己的師徒之情是不可能轉移的,他不能強求,否則會因一己的私念讓他對師父的情變得不堪,也辱沒這份情感的真誠。
她可以感受那份遺憾、那份自制、那份成全,對無愁她何嘗沒有類似的想法?
“我承認我無法將對師父的情轉移給你,同樣的你在我心中,也是師父無法代替的,我想和你共度一生,我想照顧你、疼惜你,和你一起生活,但不是因為想用你忘了師父,你能了解嗎?”他坦白真誠地交出他的心。
她可以了解的,跟隨他大半年,他真實坦白表現的,不需言語,她也能懂。
“在我們有了夫妻之名后,我就當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愛惜守護、陪伴終生的人,我當你是自己人,對你就像對我自己。我七歲就沒了家,娶了你,我又有了個家,三年前,我沒自信,現在我自信可以給你依靠,給得起一個安定的家,如果你不回月大哥身邊,也沒其他人選,考慮我好嗎?”他誠懇地邀請她加入他的人生旅程。
她淡淡一笑,握緊他的手,“你是長大了,更像個男人,但還是單純。對我們來說最初、最悸動心弦的情愛都付出了,也都沒有結果。但我們還是可以愛人的,我會愛你如同家人,你不是我其次的選擇,就丈夫而言,你是我最好的選擇!彼诎ぶ心贸鲆粋小木箱,臉上帶著神秘自得的笑容,“這三年我已經學會了愛自己,所以我回來,回到讓我敬佩折服到愿意為他在沙漠中守著一株小草,除了管點閑事,幾乎天天對著小草自言自語地過了三年的丈夫身邊。”
說完她打開箱子,里面是一株漠蓮,綠色蓮花瓣似的仙人掌上,開著純白的花蕊,清香無比,同時也把這三年的紀錄交給他。
龍若塵歡欣不已,那足以融化人心的招牌笑容看得石雪如一時失神。
他高興地攬她入懷,完全沒想到可以得到她的認可,“謝謝!”他突然想到她先前的態度,“那你剛剛是在嚇我?”
“嗯,總要確定你想清楚了沒有,才能決定我們的一生不是嗎?”她靠進了久違的胸膛,全然的只有喜悅與安心。
“壞丫頭,我從沒這么些曲曲折折的心思,我這么誠懇地待你,你還這樣試我!彼昧Φ負幌,以示抗議。
“話別說得那么快,別忘了,你身上有一半傳自婆婆的舒家人性格。好累,我想睡一會兒!彼v地說。
“睡吧!我也累了!彼砗么蹭仯p雙躺在床上,屋外雷雨交加,他擁著愛妻也擁著幸福。
石雪如安然地棲息在他懷中,好舒服呵,她的小夫婿三年來成熟不少,胸膛更厚實,肩膀更寬闊了。
“天兒,叫我若塵。”他含糊地要求,意識已接近昏睡。
“若塵。”他不再只是尊貴的皇孫小殿下,而是她要相伴到老的人,和這么一個人格品性都讓她感佩的人共度一生,她心悅臣服。
他歡喜地看她一眼,在她耳邊輕語,“有句話要告訴你,三年前你口口聲聲說你沒用時,我就想說的一句話,我從一出谷就承受所有人對爹的遺愛,只有你是我獨自的光彩,若塵以妻為榮!彼瑯邮菍λ臑槿诵惺掠芍跃捶
那是她最讓人失望的時候,他還這么看待她,她愈別扭就顯得他胸懷愈寬闊,他愈寬厚,就更突顯她的稟性鄙吝。在那樣的時刻,他還是肯定她,她感動不已,“現在我要告訴你,天兒以夫為傲。”
他現出幸福歡欣的笑容,將她摟得更深,兩人都覺得相依的感覺真好。
“下個月的生死決斗,讓我去好嗎?”他夢語著,月大哥說她回來赴三年一次的生死決斗,這一回對方是宗師出馬,她的勝算不大,所以他很擔心,連夢中也牽掛著。
還說你不會曲曲折折耍心機?這不是心機是什么?石雪如搖頭,以為他裝睡,輕撫他的眉頭,“我會回來的,為了你,我可敬可愛的小夫婿,我會回來。”
他在昏睡中聽見她的承諾,親了一下她的粉頰,“我相信,你的內力增強好多,在沙漠住三年又一路奔波,臉還這么嫩,頸子也嫩!彼钟H了幾下。
石雪如羞紅了臉,他長大了,色心也大了,還是當年的少年丈夫單純可愛。
“雖然相信你會回來,我還是要去,我們是夫妻,要相依相持的,不要撇下我一個人面對敵人,我不要你依靠我,但讓我分擔一下也好。你知道嗎?雖然很高興你回來了,可是我很難過你一個人跑到遠遠的地方,自己克服心結,那時你討厭我,我不能強求,現在你接受我了,不要見外好嗎?”
“若塵,你現在在做什么?”她沒法確定他是否在裝睡了,若醒著這些話他是不會說的。
“作夢!”
“夢見什么?”
“夢見要天兒別見外,天兒一直很見外,沒把我當成自家人!彼г埂
石雪如輕撫他的臉,“以后我會注意的,會記得我有家人可以分享!
埋在他懷中,她睡得香甜,也進入他夢中,在夢中她告訴他,會和他同甘苦、相依持,像他們的爹娘一樣,彼此信任,彼此體諒,互相尊敬,互相看重。
愛有很多種,她體會了他給的夫妻情義,不是由山盟海誓的癡纏情愛筑起,而是建在朝夕相處的平淡歲月中,淡如清泉,細細品味自能領略其甘甜之美。
在姻緣路上,他們無法與烙印在心版上的最愛攜手,但在夢中,萍兒往日的諫言再次傳頌──平凡夫妻的一生,沒有濃情稠愛,但相依相持,患難與共,這樣的夫妻情義,有何不美?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