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有人盜采珍珠,司徒家宣布在翡翠海實行禁海令,禁海令規定除了司徒家的船只外,其它船只一概不得下海,如有違者當場格殺。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保浯浜R粠У陌傩諅兪来嘁源驖O采珠為生,禁海令一頒布后,百姓們突然失去謀生的管道。
正當他們凄惶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司徒家又一次貼出布告,只要成為司徒家的珠戶,就能按月領到口糧,否則就必須離開翡翠海。
對于珠民來說,離開翡翠海就只有死路一條,因此這消息一傳開,珠民們紛紛依附到司徒家門下,成為他們的專屬珠戶,然而這時他們才知道,能領到足夠口糧的只有能采珠的壯丁。
但是哪一戶人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想靠這些口糧養活家人十分艱難,加上每次采珠季過后,各個村中都會添新寡婦。隨著時間流逝,各家都面臨男丁越來越少,僅靠司徒家提供的微薄口糧根本不足以糊口。
最糟糕的是,當年簽的約都是死約,這些人世世代代都無法擺脫作為司徒家專屬珠戶的命運。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就在珠戶們忍受饑餓時,有人無意中發現戍守斷魂崖的看守是個嗜酒如命的醉鬼。每天太陽還沒爬上中天,這家伙就已經喝得醉醺醺的。
老一輩的人都知道,斷魂崖的下面就是翡翠海,那里的地形很特殊,夜晚漲潮時會被海水淹沒,白天則是一片林立的怪石。每逢潮水退去,那些奇形怪狀的巖石上就會附著著許多牡蠣、貽貝之類的海產,足以讓這些饑餓的人們大飽口福。
更難得的是,那里人跡罕至,只要躲過崖上看守的監視,幾乎不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這無意中的發現,為珠戶們填飽轆轆饑腸提供了一條快捷方式。
雖然司徒家頒布了嚴苛的禁海令,但是與其活活餓死,還不如搏一搏。不過為了安全起見,經由各村村長商議后,決定將這挖牡蠣養活全家的重任,交給村里那些十一、二歲的丫頭和小子。
別看這些孩子年紀小,爬懸崖的本領可不下于大人,加上人小體輕,目標就小,不太容易被發現,而就算不幸被發現了,還能推說年紀小不懂事,求求情或許就沒事了。
如此得天獨厚的懸崖方圓幾十里就只有這一處,等著牡蠣下鍋的村子可不只一個。經過各個村長協商后,各村按照排定的順序輪流下懸崖,如有違背就剝奪這個村子下懸崖的權利。
老天保佑,這一挖就挖了好幾年,斷魂崖下的秘密仍沒有被發現。
這天是輪到石家村下懸崖挖牡蠣的最后一天。
之前幾天一直在下雨,根本沒法爬下懸崖去,大家都盼望著能在這天大干一場。
村里的丫頭、小子們一大早就聚集起來,在石清滟和石慧珠的帶領下,偷偷埋伏在懸崖附近,等那嗜酒如命的看守一醉倒,他們就殺下懸崖去挖牡蠣。
照理說這家伙不到正午就該醉得不省人事了,可這天他們趴在那里等啊等的,一直等到紅日都往西邊墜去了,這該死的“醉貓”仍一副醉而不倒的樣子。
“還真是倒霉呢!”清滟忍不住咕噥。
雖然牡蠣對于珠戶貧乏的餐桌很重要,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清滟只得放棄去挖牡蠣的念頭。當下由清滟領頭、慧珠押尾,領著一干小孩踏上回程。
這一路上她的精神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什么岔子,而由于沒能挖到牡蠣,就連平時最吵鬧的孩子也垂頭喪氣的,這倒讓清滟省了不少力氣。
一路上都順順利利的,眼見石家村已在前方,清滟那顆一直拎著的心終于能放下了。
“慧珠……”清滟轉過頭正要對負責押尾的慧珠交代些什么,這才發現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慧珠怎么不在后頭?該不會是趁著大家不注意,自己一個偷偷溜回懸崖吧?清滟的心重重怦跳了下。
詢問走在隊伍最后的小珠珠,這才知道被自己不幸猜中,慧珠真的偷偷溜回去了。
“還真是亂來!”清滟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脹大了。
就算慧珠運氣好,沒有被那只討厭的“醉貓”發現,可是眼見天色都快暗了,烏漆抹黑的爬懸崖實在太危險了,更何況她還是獨自一人,連個照應都沒有……
清滟越想越擔心,急著就想沖回去逮人,可她才剛轉身,就有一雙稚嫩的小手揪住她的衣角。
“滟姊姊,出什么事了?”
“滟姊姊,我怕……”
“……”
有了帶頭的,其余孩子紛紛仿效,于是更多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雖然他們未必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孩子的心最是敏感,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足以造成恐慌。
恐懼的情緒在孩子們間蔓延開來,膽小的甚至哭了起來。
清滟很替慧珠的安危擔心,卻更放心不下這些半大的孩子,她趕緊安撫他們,以免哭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別哭了,再哭滟姊姊就要搔你啰!”清滟俯身抱起哭得最兇的小淚包,輕輕搔了幾下。
“不……哈……不要,咯咯哈哈……咯吱哈哈哈……”小淚包最怕癢了,一邊扭動小身子一邊格格笑,可愛的蘋果臉上還掛著兩行淚。
“好了好了,滟姊姊不搔你,這就帶你回家!彼χH了親小淚包可愛的蘋果臉,彎腰將她放了下來。
“咯咯咯……”小淚包笑得更開心了。
“滟姊姊,我也要香香。”
“我也要、我也要!”
“我……”
娃娃們最喜歡溫柔的滟姊姊了,一個個爭先恐后沖上去要香香。
只見他們使出渾身解數,抓衣角的抓衣角,抱大腿的抱大腿,還有孩子干脆學起八爪章魚,雙手抱著她的脖子,雙腳盤在她的腰上。
就算這些孩子人小體輕,但幾個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分量,清滟覺得自己都已變成一匹負重的騾子了。
不過這一鬧也驅散了孩子們的不安與恐懼。
“好了好了,誰也不許擠,人人都有分兒!辈挥没仡^,清滟就知道背后的八爪章魚是誰,當下一拍小家伙的腦袋,笑咪咪的威脅道:“石躍龍,你再不下來就沒你分兒了,我數到三,一……”
“下來了,下來了!”才數到“一”,石躍龍就已經從她背上跳下來了。
“排好隊,一人一次,誰也不許多親喔!”早就得了香吻的小淚包,這會兒不但不哭了,還當起維持秩序的小指揮。
孩子們一個個仰著小臉,等著滟姊姊在他們的臉頰上印下香吻,就連最調皮的石躍龍也乖乖排起了隊,沒有繼續搞怪。
等到將最后一個孩子送回家,太陽已垂掛在山頭,再不久太陽就要下山,到那時再想下懸崖找人就麻煩了。
希望膽大妄為的慧珠已經平安到家了。清滟在心里祈禱著,顧不得喘口氣,就掉頭直奔慧珠家。
石家村并不很大,不多久慧珠家的小院已在眼前。
清滟辦事一向穩當,也因此,村里的人才會放心將孩子們交到她手里;壑榈母改付家呀涍^世了,她和獨臂的爺爺相依為命,清滟怕驚擾到老人家,沒有貿然去敲門,而是趴在門上聽是否有慧珠的聲音。
破舊的門板根本起不了隔音作用,如果慧珠已經回家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能聽見她的聲音,可是趴得她腰都酸了,仍沒聽見慧珠的聲音。
恐怕還沒回來!一想到這,清滟的心直往下沉。
就這么一耽擱,太陽已隱沒,天邊僅剩絢爛的晚霞,過不了多久黑暗就會籠罩大地。
清滟心里很清楚,摸黑下懸崖無異于找死,若是舉火把更是主動送死!這些年司徒家對于翡翠海的監視從沒有一刻放松過,在黑夜里舉火把下懸崖,無異于對他們說:“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危險就危險吧!不管怎樣,她都無法坐視好姊妹身陷險境而不顧,為今之計只有動用那個東西了。雖然她爹在世時一直嚴禁她將那東西拿出來,深怕給家里惹來麻煩,可現在救人如救火,她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清滟掉頭沖回家里,一頭就鉆入了床底。
由于太急太想找到這東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用手指摳著一塊磚頭又一塊磚頭,終于發現那塊稍有松動的磚頭。
就是這里!她用力將那塊磚頭往外拔。
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那半塊磚頭拔出來,墻上露出一個比拳頭稍大的洞,她毫不猶豫的將手伸進去。
太好了,東西還在!清滟忍不住歡呼一聲。
從墻洞里拿出那東西,揣進懷里,清滟從床底下鉆出來,顧不得頭上沾著蜘蛛絲,就往大門外沖去。
從石家村到懸崖那兒有一段距離,就算一路狂奔仍得花不少時間,眼見懸崖就在眼前,清滟硬生生按捺住內心的焦急,慢下了腳步。
畢竟她來這里的目的是找人,而非自投羅網!
“醉貓”的屋子就在通往斷魂崖的必經之路上,正因為如此,每回都必須得等到這只“醉貓”醉死過去了,他們才能行動。
借著四周黝黑巖石的掩護,清滟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間屋子。
每走一步,她都會留意四周的動靜。
一步、兩步、三步……清滟終于來到“醉貓”屋子的窗下,通向斷魂崖的希望之路也隨之展現在她的眼前。
太好了!
可才高興一會兒,清滟就覺察到不對勁——沒有聽見熟悉的呼嚕聲。
莫非醉貓還沒醉死昏睡過去?經過這么多年,她從被人帶著下懸崖的孩子,長成為帶孩子下懸崖的大人,而這只醉貓多年如一日,天天爛醉如泥,從沒一天例外過。
這么一想,真的很不對勁!理智告訴她,最好掉頭離開,可難道她要丟下慧珠不管嗎?
不,即使可能有危險,她也要試一試。
不管怎樣,她總得先知道醉貓出了什么問題,再來想應對之策!
清滟硬著頭皮探出頭,從窗縫偷窺屋里的狀況。
咦?醉貓居然不在?!清滟有些傻眼,回想起剛才的小心翼翼,她有些哭笑不得。
唉!她不知道是該哀悼之前被白白浪費掉的時間,還是該慶幸慧珠那家伙總是有好運道。
不過既然醉貓不在家,她也用不著躲躲閃閃了。
清滟“砰”的彈跳起來,朝斷魂崖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