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這個時候,她總是心曠神怡,可現在,就算花兒開得再好,她也無心去欣賞了。
剛開始,她以為是多雨的原因。
可現在,雨停了,秋高氣爽的日子總算來了,她還是一樣郁悶。
推開窗子,看見龍震揚站在日光下。
院中鋪著一排笸籃,其中盛著新鮮白菊,打算曬干后制成菊茶。
她存心戲弄他,要他每隔一刻鐘便將笸籃抖一抖,說這樣能讓菊花干透,他居然也信了,還照辦。
或許他知道這是她整人的小把戲,然而不論她如何戲弄他,他都照單全收。
如此委曲求全,只為博得她稍微的和顏悅色……就算是當今公主也沒她這樣受寵吧。
如果一切能回到半年前,該有多好?
那時他倆初相遇,她完全不知道他的陰謀,完全活在自己的幻想中,雖然傻乎乎的,但心是純凈而快樂的,整天憧憬著幸福到來。
現在,一切都晚了。
只能盼來生。來生,她一定要跟他做一對平凡的男女,沒有這一切的恩怨糾葛,只是單純的相愛。
“小姐!”瑞兒忽然慌慌張張從前院跑過來,大叫一聲。
“小聲點!弊嫌菹崎_簾子,低聲囑咐。
她可以感到龍震揚關切地目光投射過來,正注意聆聽她們主仆的對話。
“夏知府來了!
“知府大人?”紫虞一怔。
沒理由啊,爹爹去世的時候,夏知府已經親往祭悼,不再欠她家什么人情,此時平白無故地跑來做什么?
“在前廳嗎?”她問。
瑞兒搖頭!安唬笕寺手魂牴俨,一進門就四處搜查,這會兒正往我們院里來了。”
到底怎么回事?
紫虞感到事情大大不妙,卻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正披上外衣,便瞧見夏知府領著人,來勢洶洶的跨入院內。
“拜見大人,”紫虞上前微微屈膝,“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世侄女,不必多禮,”夏知府尷尬地笑,“是我魯莽了,早該通知你一聲,只因為事態緊急,便匆匆趕來!
“發生什么事了?”
難道……遺詔的事情曝光了?
紫虞不由得望了龍震揚一眼,他也正巧凝視著她。
“敢問世侄女,你可認識一個名叫蘇桃穎的舞姬?”
“認識,”紫虞詫異地點頭,“她是我前夫的妾室!
她的余光,看到龍震揚微微一怔。
“方才我已經到龍府去過了,打算拜訪虎爺,可他不在!
“原來知府大人在找他?”
“不,找他,也找你!毕闹幕卮鹕跏瞧婀帧
“大人,”龍震揚摘掉頭上的斗笠,朗聲道:“我在這兒。”
“。 毕闹纱箅p眸,“虎爺,您怎么……”
呵,換了是她,眼珠子也會蹦出來。明明寫了休書,說好再不相干的兩個人,又湊在一起,難怪夏知府會嚇一跳。
“大人,到底所為何事?”龍震揚鎮定地問。
“哦,是這樣,虎爺可知蘇桃穎的下落?”
“那女子已經被我逐出府去。怎么,大人為何忽然問起她?”
“虎爺有所不知,今日有人來衙門報案,說蘇桃穎被殺了!”
什么?紫虞身子一震,幸好瑞兒一把扶住她。
龍震揚凝眸,雖然意外,卻又似乎早已料到。“報案的是什么人?”
“這個不便明說,總之,有人親眼看到蘇桃穎被殺,而且……”夏知府難以啟齒,“尸體就藏在這風府里。”
“胡說!”紫虞還未開口,瑞兒便急道。
“大人,可有證據?”龍震揚沉聲詢問。
這瞬間,他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儀,一句話,便問得夏知府瑟瑟發抖。
“虎爺息怒,”夏知府討好地笑,“這不是在查嗎?倘若是誣賴,我回去一定將那報案之人亂杖打死。”
“既然有人報案,大人盡可查證!彪m對蘇桃穎被殺一事感到震驚,但紫虞相信自己府中的人是清白的,“我府中,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只需派人搜一搜,便可知曉。”
“是,我已經派人在搜了,世侄女不介意吧?”
“大人請進屋喝茶,邊坐邊等吧。”
她話音未落,忽然一名官差跑進來,高聲道:“報大人,東墻之下發現了可疑之物。”
紫虞不由得抬頭,正巧與龍震揚四目相對。
“世侄女,可否隨我去看看?”夏知府提問。
點點頭,配合地隨官差一同前往。她知道,龍震揚會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東墻下。
只見白菊叢中,一群蒼蠅正密密麻麻地縈繞不散,發出嗡嗡聲響,陣陣惡臭撲鼻而來。
“快挖開!”夏知府下令。
官差一陣掘土,只見一具尸體躺在艷麗的菊花叢中,反而更顯沭目驚心。
“兩位請看看,這位是否是蘇桃穎?”
紫虞移步上前,只看了一眼,喉中便一陣惡心。
對,是她,開始腐爛的五官依稀可辨,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此刻仰望著天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蘇桃穎,她曾經的情敵,讓她又羨又恨的人,此刻卻勾起她無限的憐憫。原來,死是這樣容易。
“虎爺,是她嗎?”夏知府見紫虞無語,追問龍震揚。
龍震揚點點頭。
“世侄女,真對不住了,”只聽夏知府道:“本府只能帶你回府一趟!
紫虞愣住。
“你說什么?”龍震揚失去冷靜,放聲吼道:“這關紫虞什么事?!”
“因為尸體……是在她府里發現的!
“那表示什么?難道你想說,她是兇手?!”
“這個……報案之人是這樣說的。”夏知府怯怯地回道。
“荒唐!”龍震揚暴怒,“紫虞為什么要殺她?”
“大概因為……爭風吃醋吧。”夏知府雙腿不由得發抖,“虎爺,本府也是照章辦事,希望您能體諒!
“你敢把她帶走試試看!”龍震揚護在紫虞面前,出言恐嚇!斑@兒馬上就不止一具尸體!”他絕不讓人欺負她!
“震揚……”她忍不住喚他,“別這樣。”
他猛地回頭。
她叫他的名字?終于,好不容易等到她喚他的名字,可竟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如同萬箭穿心般,他的胸口刺痛難忍。
“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他顫聲允諾,即使拚上他的命,也在所不惜。
“震揚,不要為了我惹麻煩,”紫虞微笑提醒,“別忘了,我是一個與你不相干的人,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呢。”
他一愣。
“知府大人,我跟你們回去!弊嫌葜鲃由锨埃翱丛谖矣性性谏淼姆萆,可以不戴枷鎖嗎?”
“可以,可以!毕闹Ь吹卮鸬。
龍震揚知道,這是給他面子。可此時此刻,就算他面子再大,也救不了心上人。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虎爺”這個名號一文不值。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被送上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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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腸愁更愁。
龍震揚坐在桌前,已經記不清自己喝的是第幾杯了。從前他喜歡這樣,對月暢飲,可今天美酒失去了魅人滋味,月色也顯得黯然。
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傻坐著,但除了傻坐,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只能等待。
“爺!”旺才端著菜肴進來,“吃點菜吧,別空腹喝酒!
“讓我單獨靜一會兒!彪p眼有些迷蒙,他撐著頭,頭痛欲裂。
“爺,別怪我多嘴,”旺才支支吾吾,“事到如今,您去求皇上吧。”
“有用嗎?”龍震揚澀笑,“實話對你說吧,那天送來的那封信,便是皇上所書,要我即刻進京,可我抗旨了。”
違逆君意,還能向皇上求情嗎?
沒治他的罪,沒懷疑他有策反之心就已經算皇恩浩蕩了。
旺才一驚,不由得啞口無言。
“爺,”一頓,他又勸道:“皇上與您感情深厚,無論如何,也不會怪罪于您,F在惟一能救少夫人的方法,便是即刻起程進京,向皇上稟明原由,請皇上頒一道圣旨,營救少夫人!”
龍震揚卻默然不語。
“爺,死馬當活馬醫,您還猶豫什么?”旺才在一旁干著急,“尸體是在風府發現的,算是鐵證如山。假如夏知府把這案子判了,就不好辦了,秋后處斬。
“處斬”二字,仿佛天外驚雷,把龍震揚頓時震醒。
他凝眸,酒意馬上清醒了大半。
“我明白,”他點點頭,“你速去幫我打點行囊,明兒一早,我便進京去!
“是!蓖糯笙玻掖译x去。
進京面圣,別的可以不帶,那份遺詔非帶不可,也許皇上看在他辦事有功的份上,龍顏一悅,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龍震揚拔出隨身佩刀,將靠著的墊子掀起,一刀劃開表面綢緞。
遺詔藏在這里。
大概沒人會想到,他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藏在這半舊的墊子里。
這是他母親生前用過的東西,放在這里,也算是請在天之靈的母親看護吧。
他的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頭為何這么暈?是因為酒喝多了嗎?
不,從前比這更多的酒他都沒醉,今天怎會如此不勝酒力?
他撐著桌邊,深深喘息,門卻在此時開了。
夜風從門外涌進,只見一條黑影站在風口處。
龍震揚抬起醉眼,模糊之中,看到熟悉的面孔漸漸靠近。
“旺才,”他問:“東西這么快就收拾好了?”
旺才露出詭異的微笑。“不,爺,東西不必收拾了。”
“為何?”龍震揚似體力不支,跌坐在椅子上。
“因為你不必進京了。”
“你在說什么?”
走到他身邊,旺才一把將他手中的遺詔搶下,他竟無力抗拒。
“這東西,我來代爺處理吧!”
“你……”龍震揚蹙眉,“什么意思?”
“爺還不明白嗎?”旺才忽然得意地大笑,“蘇桃穎,其實是我殺的!”
“什么?”龍震揚一怔,“是你?”
“我本姓李,名宣織,旺才是我的化名!
“姓李?”
“猜到了嗎?爺,人人都說你聰明,怎么事到如今你還猜不透嗎?”
“你是李德裕的人?”他眼睛微瞇。
“沒錯,李德裕是我伯父!
“我真沒想到……”龍震揚搖頭。
“兩年前,我打聽到你名為商賈,實為宣宗親信,于是扮做街頭乞丐接近你,沒想到,你竟真的收留我,還對我十分信任!
“當初你說因與父親不和,被繼母虐待,所以逃出家門,無處安身,這讓我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把你留在府中!饼堈饟P澀笑,“看來,我太大意了!
“自從伯父被貶崖州之后,我便四處活動,希望可以幫助伯父東山再起,想不到竟從你這里找到了突破之口。”
“你真的是想幫李德裕?”龍震揚眼閃精光,“我聽聞,他現在重病纏身,命不久矣,你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是打著他的旗號,為自己的謀反籌畫吧?”
“呵,隨你怎么說,總之,現在遺詔在我手中,一場腥風血雨恐怕要來了。風水輪流轉,該換人掌權了。”
“你在我酒里下了藥?”
“虎爺,別擔心,只是蒙漢藥,傷不了你的身。念在這兩年你待我甚好的情份上,我不殺你!
“哼,說得好聽,不過是要我當你的代罪羔羊罷了,畢竟遺詔是從我這兒遺失的,皇上會認定是我監守自盜。”
“看來虎爺您沒有完全醉!
“桃穎也是你派來的?”
“沒錯,她從前是我伯父府中的舞姬!
“既然你已經在我身邊臥底,為何還要派她來?何必多此一舉?”
“話不是這樣說的,以我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左右你,畢竟我只是小小奴仆;而她,若得寵,便可在這龍府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半年前,我聽說撲螢仕女圖重現人間,被風顯博購得,而你打算花大錢要讓風顯博轉手,我便派她接近你,以便在你買到畫后,設法偷出來!
“那你為何要殺她,嫁禍紫虞?”
“虎爺,這就要怪您了。宣宗叫你進京,你為何不去?我本想趁你送遺詔入京途中,奪了東西便走人,可惜你為了風紫虞,居然連皇命也不顧!”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明白了。
“所以你就陷害紫虞,我救妻心切,這回一定會親自進京。而你,便可以探知遺詔的下落!
“沒錯,你藏東西很有一手,我在這府里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原來,就在這舊墊子里!崩钚椦鎏扉L笑,“我埋伏這么久,終于得償所頤!
“府里侍衛眾多,你以為自己可以脫身嗎?”
“虎爺,你那幫侍衛,剛才與我喝酒來著,現在也都已經無法行動了,就像您一樣!崩钚椧桓眲偃谖盏谋砬椤
“是嗎?”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很有威儀的聲音。
李宣織一怔,回眸望去。
只見漆黑的夜里,忽然燃起眾多燈火,院中霎時一片通明。
他聽到整齊的腳步聲,細碎有力地從遠處一路奔來,很快把這屋子團團圍住。
金盔鐵甲的護衛中,一名身著黃衫的男子緩緩邁進門來。
男子三十多歲,面相溫和,仿佛普通讀書人,氣質儒雅,但是在眉宇之間,又閃爍著一股凌厲的氣魄,讓人望而生畏。
“龍府的侍衛或許已被你下藥撂倒,可我帶來的人,卻會讓你插翼也難飛!”男子對李宣織笑道。
“你……”李宣織身子微顫,“你是誰?”
“說起來,咱們也算本家,我也姓李!蹦凶诱Z氣平和,不怒而威。
“臣參見皇上!饼堈饟P在一旁道。
“不必跪拜了!毙诔S身太監使一個眼色,馬上有人把踉踉蹌蹌的龍震揚一把扶住。
“皇、皇上?”李宣織大吃一驚。
“沒錯,震揚是沒進京,可他寫了封信,問我是否可以親自前來見他。”宣宗搖頭,“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敢如此指使聯。”
“臣該死。”龍震揚垂眸請罪。
“以后再治你的罪!”宣宗笑道。
“你們……”李宣織終于明白,原來自己掉入了對方的布局中,他難以置信地大叫,“我不懂,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綻?”
“應該說你一直掩飾得很好,”龍震揚為他解答,“這兩年來,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人,從沒懷疑過。不像桃穎,自她接近我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不信任她。”
“可……”
“可你還是百密一疏,讓我猜到你就是殺害桃穎的兇手!
“沒道理……”李宣織搖頭,“那件事,我做得天衣無縫!
“你沒注意到,桃穎臨死之前,撕下了你的衣角!
李宣織凝眸。沒錯,那賤人倒在地上時,曾經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角,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逼得他狠狠地踢了尸體一腳,才讓她松開。
“我與夏知府驗尸時,發現了她手里的那塊碎布。要知道,龍府的衣料都是特別訂制的,一般市面上買不到!彼鍪孪騺砑毿模绕涫玛P心愛的人,更是努力要證明紫虞的清白。
“可龍府這么多人,為什么懷疑是我?”
“因為尸體是在紫虞家發現的。”
“那又怎樣?”
“尸體草草掩埋在東墻之下,那兒是進出風府的必經之地,兇手把尸體埋在那兒,其實是想讓人早點發現。”
“那又怎能證明兇手是我?”
“這便說明兇手其實很了解風府的地形情況。”
李宣織一怔。
“而咱們府中去過風府的人,只有你一個!”龍震揚與他四目相對。
被炯目瞪著,泄氣的他,垂下雙肩。原以為要翻身了,如今大勢已去。
“本來我只是懷疑,并沒有實際證據,畢竟可能有人想嫁禍于我龍府,而且風府防衛不嚴,夜行人一個來去,亦可以探清地形;但今晚你自己跳了出來,也用不著我再去找什么證據了!
李宣織身子一軟,再也說不出話來。御前侍衛即刻上前,將他拖了下去。
“你不為官真是可惜,”宣宗對龍震揚笑道:“否則派你到刑部任職,倒可多破幾個案子。”
“謝皇上,不過臣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饼堈饟P恭敬地回答。
“呵呵,妻子要離你而去,還叫好?”眉一挑,宣宗笑道。
“皇上……您聽說了?”
“如果單是為了那遺詔,恐怕朕就不會親自來了,不過,事關你的終生幸福,朕不得不過問啊。”
向來聰明的龍震揚此刻露出迷惑的神色。
“愿意照朕的旨意去做嗎?保你們夫妻和好如初!”宣宗自信滿滿。
此刻別說是圣旨,就算是胡說八道、欺瞞詐騙,他也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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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虞置身獄中,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害怕。
這些日子,什么大風大浪她都見識了,心傷透了,淚流干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判她一死。這世上,還有什么比死更輕松簡單的事嗎?
只是……摸摸小腹,她掛心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的父親沒有來看她,一次也沒有。
呵,想那日跪在雨中求她原諒的癡情男子,原來只是如此而已,他所謂的深愛,不過是愜意時的消遣,一旦大難臨頭,便各自飛。
鐺──
有人掌著燈,牢門忽然打開,金石之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紫虞詫異地站起來,不知這個時候會有什么人來。
她以為是瑞兒,可這一次,卻邁進一個身著黃衫的男子,滿臉溫和的微笑。
男子身后,赫然跟著夏知府,還有一眾鎧甲閃亮的護衛。
“紫虞是吧?”黃衫男子和藹地道:“我是來代震揚接你出去的。”
“您是……”瞧那器宇不凡的模樣,她猜到來者絕非平凡百姓。
“說起來,我就像震揚的父親一樣!
話音剛落,機靈的她便“啊”的一聲,驚愕之中立刻跪下。“皇上,您是皇上!”
“你有孕在身,不必如此!毙谟H手將她扶起,“車馬已經備好,咱們快離開這鬼地方吧!”
“那么,桃穎之事……”紫虞望向夏知府。
“已經抓到真正兇手了。”夏知府討好地笑說。
這么說,真相大白了?可震揚呢?皇上親自來接她出獄,震揚怎么不見人影?
她忍不住朝夏知府身后望去,希望在那一堆金盔鐵甲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然而,她的臉上卻浮現失望。
“震揚來不了了!毙谧⒁獾剿纳袂,心中暗笑,卻故做嚴肅地道。
“他怎么了?”不祥的預感再次爬上心頭,她受夠了這種折磨。
“因為那幅畫的事,朕曾經下旨命他進京?伤沽酥迹瑘桃饬粼谶@兒請求你的原諒,也不肯進京見朕!
“他……”紫虞睜大雙眸。
天啊,她從不知道,原來他在自己府中做牛做馬的每一刻,都是用抗旨不遵這條重罪換來的。
“朕雖然疼他,但也不能這樣縱容他,否則天下之人有樣學樣,還有什么君臣之道?”宣宗故意滿臉怒色的說:“所以,朕要治他的罪!
“皇上!”紫虞脫口而出,“皇上開恩啊!若非民女存心戲弄他,他也不會抗旨不遵……要治就治民女的罪吧。”
“晚了。”
“什么?”簡短兩個字,聽得她心一悸。
“朕已經下令把他處死。不過,看在他忠君愛國的份上,只是賜他鳩酒,留他全尸。”
話音剛落,她便沖出門去。
顧不得什么皇上、什么夏大人,甚至顧不得腹中的胎兒,她頭也不回,一路急奔,朝龍府跑去。
“小姐!”幸好瑞兒早已備了車在府衙門口等她,讓她如遇救星。
有了車,她可以盡快趕到他的身邊。
可是當終于來到他身邊時,她才知道,就算乘風而來,也不管用了。
龍震揚躺在他的房內,和衣而睡,俊顏栩栩如生,可那僵直的身體,一望便知失去了生命跡象。
她曾經那樣恨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但現在,眼淚卻一顆顆掉落。
她微顫著走過去,跪到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擱到自己的頰邊。
自從認識他到現在,兩人從未像此刻這般平靜、這么親近過。
他們不是爭吵,就是斗氣,最后還反目成仇,屬于他們的甜蜜時刻,真的太少了。
她難過啜泣,淚珠滴到他的皮膚上。
他的手還有余溫,看來氣絕不久。某瞬間,她產生一種幻覺,仿佛他還活著。
如果,他此刻真能還魂,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她將不再恨他,不再戲弄折磨他,她會放寬心胸原諒他做錯的一切,忘卻殺父的仇恨……
可惜,就算她傾盡所有,也來不及了。
身后有腳步聲,她知道,是宣宗跟來了。
抹去淚水,她轉身對著宣宗盈盈一拜,強忍傷心,平和地道:“民女懇請皇上,將震揚的身后事交給民女料理吧!
至少,讓他葬在一個離她近一點的地方,方便將來孩子出生后去看他。
他其實是一個可憐的人,出生就沒了母親,一直孤獨地生活,她不愿意他死后仍舊孤零零葬在山頭,無人作伴。
“休書已簽,你以什么身份料理他的后事呢?”宣宗提出疑問。
“這……”她不由得語噎。
是呵,當初說好兩人此生再無相干,她又憑什么去管?
好后悔,這是第一次,她后悔自己寫下了那份休書。
“本朝有七出,可朕有權頒旨,立下“三不出’。”宣宗忽然道。
“三不出?”紫虞一臉茫然。
“第一,妻子娘家無人,不出。第二,妻子腹中懷有身孕,不出。第三,夫家先時頹敗,妻子嫁入門中,卻使之興旺,不出!毙诖穑白嫌,你父親過世,娘家已無人可照顧你,且又懷有身孕,所以,‘三不出’符合兩條。”
“可我……并沒有使龍家興旺啊。”
“哪沒有?你嫁入龍家前,雖家財萬貫,他與父親卻水火不容,家庭不睦,豈非一派頹敗冷清之相?如今他們父子二人握手言和,等你腹中孩兒出生,龍家將來定會運勢昌隆,這怎么不算旺夫?”
真的嗎?她真有這么好嗎?紫虞深深迷惑。
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是盡本份而已。
“有了這‘三不出’,那休書便可作廢,你還是震揚的妻子,可名正言順替他料理后事──你可愿意?”宣宗問。
她霎時無言,只用力地點頭。
“看來,你對震揚還是很有感情的,”宣宗不由得微笑,“不枉他用此苦肉計。”
苦肉計?
紫虞一驚,愕然回眸,看向床上躺著的“尸體”。
“別裝了,聽到答案了吧?滿意嗎?”宣宗朗聲道。
龍震揚睜開雙眸,俊顏恢復活力,“尸體”竟坐了起來。
“你……”紫虞一驚,差點摔倒。
“小心!”龍震揚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扶穩,“別摔了孩子。”
“你沒死?”盯著他的臉,紫虞久久不敢相信。
“對,我又騙了你!饼堈饟P莞爾,“紫虞,無論你怎么罰我,我都不怕了。因為,我聽到了你的真心話,只要知道你在乎我,哪怕用一輩子來接受懲罰,我也不怕了!
她無言,只凝視著他眸中自己的影子。
她應該生氣的,像從前那樣,轉身就走,再也不理睬他。
他騙了她,她卻不能欺騙自己。
沒錯,她的確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是殺父仇人,她依然愛著他。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賭氣,不想把自己此生可能得到的幸福再次毀于一旦。
人為什么要執著?為什么要自我束縛?
該怎么樣就怎么樣,聽天由命吧。
“我不罰你,”她輕輕答道:“將來照顧孩子,夠你受的,那就是最好的懲罰了。”
“紫虞……”他驚喜地看著她,忽然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熾熱的唇覆蓋上來。
她一把將他推開,“皇上在這兒呢!
“皇上早走了!彼χ衅鹚南掳,讓她往旁邊一看。
天啊,一瞬間整間房空空蕩蕩,只剩他倆,連門窗都替他們關好了。
她怎么沒注意到呢?剛才,她所有的視線都被眼前這個騙子拴住了,對周圍的一切都失了反應。
他湊到她的頸邊,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挑逗的吹著氣。
高大的身軀擁她一起跌倒床上,將她囚禁在自己的身下,炯亮的雙眸凝視著她,一看便知有不良企圖。
“不要……”紫虞立刻推打著他的胸膛,“小心我們的孩子……”
“紫虞,”他在她唇間啄了啄,“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但不能沒有你。”
“你……”她有些氣憤,“色狼!為了滿足自己,連孩子都不顧了!
“不要誤解,”他笑了,“大夫說你身子不好,不適合生孩子,如果讓我選擇,我絕不會讓你冒險!”
甜言蜜語她不希罕,可是這句話,卻似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了她的心房。
“我不怕冒險,反正大夫也說,我活不過二十五歲!彼p聲道。
“噓,”他止住她的唇,“如果真有天意,我也要跟天斗,不讓它搶走我的妻子!”
暖意涌上心頭,她情不自禁地擁住他,久久不能平息胸前的感動。
是的,假如有天意,她也要與天爭,締造今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