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這樣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只好啟程離開揚州。
由于出發的時刻晚了,他們的馬車宜到天都黑了才駛入下一座城,甚至連晚膳的時辰都耽擱到了。
皇甫廷彥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腦中卻再度浮現那位姑娘的臉蛋。
明明那次見到她真面目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她那雙燦燦發亮的美眸、那張嬌媚無雙的容顏,卻仿佛烙在他腦中似的深刻。
過去這些年來,或許是由于他“謹安將軍之子”的身份,也或許是由于他俊美出色的面孔,他的身邊始終不乏一些干金閨秀們主動示好、送秋波,期盼能夠得到他的青睞,然而卻從沒有一個女子令他心動過。這還是生平頭一回,有個姑娘如此占據他的心思。
沒能再見到她,他心中隱約覺得好像失去了什么,胸口縈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惆悵。
她與他……真的就如同她所說的“后會無期”了嗎?倘若真是如此,不免令人感到可惜。
只不過,他們畢竟僅是萍水相逢,連彼此的姓名和身份都不知道,在這種毫無線索的情況不想要再見,確實有如大海撈針般困難。
皇甫廷彥皺起眉頭,無奈地輕嘆口氣,而這時馬車的速度減緩,隨從張德的聲音飆了進來。
“少爺,前頭有間客棧,咱們今晚在那兒投宿吧?”
“好!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后,停在一間客棧外頭。
皇甫廷彥下了馬車,正打算走進客棧時,神色卻忽然一斂。
功力深厚的他,聽力也比尋常人敏銳許多,而此刻他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有幾個人正一邊追逐,嘴星一邊嚷嚷著“別讓那個家伙給溜了”之類的話語。
有偷兒嗎?還是發生了什么事?
“張德,你先進客棧去張羅房間,我到附近去看看!狈愿劳曛,皇甫懲彥立刻施展輕功,輕輕松松地躍上了屋檐。
放眼望去,果然看見約莫六、七個男人正拔腿狂追,至于他們的目標……他瞇起黑眸搜尋了下,瞧見了一段距離之外的那抹身影。
由于隔了好幾條街,他沒法兒將對方瞧得仔細,但從那一身漆黑來看,似乎是個身穿夜行衣的家伙。
黑衣黑褲……這讓皇甫廷彥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易容術高超的美麗姑娘,不過她此刻人應該在揚州,不會出現于此,而眼前那家伙穿著夜行衣還被人追著跑,八成是犯了案卻敗露行蹤的蹩腳偷吧!
皇甫廷彥輕功一使,不一會兒工夫已擋在那人的面前。
那蒙面的黑衣人大吃一驚,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擋住去路,抬頭一望,暴露在外的那雙良眸掠過明顯的詫異。
“怎么又是你……”
聽見那句嗓音輕柔的“怎么又是你”,皇甫廷彥一怔,俊眸浮現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
盡管眼前這人蒙了面,無法窺見容貌,但是那嬌小的個頭,確實與那位容貌嬌媚的姑娘極為相似。
原本以為她人還在揚州,想不到竟會出現在此?
“是你嗎?姑娘?”皇甫廷彥的嗓音透著一絲激動。
聽見他的問話,蒙面人自嘲似地輕笑了聲。
“怪了……是我的易容術變差了嗎……明明我喬裝成中年大叔,怎么……你卻沖著我喊姑娘……”
真的是她!
一股掩不住的雀躍情緒瞬間涌上皇甫廷彥的胸口,但他很快就察覺她的情況不太對勁。
盡管蒙著臉,但是她那雙眼眸不似先前那樣閃動著靈活慧點的光芒,說起話也有氣無力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輕功與身手他是見識過的,想要追上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他剛才卻輕易就將她給攔下了。
不對勁!她究竟怎么了?
正當他想開口追問時,卻聽見后頭那些人追逐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冷香兒的眉心一皺,咬牙說道:“我得先走一步……告辭了……”
“等等!”
皇甫廷彥不僅再度將她攔住,還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并掀起身上的披風,將她嬌小的身子密密地包裹起來,讓她整個人幾乎鑲嵌在他懷里……
冷香兒微微一僵,怔愕問只感覺一股陽剛的氣息將她包圍起來,讓她忽然感到有些暈眩,雙頰也驀地爬上一陣燥熱。
他……他這是做什么?
驚疑不定間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小心點,快卸下你臉上的偽裝。”
他打算救她,而且還幫她掩護?
冷香兒的心中驚詫極了,而她還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那些人的腳步聲已然來到附近。
她的心一凜,趕緊悄悄揭下假臉皮,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六、七名魁梧高大的壯漢追了過來,一個個神色兇狠。
一看見皇甫廷彥,其中一人劈頭就問——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黑衣人從這兒跑過去?”
皇甫廷彥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肯定地說:“有啊!我剛才看見一個黑衣人,往前頭跑去了!
壯漢們一聽正打算要繼續追,其中一人卻懷疑地望向他身前。
“等等,你懷里藏著什么人?”
“是我娘子,她染了點風寒,身子不適,剛才吹了點夜風,人又更不舒服了!被矢ν┎换挪幻Φ鼗卮稹
聽見他的話,冷香兒一怔心跳不由得加快,胸中也隱隱約約地掀起一陣異樣的騷動。
娘子?虧他想得出這個回答……
“你的娘子?”牡漢的神色透著一絲懷疑,說道:“不介意讓咱們看一眼你的娘子吧?”
“可以嗎?”皇甫廷彥低聲問著懷中的人兒。
冷香兒已揭下了假臉皮,小心翼翼地從披風中露出臉來。
幾名壯漢沒想到竟會瞧見這么一張嬌媚絕倫的容顏,一個個都看得兩眼發直,幾乎舍不得眨眼。
皇甫廷彥很快地再度拉攏披風,藏住她的嬌顏。
“你們不是要追人嗎?要是遲了,只怕就被逃了!彼_口提醒。
幾個壯漢這才如夢初醒,想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
“快追!那家伙中了毒,跑不遠的……”
等他們離開之后,皇甫廷彥才揭開披風,低頭望著她。
“你中了毒?”他的濃眉鎖得死緊。
剛才他就覺得她不太對勁,想不到竟是中了毒!
“我太大意……才會著了他們的道……”冷香兒的氣色極差,卻努力強打起精神說道:“多謝公子相救……我也該……”
她的話還沒說完,皇甫廷彥就忽然出手點住她幾處穴道,防止她體內的毒性太快擴散,接著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公……公子?”冷香兒驚愕地望著他,心跳得比剛才被他摟在懷中時更加劇烈了。
“你中了毒,又有人想要抓你,你自己一個人想上哪兒去?”
皇甫廷彥皺眉望著她,黑眸中滿是憂慮。
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像是隨時可能會暈厥,恐怕此刻只是靠她的意志力才勉強支撐住吧?
這樣的她,他怎么放心任由她一個人離開?
“可……可是……”
“放心,我不會將你送進官府,也不會讓你出事的。”好不容易又遇見她,這一回,他可沒那么輕易又讓她從身邊溜掉。
聽著他認真的語氣,冷香兒心底那陣異樣的騷動又更強烈了。
說也奇怪,明明她連他的姓名、來歷都還不知道,但是此刻靠在他的懷里,她竟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仿佛真的可以安心地倚靠他。
當她整個人一放松,勉強硬撐住的意志力很快地渙散,黑暗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識,讓她在他的懷中暈過去……
客棧的房間中靜謐得沒有半點聲響。
皇甫廷彥坐在床邊望著床榻上仍昏睡不醒的人兒。
半個時辰之前,張德已請大夫前來診視過了,幸好她所中的不是什么嚴重的劇毒,身上也沒有其他的傷勢。
剛才已讓她服下了解毒丹,據大夫說,她應該很快就會蘇醒,只要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就沒事了。
得知她并無大礙,皇甫廷彥放心許多,不過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還是不由得皺起眉頭。
雖然他希望他們能夠再見,但絕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呀!
她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怎么老愛沾惹危險?
盡管他相信她這一回該也是做善事,而非真的去當什么惡賊宵小,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要小心自己的安危呀!
皇甫廷彥的眉心愈蹙愈緊,雖然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的姓名、身份,但卻已由衷地為她感到擔憂。
過了一會兒,在他的注視下,她的紅唇逸出了輕吟,逐漸蘇醒過來。
當她一睜開雙眼,看見床邊那張俊美的臉孔時,先是怔了怔,隨即什么都想起來了。
是他,他真的救了她。
這兒是哪里?
她轉動眼珠子左右張望,看起來這像是客棧的房間。
“姑娘,你還好嗎?覺得怎么樣?”
聽見他的問話,冷香兒才又將視線移回他的俊臉。
當她的目光對上那雙盈滿關心的眼眸時,她忽地怔住,一種突然升起的復雜情緒,脹滿了她的胸口。
從小,她爹娘便將她當成眼中釘、出氣的對象,對她從沒有半點關愛與疼寵,而師父雖然待她不錯,但畢竟兩人是師徒關系,為了樹立威儀與規范,師父也極少對她展露出呵護關注的慈愛與柔情。
像他此刻這樣溢于言表的關懷之情,她很不習慣,而胸口涌上的那股陌生騷動,更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皇甫廷彥又問。她的沉默令他有些擔憂。
冷香兒搖了搖買,低垂著眼眸,掩去自己的情緒。
“沒什么,我沒事!彼皇牵悬c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樣的關心。
皇甫廷彥心中雖然仍有些擔憂,但見她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剛才大夫來過,你身上的毒也已經解了,只不過身子還有些虛弱,好好休息一晚之后就不會有事了!
“多謝公子!崩湎銉狠p聲道謝。
“別客氣。對了,在下皇甫廷彥,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冷香兒!彼p吐出自己的名字,沉默了半晌后,忍不住問:“皇甫公子為何要救我?”
皇甫廷彥勾起嘴角,淡笑地反問:“我為何不救你?”
“你不是想抓我嗎?而且還被我戲耍了兩回!彼_口提醒。
皇甫廷彥唇邊的笑意加深,說道:“我先前想抓你,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是膽大包天的惡匪,但我已經知道,你只不過是用你的辦法在行俠仗義。”
“你知道了?”冷香兒有些驚訝。
皇甫廷彥點了點頭。
“我聽見葉百風和他友人的對話,知道了他們的勾當!彼D了會兒,接著又說:“至于你戲耍了我的事……那也是你為了自保的脫身之計,既然沒真的傷了我,我又有什么好計較的?”
望著他瀟灑的俊臉,冷香兒的心里有些詫異,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氣度。
要是換成了別人,恐怕早就氣急敗壞地要報復她,根本不可能還像他一樣出手相救。
“多謝公子!
皇甫廷彥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道:“姑娘別再謝了,只要往后你別再戲耍我就行了。”
冷香兒也跟著笑了,而那笑靨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對了,姑娘怎么會只身一人呢?”皇甫廷彥開口詢問,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點關于她的事情。
冷香兒猶豫了一會兒,心想他是個正人君子,又救了她,該是個信得過的人,便也沒有隱瞞。
“我要代師父去一趟京城,向師伯祝壽!
“當真?”皇甫廷彥的黑眸一亮。
難怪他們會在這兒又遇上了,原來他們都同樣要從江南前往京城,走的是同樣的一條路。
“在下正好也要前往京城,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吧?”他開口邀約。
一想到返回京城的一路上,將有更多時間與她相處,皇甫廷彥的心情不由得大好,仿佛突然贏得了什么珍貴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