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
是夜。
林間。
月靜。
無聲。
暗香浮動。
偌大的宅院中開滿了綠萼,那香氣卻并非梅香,而是宴后酒香。綠萼乃是梅中魁首,白瓣,青蕊,香氣極淡,幾乎難以察覺。
正是一番翩翩君子意,不以馥郁動人心。
“只可惜,此時這君子梅所配的可不是真君子!”
倚了樹干而立的白衣男子沉沉低笑幾聲,俯下頭去埋入身畔紅衣人的頸窩,從那相纏的發絲間叼出一朵隨風而來的白梅,銜在唇畔。
只見那劍眉微挑,鳳眼含笑,真真是個滿面邪佞,一身霸道,不知從何處踏月而來的混世魔君!
紅衣人聞言,目光瞟過那人面孔與他唇邊那梅,道:“此話說得倒極有理!
“好你個惡貓,語焉不詳、指桑罵槐說得倒是順口得很!”
白衣男子說著,已將那朵白梅嚼爛吞了,下面一口咬在身前之人的后頸,明目張膽地欺他眼下左手寶弓,右手雕翎,無暇反擊。
“白玉堂,若是年節這幾日不曾交過手,你又嫌悶得慌了,展某倒不介意回了府衙再與你過上百招!”紅衣人再回首開口時,目光已變得銳利無比,好似已先手中雕翎一步,將迷朧的月光斬斷!
這是獨屬于展昭的目光,漆黑幽深,只一閃,便又將鋒芒掩在了眼底,如同高手的劍,平日總在鞘中。
心念動時,白玉堂收了暗自攀附在那剛勁窄腰間的雙手,自知到了何種程度應該收斂。何況,他們此時做的也是正事。
“好,白爺爺也是當真手癢!既然今日你不讓我動手,自己卻將‘好事’全攬了去,還我百招自是應該!“
“平日被你奪去的‘好事’又豈止一件?今夜這‘財神’我便獨自送了!”
展昭笑道,從懷中掏出的一件大紅包裹,用細繩綁定在手中那支細長雕翎之上,搭了弦,雙臂肌肉一繃,將手中那張硬弓拉得如同滿月!
這一刻,手中月映了空中月,美極,也撼人心魄!
“嗤——”
手指輕彈,一道銀光驟射而出,穿過梅樹枝頭,釘在院中廊柱之上。
“呵呵,好!送得好!”
白玉堂撫掌笑道,“放眼這汴梁城中,人人趕在年節之時請財神、討吉利,親手將‘財神爺’送出的怕也只有你我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是‘偏財神’,便再送上門來十次百次,包大人也不會收!
展昭說罷,收了弓,一縱身自丈高樹上躍下,雙足著了地時,白玉堂也已落在身后,接言道,“包大人鐵面無私,敢送‘財神’上門行賄的,怕也只剩有眼不識泰山的遼狗番子!”
“既已將之比作牲畜,又如何求得他們知曉人世道理?”展昭聞言,連連搖首,半是玩笑答道。
“知你這貓向來毒辣,適才不吭一聲,此時過后,也必然發難!不過遼主坐擁北國,時時南望,覬覦我大宋河山;雖年年派使節進京,卻是居心叵測。面對如此豺狼虎豹,自是無須半點客氣!”
白玉堂大笑,解了拴在樹上的韁繩,翻身上馬,待展昭也越上馬背,冷不防叫了聲,“貓兒,轉頭!”
“什么?”
展昭轉了頭,正欲發問,那人卻扣了他一只手腕一帶,探身自他肩上叼起一朵綠萼,仍在唇邊銜了,不等他回神躲閃已貼合上來,沾了唇,舌尖一挑,將那梅送入他的齒縫,隨后放了手,笑問,“如何,此次可是君子梅配真君子了吧?”
語畢,人已縱馬而去。
“白玉堂!”
風中一聲低吼,烈烈鞭聲揚起。
片刻之后,林間雪地之上只余兩串交錯相纏的蹄印,悠悠映了月色。
好似墨梅點點……
無香自稱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