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著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是一間破廟。
她明明記得自己還在跟爹、娘吃好吃的梅花糕,現在怎么會在這里?
借著不遠處火堆的亮光,她只看到身旁的伶姨,沒有看到她爹娘。
小心翼翼地離開伶姨的懷抱,梅花糕還放在她的衣襟里,但是……爹、娘呢?
站起身,她奮力的踮起腳尖看著窗外,但她個子實在太矮,無法如愿的一窺屋外究竟。
再回頭看了伶姨一眼,見伶姨依然熟睡,于是她將廟門拉開一個小縫,偷偷的跑出破廟。
外頭大雪紛飛,好冷……眼前的小路似乎看不到盡頭,不過天色已經微亮。她拉長脖子不停的張望,卻還是沒有看到爹娘。
陡地,發現不遠處好像有團白影在動,她好奇的朝著白影走過去。
一陣猛烈的風吹來,令她重重的跌在雪地里,但她不死心,依然手腳并用的爬過去。
原來雪地里躺著一只幾乎與紛飛白雪融為一體的可愛小白狐,牠冷得發抖看牠的樣子,似乎是再也走不動了。
遲疑了一會,天性善良的她伸出手抱起牠。
這瞬間,原本緊閉著眼的小白狐睜開雙目,那是一雙黑得發亮的黑眸。
那晶亮的星眸令尹舞揚露出微笑,安撫道:“小狐、小狐,你怎么會在這里?你爹或你娘呢?”
她輕輕摸著牠雪白的皮毛,注意到雪白毛色上有鮮紅的血跡。
“你受傷了好可憐,很痛吧?”她小心翼翼的將牠抱進懷里,在風雪中半爬半走的回到破廟。
破廟里因為有柴火,所以比外頭溫暖多了。
伶姨依然熟睡,尹舞揚輕手輕腳的抱著小狐往火堆的方向移動。
“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就暖和了!彼业搅藸_上的傷口,拿出娘親手做給她的小手絹,綁在牠腳上,“天亮之后,你爹娘就會來找你,我也要去找我爹娘!彼p聲對小狐說,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的拿出梅花糕,“這是我娘給我的,她叫我慢慢吃……你要吃嗎?”
小狐嗅了嗅,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原本以為牠不吃梅花糕,但沒想到牠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了。
尹舞揚露出一個淺笑。
等牠滿足的吃完,身子也沒方才抖得那么厲害了,但因為不放心,她還是將牠塞進自己的棉襖里,拍了拍牠,“乖乖……”
不知過多久,察覺到小狐不再顫抖,她低頭看一眼,就見牠閉上眼睛,安穩的睡著了。
她一笑,倒臥在火堆旁,也跟著迷迷糊糊跌入夢鄉。
不過才睡著沒一會,她就被一聲巨大的聲響給驚醒,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被一把從地上抓起來。
她忍不住尖叫出聲,聲音驚醒了熟睡的司徒伶。
司徒伶倏地睜開眼,手一伸,才知道小小姐不在自己身旁,抬頭一看,就見到眼前至少近二十個白衣人,其中一個還抓著小小姐,她身軀一僵。
“你們做什么?”她大聲朝抓著小小姐的白衣人吼道:“放開她!”
“我們不想傷人!弊プ∫钃P的是個頭發都已雪白的老人,他的表情還算和善,“老夫只是想問句話!
“要問話可以,”司徒伶壓下心慌,“先把孩子放下來!
老人想了一會,最后將尹舞揚放在地上。
司徒伶立刻一把將小小姐拉回自己身旁。這是小姐的命根子,她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得保護周全。
她一連退開好幾步,一臉警戒的打量著破廟里的白衣人。
“妳們可有看到一個男孩—不!該說是一只白狐?”
“沒有。”司徒伶的頭搖得像波浪鼓,“這破廟就這么一丁點大,你們可以自己搜,不要動手動腳!
老人打了個手勢,他身后的人立刻四散去搜尋。
“姑娘……”他懷疑的打量著她,“可否冒昧問一句,妳們怎么會在這荒郊野外?”
“我……”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覺回道:“與你何干!”
“是與老夫無關。只是……這山上住了一戶人家姓尹,不知跟姑娘有無關系?”
“沒有!”司徒伶冷著聲回答,但天知道她的腳已經在發抖。她緊抱著小小姐,“我不認識什么姓尹的。我……我姊姊早逝,留下這個小女娃,我們姨倆孤苦無依,靠著上山撿拾柴火到市集賺點碎銀過日子。今日上山,誰知道突如其來下起大雪,讓我和孩子迷了路,只好不得已在這破廟生火待上一晚,等天亮就會找路下山回家去了!
老人撫著自己的胡子斂眉沉吟,似乎是在衡量她話中的真實性。
“長老,沒有!比ニ训膸讉人回到老人身旁,輕聲說道。
“到底去哪了?”老人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姓尹的道人把小主子幻變成小狐帶走,現在那道人跟他娘子都死在那個該死的國師手下,但大批朝廷的人都找不到小狐,所以小狐一定還在這座山上……繼續找!絕不能讓賊人先了一步!”
聽到老人的話,司徒伶臉色慘白。她家姑爺和小姐……死了。她身子一晃,幾乎無法站穩腳步。
她低頭看著尹舞揚,見小小姐仍一臉天真,根本不知自己的爹娘已死,她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緊抱住小小姐。
“這位姑娘,”老人要離去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丟了一袋銀子到司徒伶身上,“把這收好吧。妳一個姑娘家帶著小娃兒生活挺辛苦的,別再上這山頭了,這里不平靜!
看來這素昧平生的老人并非惡人,忍著淚,司徒伶低下頭柔聲道謝,“謝謝!
尹舞揚懷里藏著的小狐或許是因為被緊摟著,所以不舒服的醒來,牠動了一下,她立刻低下頭,拍了拍自己胸前的棉襖。
“那是什么?”老人注意到她的動作,立刻直指著她,臉上的溫和轉為嚴厲。
尹舞揚立刻一愣,緊摟著小狐,縮進司徒伶的懷里。
“說!”老人急急的靠近她們,小狐就在此刻掙扎地從她衣襟里竄出頭。
老人立刻眼睛一亮,長手一伸,就將小狐給抓進他懷里。
“小狐—”尹舞揚伸手想要搶回來,但被司徒伶眼捷手快的拉住。
司徒伶沉下臉斥問:“妳怎么會有小狐?”
“方才……”尹舞揚微愣住了。她從沒有看過伶姨這么兇的模樣。
司徒伶拉著她,著急地對老人說道:“她只是個孩子,她是無心的……并非存心欺騙……”
尹舞揚見狀,紅著眼為自己澄清,“方才我到外頭去,看到小狐冷得發抖又受了傷,我看牠可憐,才把牠抱進來的!
“妳……”司徒伶心一緊,又憐又氣,無措的看著老人,“這位老爺,我—”
“別說了!笨粗壴谛『_上的手絹,老人原本震怒的神情轉為柔和,這才仔細的低下頭打量尹舞揚—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可以想見這孩子長大會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靶⊙绢^,這是妳弄的?”
尹舞揚點點頭,向老人伸出手,“小狐還給我!”
老人慈愛的看著她,搖了搖頭,“老爺爺不能將小狐給妳,不過還是要替小狐謝謝妳,若沒有妳,我看這小狐早凍死在外頭了。妳的大恩,有機會老朽定當回報!
“不要!”她堅持的搖著頭,與小狐靈活有神的黑眸相望,心中升起不舍,“我要小狐,他是我的朋友。”
“舞揚!”司徒伶輕斥一聲。她不敢冒險讓小小姐因為一只白狐而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伶姨—”
“老爺爺得要帶小狐回去找娘!崩先溯p聲開口,打斷了尹舞揚的話,“所以,妳就讓老爺爺帶走小狐可好?”
“牠要找娘……”尹舞揚沉默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小狐的黑眸。小狐應該去找娘,因為她也想要找她娘,于是,她緩緩的露出一個微笑,下了決定。她伸手拍了拍小狐,“小狐要乖乖聽老爺爺的話,快回去找娘吧。”
真是個水靈似的小丫頭。老人撫著胡子,眼底有著對她的贊賞。
“長老!”外頭跑進另一個白衣男子,神色慌張,“朝廷的人追來了!狐主……狐主不慎跌落山谷!
老人聽到這消息,臉色不禁一變。
“撤!”離去前,他對司徒伶和尹舞揚點了下頭,“后會有期了。妳天一亮就快帶著孩子下山,這里不是久待之地!
接著,就像來時一般,二十幾人竟在一眨眼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雪地中。
看到眼前詭異的一幕,司徒伶幾乎虛脫的抱著尹舞揚坐到地上。
一想起剛才聽見的對話,她家的姑爺和小姐恐怕已經遇難……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啜泣起來。
“伶姨?”尹舞揚小手輕覆在伶姨濕潤的臉頰上,不安的說:“不要哭,對不起,舞揚會乖!
司徒伶緊抱著小小姐,只能搖著頭,無法言語。最可憐的是這個孩子,從今以后就無爹無娘了。
不過她的悲傷無法維持多久,破廟外頭很快就傳來雜沓的聲響。
“王爺,這里有間破廟!
幾乎在話聲落下的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廟門口。
李岳抬手撥了撥大麾上的雪花走進來,里頭火堆的溫暖使他呼了口氣,一陣倦怠襲上他全身。
他實在有些累了,天未亮就收到密令,命他立刻集結士兵、馬不停蹄的趕來此地,他根本連喘口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一進廟里,他定睛一看,略微吃驚的看著這里竟然有個緊抱著一名小女娃、一臉驚恐瞪著他看的妙齡女子。
“叨擾了!彼卸Y地輕聲說道。
臉上淚痕猶濕的司徒伶,抱著尹舞揚不停的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緊貼著墻壁為止。她睜著一雙大眼,惶恐地瞪著面前一大群士兵。
她的心狂跳著,很清楚尹家今日的家破人亡都是因為朝廷那個壞心的國師—和卓,而這些人明顯都是朝廷的人。
看著她眼眸因為恐懼而睜大,身軀也不由自主的顫抖,李岳放柔自己的神情,揚了下嘴角,“姑娘受驚了,本王只是到此處找些東西,馬上就會離開。敢問姑娘可有看到一只小狐?”
小狐?
司徒伶咬了下唇,然后搖搖頭,手也下意識的捂著尹舞揚的嘴,就怕孩子小,一個不好說錯了什么,將難逃殺身之禍。
他們也在找那只姑爺死前施法幻化的小狐?看來那只小狐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惜她現在無法想太多,只想讓自己和小小姐安然地全身而退。
她緊閉著嘴,看著士兵已經著手在破廟的四周搜尋。
“王爺,沒有!辈樵L的士兵一無所獲的回到李岳跟前回話,“只是國師有派人來交代,不論何人,見到都要帶回去審視!
國師?司徒伶努力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但是根本沒用,她身子仍忍不住顫抖。一旦被帶到國師的面前,她跟小小姐的未來堪虞。
李岳看著眼前的姑娘,看見她臉上猶濕的淚痕和發抖的嬌小身軀,她的恐懼是如此顯而易見,他眼神不由得一柔—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有什么好審視的?”他嘴一撇,淡淡的說。
他的話使司徒伶如釋重負,感激的抬起頭看他一眼。
李岳只是微微對她一笑,轉身離去。
“伶姨,他們是誰啊?”尹舞揚小聲的問道。
“乖!彼就搅娲葠鄣陌矒岬溃骸皠e問,沒事的,等會兒伶姨就帶妳下山去!
聽到兩人的交談,李岳突然停下腳步,司徒伶見到他的動作,一顆心又立刻被吊到半空中。
他一個轉身看到她的神情,覺得有趣極了?磥硭耐獗響摫人氲倪要糟,不然這女人怎么只要一對上他的眼,就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
“來人啊!”他開口下令,“準備馬車,送她們下山!”
“是。”士兵立刻銜命離去。
“不用了!彼就搅骖^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天已經亮了,我們會自己找到路下山!
“現在這山上有大批人馬,若被國師遇上,本王可不敢擔保他會做出什么事。我派人送妳們下山,才不會有人為難妳們!
李岳早對這個受父皇重用的國師深感疑慮,更對他的殘暴濫殺時有所聞,只可惜他的忠言并沒有被父皇所接納,父皇還做主讓他的皇兄,也就是當今太子娶了國師的妹妹。
事已至此,他索性在五年前皇兄大婚之后請命遠離京城,自愿戍守邊疆,眼不見為凈。
雖然如此,國師似乎還是不打算放過他,因此前年春末,他便被迫與國師的表妹大婚,成為姻親。礙于這層關系,他也不太好正面與國師為敵,至少在表面上,他得將對國師的不滿給壓下,兩人之間的關系,說穿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國師實在太得寸進尺,不久前竟然說國內有個作亂的狐貍窩,里頭還有一只得道的狐貍精入了宮,施妖邪讓他皇兄瘋癲,為了解救皇兄,所以要一舉殲滅狐族。
他戍守邊疆多年,以驍勇善戰見長于天下,又加上國師力薦,就算有滿心不愿,也只能帶兵前來協助。
只是他人才到,他們早就已經將那些妖怪打得四處逃竄,現在國師還莫名其妙的交代找只小狐,據說要殺了牠才能真正斷了禍害。
但這大片冰天雪地,要找一只小狐談何容易?
看著這瘦弱的姑娘,如果真把她帶到那個陰狠的國師面前,隨便羅織一條罪名就夠她受的了。
“放心吧,姑娘!崩钤揽粗就搅妫瑢λ斐鍪,“本王發誓,不會傷害妳和這個孩子!
在這個時候,司徒伶就算有任何懷疑不安,也只能暫且接受安排,畢竟她無法冒著讓小小姐被傷害的危險。她無法肯定眼前氣宇軒昂的男子值得信任,但至少應該比正面對上國師來得安全。
她抬頭專注的望著一臉溫柔的他,心因為他的微笑而有一絲悸動,于是,她緩緩的將手交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