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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仙妻妙凡夫 第二章 作者:夏雨寒(蘇緹)
    曙光初露,雞鳴乍響后不久。

    一聲聲遲疑不定的敲門聲終于叫醒了這對甫新婚的夫婦。

    “誰呀?”江平睜開了雙眼,語氣懶懶地問。

    “是我們,小姐吩咐我們來給少夫人梳洗,好早一點拜見老爺和夫人!毖经h的的聲音傳了進來。

    江平合上眼,語帶嚴厲地命道:“不需要這么早,你們下去吧!”

    “可是……”

    “回去告訴小姐們,最好別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我無情。”他嚴厲地一字一字道。

    “是的,少爺。”門外傳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為什么生氣?’晨星的聲音驀然接著響起。

    江平轉過頭看到晨星正睜著大大的雙眸,滿臉疑惑地瞧著他。

    “早安!彼崧暤。

    “早安!彼c了點頭,“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生氣呢?”

    “我沒有生氣!

    “真的?”她蹙緊眉頭。

    “真的!彼隙ǖ刂厣辍

    “但你剛剛好兇!比绻@不是生氣,那該是什么?她想。

    “我只是在煩惱!

    “煩惱?”

    江平點頭,“我是怕我妹和表妹要欺負你。”

    “欺負?她們為什么要欺負我?”她偏著頭,“我做錯了什么嗎?”她極力思索。

    江平笑著看她那可愛的樣子,“你沒做錯什么,是她們自己性格不好!

    “性格不好?她們為什么性格不好?”

    “為什么?”江平想了會兒,似乎也無法抓住個具體的答案,“我想……大概是過得太好了吧?”

    晨星眨眨眼,似懂非懂的,“那你一定過得非?啵俊彼孕愿癫艜@么好。

    江平一愣,隨即同意地點頭,“我確實不好過!睆男≡谕映升埖膰栏讣毿脑耘嘞拢蔀橐粋人人稱羨的才子,許多人都指望他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好替江家增光。為此,他得犧牲逍遙玩樂的時間加倍苦讀,根本難有機會體會其他小孩子擁有的快樂童年。常常,他會邊倚窗眺月邊回憶著,但記憶中除了書本外,似乎再無其他。

    他后悔,后悔過去的他為什么這么聽話。于是,他開始了第一次反抗——假借生病,暫辭文淵閣大學士之職返鄉養病。原是想借此次機會向爹娘明志,告知他想放棄功名、縱情山水的決定。

    豈料,才剛剛到家,他就被爹的關懷、娘的焦急所惑,原先屹立不搖的決心開始不穩了,在重重壓力之下,他無法說出口。

    甚至連爹娘為他安排親事,他都不置可否。那時的他,被自己的表現慪死了。

    不過,現在他倒頗慶幸當時的默不作聲。他這個小妻子,是一顆難得澄凈的寶石,在她面前,他毋需壓抑自己,也毋需故作清高。在天真的她面前,他是一般人,不比普通人特殊多少。當然他有一點是特別的,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嘛!

    “你好可憐。”晨星真心地說。

    江平輕笑,“從來沒人這么對我說過呢!”

    “為什么?”

    ※※※

    晨星溫順地站在江平身邊,細致的臉蛋散發柔和的紅潤光輝,一點也看不出曾大病過一場的痕跡。

    “晨星,這位是娘。”江平指著堂上一微笑的美婦道。

    “娘。”她綻開燦爛的笑臉,卻意外地看到那位娘變了臉。

    “這位是爹!苯矫Σ坏赜纸榻B,并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不過他倒是發覺到晨星犯了一項錯誤——她沒有向長輩行禮。

    “爹!背啃且餐瑯咏o江俊一臉燦爛的笑。

    “真是不懂教養,連行個禮都不會!迸赃呉幻倥I消地出聲。

    “采荷,你明明知道你嫂嫂不記得了!苯侥樕幊恋爻庳熋妹。

    “那她旁邊的人不會教她嗎?”江采荷旁邊的另一名少女也開口了。

    “瑞蓮,你不要隨便附和!苯絽柭暤鼐。

    “你不要煩惱了!背啃亲プ∷氖直壑钡剌p叫,“我行禮就是了,你不要惱了!

    “但,你還記得嗎?”江平不太確定。

    “我記得的!彼c頭保證,隨即雙腳并攏,右手劃個弧將右臂橫過腹前,上身還向前傾,“晨星拜見爹娘!

    一陣沉默持續著,直到江采荷的訕笑打破了沉寂。

    “你那哪是行禮,不懂就別裝懂。”應瑞蓮甚至直言道出。

    “這不對嗎?”晨星急了,混沌的腦中現出了個模糊的影像,隨即直覺地跨出左腳,并讓右腳單膝點地,整個身子瞬時矮了半截。

    “你這是干什么?”江平驚問,慌忙地想將突然下跪的晨星扶起。

    晨星茫然地抬起頭,“這樣也不對嗎?”

    看得江平心口直發痛,看來事情并非如想象中樂觀。

    “沒關系的,晨星!苯〕雎曌柚沽诉@場戲的繼續,“大家都知道你忘記了,不會有人怪你!

    “但,爹,她好笨拙,我不要這么笨的人當我的嫂嫂!苯珊山z毫不掩其敵意。

    “五年后,你再看看是誰比較笨吧!”江俊調侃著,語氣中已說明他對晨星的信心。

    這并不是沒理由的,在廣西,誰都知曉督撫大人有一位色藝雙全的獨生女,像這樣一位享負盛名的女子當然是聰慧的。

    但江俊這席話卻說得江采荷氣嘟著嘴,與身旁的應瑞蓮一般,向晨星射出濃烈妒意的目光。

    晨星如同芒刺在背般,敏銳地感覺到一股灼熱在背脊燃燒,她不能自已地回過頭看著她們,并在腦中迷惑地喊叫:“你們為什么這么恨我?”

    應瑞蓮和江采荷同時一聲驚呼,且引起整個廳堂里的人注目。只見應瑞蓮微顫地舉起手指向晨星:“你……你剛剛同我說話嗎?”

    晨星偏著頭睨著她,“沒有呀!”她說。

    江平也不耐煩了,“瑞蓮,你不要無中生有!

    “但表哥,我剛剛真的聽到她說……”

    “夠了!苯匠谅暫鹊。

    “大哥,我剛剛也聽到了,她沒出聲,我們卻聽到她的聲音……”

    “那我怎么沒聽到!苯讲荒蜔┑卮驍唷

    “好了,你們也別再鬧了!苯〕雒嬲{停。

    江采荷和應瑞蓮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但一種妖異的感覺在她們心中緩慢地滋生,她們不住地猜疑著,眼前這位恍似癡呆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普通人?

    ※※※

    送嫁的人即將返回廣西,除了兩名陪嫁的丫頭外,其余的人都得回轉。

    王媒婆特地抽空來給晨星道別,并趁機拉她到一旁相詢。

    “新婚之夜還好吧?”王媒婆仍不住地擔心著,深怕愚蠢的她出了什么紕漏。

    “很順利,很好呀!”晨星爽快地告訴她。

    “哦,那……會不會很痛?”她小心地問。

    “不痛,一點都不痛,你放心!背啃切χ。

    王媒婆卻張大著嘴,好半晌都合不上。

    “你怎么了?”晨星推推她。

    “你有沒有流血?”王媒婆好著急。

    晨星搖頭,“我又沒受傷!

    “你……你竟然不是完壁之身?”王媒婆訝然低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耶!”晨星偏著頭看她,“墻壁要怎么玩呢?”

    王媒婆深深吸了口氣,才不想跟她解釋太多,不過一股上涌的怒氣卻無法消散。

    “你……你怎么可以偷人?”王媒婆破口大罵。

    晨星委屈地低下頭,“我沒有偷人,也沒有偷任何東西,你別罵我!

    “你沒偷人,那姑爺碰你的時候,你怎么會不痛?”

    “不痛是不對的嗎?”晨星囁嚅地問。

    “廢話!蓖趺狡欧薹薜厮︻^而去,實在不想跟她再說太多,再多說,就算沒被氣昏,恐怕也會駭死。

    “王媒婆?”晨星輕叫,本想追上去,卻又改變了主意,畢竟她還是無法跟這么兇的老太太好好相處!鞍莅!”她向她的背影揮手。

    稍晚,晨星在婢女的帶領下來到了書房。

    她小心翼翼地端著婢女讓她借花獻佛的蓮子湯,步向江平。

    “江平,喝湯!彼宋吹铰曄劝l。

    江平早已放下了書卷等著她,不過在聽到她的話后,卻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頭,“晨星,你不該直呼我江平的!

    “哦!”晨星將碗擱在桌上,“那要叫你什么?小生嗎?”她笑。

    江平搖頭,“不,明生才對!

    晨星眨眨眼,“萌生,小生,明生,我覺得好迷惑耶!”她毫不隱瞞地說出來。

    “看來你已經先認識我弟弟了!彼匀舻乜粗c頭,“那你對他有什么感覺?”他小心地問。

    “我喜歡他!

    江平臉色白了一下,“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彼隙ǖ攸c頭。

    “那我跟江英,你比較喜歡誰?”

    晨星偏著頭想了好久,“對不起,我不清楚耶!”

    仿佛繃緊的弦突然放松般,江平吐了口氣。不清楚,總比肯定是弟弟要好得多。

    “到底這么多生是怎么回事?”晨星追問。

    “明生和萌生是我和弟弟的字,也可以算是另一個名字,至于小生,那是男人的自稱之詞!彼坏亟忉尩馈

    “哦,原來如此!背啃敲靼琢恕

    而那副恍然大悟的嬌憨引起江平心中一陣蕩漾。情不自禁地,他移步向前,想要擁嬌妻入懷感受她溫香的存在。

    豈料,他的手指才剛輕觸到她的香肩,她就跳了起來叫著……

    “好痛,好痛喔!”她交抱著雙臂遠離他,并一臉哀怨地睨著他,仿佛他拿了劍刺了她似的。

    她那副模樣很夸張,一點也不自然。

    “你哪里痛?”他皺著眉頭。

    “我……我……我全身都痛!彼暼缥抿浮

    “為什么?”

    “因……因為你碰了我!彼隙ǖ攸c頭。

    “為什么我碰你就該痛呢?”他靜靜地反問。

    晨星閃爍著她那無辜的雙眸,“王媒婆說不痛是不對的!

    江平偏著頭看她,思吟著引發這結論的問題應該是什么?一會兒,他的臉龐驀然紅了。

    “你跟別人討論我們的閨房之事嗎?”他不自然地低著聲音。

    “閨房之事?”晨星茫然地重復。

    “就是我們在床上做的事呀!”他低啞地進一步解釋。

    “為什么不能說,睡覺很不可告人嗎?”她奇道。

    江平哀嘆口氣,叫他一個大男人解釋床第之事,著實太尷尬了,即使對象是如此的純真。

    “總之,你已經讓人認為你不貞了!

    “為什么?”她不解。

    他瞥了她一眼,選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你一定告訴別人,在昨晚的新婚之夜中,你絲毫沒有痛楚?”

    “我是不是不正常?”晨星擔心地問。

    江平搖頭,“你不痛是很正常的,因為我還沒碰你呀!”

    晨星睜大眼,“但你碰了我呀!你抱著我睡了一夜,不是嗎?”

    “但……我們并沒有圓房!彼蛧@,“可大家卻都不這么認為,這若傳出去,只會使大家以為你……唉,算了!笨粗冋娴鼗赝哪橗嫞歉鄙袂榫沽钏麩o法說下去了。

    “什么是圓房?為什么你不跟我圓房?”晨星好奇地靠近。

    “我是怕嚇到你!苯铰晕⑵_視線,想使聲音更自然些。

    “我不怕!背啃翘鹦馗WC,“多痛我都不怕,但那真的很痛嗎?”她卻又不安地反問。

    江平微微一哂,“第一次總是難免的。”

    晨星立刻苦著臉,“那我們為什么要圓房?”

    江平尷尬地低下頭,“圓了房后,我們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晨星驚呼,眸中淚光閃爍。

    “怎么了?”江平嚇了一跳,急忙傾身向她,想要一探她究竟出了什么差錯。

    “我是個騙子!背啃菧I眼汪汪地仰起頭,“我讓大家以為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不,這不是你的……”

    “你一定很討厭我,才不愿跟我圓房……”

    “不,我并不……”

    “這也難怪,我又笨又無知,雖然人長得漂亮,但我腦袋空空……”

    “好了。”江平一聲沉喝,打斷了她一廂情愿的自白。

    “你不要兇我,我馬上去跟大家解釋清楚。”她旋過身朝門口奔去。

    “等一下!苯綌堊∷难,阻止了她的去勢,“不準去!彼麌绤柕孛。

    “可是……”

    江平扳過她的身子,“圓不圓房,是我跟你之間的私事,沒必要講給別人知道!

    “可是……”

    “再說,你遲早會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而我不要任何人來管我們的閑事。”

    “可是……”

    “我鄭重聲明,我很喜歡你,也很樂意與你共度一生,我不許你對這一點有任何懷疑,知道嗎?”他強扳住她的下巴。

    “可是……”

    “嗯!”他嚴厲地發出警告。

    “我知道了。”晨星小聲地答應,垂下的眼瞼掩過雀躍的星火,甜滋滋的蜜正在心頭壅塞。他的這番聲明驅走了很多不安,讓她飄浮不定的心再次落到踏實的大地。

    “知道就好。”江平輕擁她入懷,溫柔的呢喃與堅毅的唇線成著對比。

    他想著懷中的嬌妻是如此甜美純真,見著了她,就令他思及甫出世的嬰孩。如今卻要他與她結成夫妻行“周公之禮”,每想到那景象,就令他頗感罪惡,仿佛自己是只大餓狼,撲向一只無能力抵抗的小羔羊。

    可笑呀可笑,他江平堂堂七尺男兒身竟不敢碰老婆。

    ※※※

    晨星獨自仁立在池畔,灼灼的目光凝注在水中悠游的各式錦鯉。

    她注視著它們揚動著那雙魚鰭,又注意到它們輕盈地擺動尾鰭,那種優美的體態,讓她聯想到某種東西,某種可以邀游天際飛翔萬里的物事,但那影像是如此模糊,她甚至無法具體言明那顏色及形狀。她——是在做白日夢嗎?

    甩甩頭,她轉而凝視樹梢間的鳥雀,看著它們嬉戲地飛掠跳躍在枝椏間,她不禁著迷了,但腦袋里卻不自禁地浮現出疑問——鳥,為什么會飛?

    “你在想什么?”江平自她身后攫住她的香肩。

    晨星頭也沒回,“我在想……鳥為什么會飛?”

    江平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因為它們有翅膀!彼砸詾槭堑卣f出答案。

    “那雞和鵝不也有翅膀,那為什么它們不能飛?”

    江平語塞,長這么大,倒還沒想過這么深奧的道理,這一問不禁使他仰頭苦思。對呀,為什么鳥會飛?

    就這樣,兩人佇立在樹陰下,雙雙仰起頭思索著答案。

    “我想鳥的翅膀構造一定不同于雞鵝!背啃堑谝粋出聲,腦中浮現凌亂的片段印象。

    “嗯!”江平無法反對,因為看起來的確相差甚多,一個大得多,一個小得多。

    “而鳥的……骨架一定也較雞鵝輕盈,說不定它們的骨頭是中空的。”

    “或許。”這還有待查證,他想。

    “白努利定律!彼回5卣f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這么說。

    “白努力?”那不是白做工,一事無成,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意思嗎?但后面那定律二字如何解釋?“那是什么?”他小心地問。

    晨星的額頭滲出冷汗,神智也似在恍惚中,“當風在凸出的平面上運動時,風速增快,致使壓力變小,進而形成浮力,使物體可以在空中……”她輕喃。

    “你從哪兒聽來這謬論的?”江平不悅地打斷,無法接受這前所未聞的理論。

    “羅森博士,一年級流體力學,索德學院……”

    啾!

    一聲鳥的驚鳴隨之響起。

    這一驟變驚醒了失神的晨星,她凝神一看,一只麻雀正往地上掉去。

    “不要!彼@慌地一叫,說也奇怪,那雀兒竟不再急速地下墜,反似輕盈的鴻毛般緩緩地飄落地面。

    江平看傻了。

    但晨星卻急急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了起來。

    一陣腳步聲急促地響起,是兩個幼童往這兒奔來,口中還興奮地問:“大少爺,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剛射下來的麻雀?”還沒說完,就已經看到晨星正捧著他們的獵物,“大少奶奶?”他們往她走去。

    “等一下!苯綋踝∷麄儯瑥膽阎心贸鲆诲V銀子拋給他們,“那只麻雀,我買下了,你們到別處玩吧!”

    面露喜色的幼童立刻點頭,“好!”又恍如一陣風地走了。

    江平來到晨星面前蹲下,不忍地目睹到她梨花帶淚的臉龐。

    “別難過了,嗯!”他輕聲安慰,在看到晨星的手上沾了雀鳥的血漬時,不自禁地擰了一下眉頭。

    “它不動也不叫,全身冷冰冰的。”她傷心地泣訴。

    “它死了。”他拍拍她的肩,想要勸她節哀。

    “它為什么得死?”她悲憤地抬起臉,“就因為它不是人類,沒有人類的智慧嗎?”

    “這……”他也說不出來,就他認為,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但生命是平等的,”她大吼,“一樣是由細胞一個個構筑,同樣有各種生命現象,人類為什么如此妄自菲薄,這不公平……”她心碎地嘶喊。

    一陣大風突兀地襲來,卷起了滿地落葉向他們擊打過來。

    江平下意識地緊擁嬌妻想要保護她,但懷中卻迸出一縷白光,他不自禁地低下頭,卻愕然地目睹那雀兒的腳抽動了幾下,眼睛緩緩睜開了。

    “它活了!背啃求@喜地歡呼,也就在此時,那股強風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惟一留下的存證是卷到半空中的枯葉恍似飛雪般的飄下。

    江平瞠目結舌地瞪著晨星手中復活的鳥雀,只見那鳥雀站了起來,伸伸右翼,再張張左翼,接著全身打了個哆嗦,再接著朝晨星發出啾啾的鳴叫。

    “它活了,它沒死,明生,你看!背啃谦I寶似的將麻雀往他面前一擺。

    江平駭然地往后傾身,仍不明白剛剛發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是你弄的?”他問,問了后才覺得自己問得好蠢。

    若是她弄的,又如何?她會承認嗎?

    “什么?”她偏著頭,“我弄了什么?”

    “是你讓這鳥復活的?”不管了,干脆就問到底吧!

    “怎么可能!背啃且恍χ弥,并伸手想要去輕撫那雀兒柔順的羽毛。

    豈料那雀兒驚鳴一聲,立刻振著雙翅撲撲地飛走了。

    “它回家了!背啃悄曋,語氣里隱含著羨慕。

    為什么?這是怎么回事?

    江平心中浮現著這些問題。他不愿也不想去相信他的妻子會擁有如此法力,甚至……可能是某種牲畜所幻化的精怪……不,不能想。他用力地甩著頭。

    他的妻子是純真、潔白且善良的仙女,絕對絕對不會是怪,不會是妖。

    “晨星!彼麌烂C地呼喚。

    “嗯?”晨星回過頭,唇邊帶著飄逸的笑意。

    江平吞了吞口水,“晨星,這世上每一種東西都會有形體消滅的時候,這是天命,你不能違反天命去延續一個生命!边@并不表示他已經認定一切是晨星所為,這只是個教誨,一個根基本的常識。他如此說服自己。

    “我有嗎?”晨星露出明顯的疑惑。

    “不管有沒有,你一定要記住,知道嗎?”他強調。

    晨星順從地點頭,“知道了。”

    江平輕嘆口氣,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把剛剛的一切忘光。是的,剛剛什么也沒發生。

    ※※※

    太陽西下,又已是傍晚時分。

    巍巍的江府迅速地閃出燈火,尤以大廳和膳房最為明亮。這其中,忙碌的仆人正來來往往地穿梭著,急欲點綴餐桌上的珍酒佳肴。

    晚膳,是一家人的團聚時光,除非遠游,否則江家人一定要在一起進晚膳。

    這是江家戶長也是廣東學政江俊一直堅持的。所以,這也是江家長久以來的傳統。

    但,對晨星而言卻是陌生的。

    只見她進了門,立刻歡呼:“好棒,好豐盛的菜色。”馬上領先眾人坐了下來,不巧正坐在江俊的大位上。

    瞬時整個大廳靜謐了。

    只聽得晨星大口的咬嚼聲。

    “你們為什么不坐下來吃呢?”晨星無邪地睨著他們,又意猶未盡地夾了口菜入口,“這菜可真好吃,你們不餓嗎?”

    “晨星?”江平臉色發白地到她身邊,“趕快起來,你坐到爹的位置了。”

    晨星慌張地站起,凝脂的肌膚有羞赧的潮紅,“對……對不起。”她迅速遠離,“爹,你請坐,請坐!背啃穷l頻點頭致歉。

    “沒教養的野人喲!”江采荷鄙夷地冷哼。

    “那罵人野人的又是什么?”江英笑謔地瞧著妹子。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江采荷立刻忿忿地往他腳上一踩。

    江英及時縮回腳,“君子動口不動手,再說你也沒動口的必要,爹都不說話了,你這個做女兒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江采荷轉頭瞧去,確實,爹竟然是含笑入座。

    “表姐,”她拉了拉應瑞蓮,“你不氣嗎?憑她那種貨色,哪值得受如此寵愛!彼Z道。

    “不會多久的!睉鹕彵涞氐驼Z,“現在對她好,是因為同情她,不會有人能長久忍受她那呆樣……”

    “你們說什么?”江英豎著耳朵湊了過來。

    “說表哥你是個專門欺負妹子的閑人!睉鹕徍莺莸氐闪怂谎邸

    “你竟然會贊我‘賢’?”江英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你們還不快過來坐好!苯〕谅暤睾鹊馈

    “好。”江英隨口應道,并趁機在兩人面前淘氣地眨眨雙眼。

    “死萌生,將來我一定會讓你無法萌發。”應瑞蓮咬牙在他身后啐語。

    ※※※

    接下來的用餐是窒悶且沉默的。

    心懷愧疚的晨星深怕自己率直的言行又造成了某種不當,于是她緊閉雙唇,正襟危坐,江平吃什么,她就跟著吃什么,瞧見同桌的江采荷她們吃得小口,她就學著人家小口地吃。

    這一幕瞧在江平眼里,心也著實為她發疼,為了打破這僵局,他傾身向旁坐的她低語。

    “想吃什么?我夾給你!

    晨星回以一個微笑:“這些都很好吃,我都喜歡。”

    江平愣了一下,對她的回答感到苦惱,轉頭看了看滿桌菜肴,他決定進獻那盤最遠的“青腐竹翠”給妻子。于是他略微傾身,伸手橫過桌面。

    “坐下!苯竻s沉喝一聲,“你這成何體統!”

    江平任務失敗地回座,“娘,一家人何必如此拘謹呢?”他半是撒嬌半是埋怨。

    江母卻冷眼瞥向媳婦,“女人,就該知本分,不該好高騖遠,舍棄面前的美食……”

    晨星眨著雙眼,頗似受教地垂首聆聽,但她卻不甚清楚娘在說什么,只大概猜到她在訓她,至于為什么訓她,則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娘,這不是晨星的錯,是我自己貪吃……”江平急欲幫妻子澄清。

    “是嗎?晨星,你說,明生是不是要夾給你吃的?”

    晨星望著江平,眼里閃爍著“是嗎”的問號。

    “明生,你才剛新婚就這么寵她,將來是不是還要為她來反對我們做爹娘的?”江母咄咄逼人地質問。

    “夫人,你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苯〕雎暎樕嫌兄黠@的不悅。

    “可是,我是在教她禮……”江母聲勢明顯弱了。

    “你忘了她大病初愈,”江俊站了起來,傲然地環視著桌上的每一個人,“晨星是我們江家的一分子,你們再也不許欺負她。另外,你們還必須教導她知道一切。若是你們哪一個成了欺負病人的小人,就給我滾出江家大門!彼麌烂C地說完,就跨出腳步離開大廳,也不管自己五臟仍自虛空。

    但,他卻留下凝重的氣氛彌漫在大廳中,沒人再動口,也沒人再舉筷,緊張愈聚愈重。

    啪!

    江母忿然拍桌而立,冷冷給了晨星一記白眼,昂頭挺胸地離開大廳。

    “我說錯了什么?”晨星擔心地問江平,不明白原本平靜的晚膳,為何會變成如此緊張,但有一點,她卻是知道的——原因就是她。

    “你沒做錯什么!苯匠林氐氐驼Z,雙眸直直地看著他三個弟妹,“是我,是我把一切想得太單純了!甭曇糇兝淞。

    “我永遠支持你!苯⒙冻鰝笑容,直接且明白地表示他的熱誠。

    “謝謝!”江平點頭,臉上的寒霜稍稍融化了。

    “我不承認!苯珊山又酒,挑釁地叫,“我不承認項晨星夠格當我大嫂,夠格的只有表姐,”她拉起滿臉羞紅的應瑞蓮,“表姐才是我的大嫂,不是這個小白癡!

    晨星張大口,不敢相信她所見所聽到的。

    “住口!苯揭а琅,臉上滿是冰霜,“你說的是不可能的,我的妻子是項晨星,永遠也絕對不可能變成應瑞蓮!彼鹗陌愕匦。

    淚珠溢出應瑞蓮眼眶,她又嫉又恨地望向晨星,“我哪點比不上她?”她嘶聲問,右手如利劍地指向她。

    “對呀,表姐哪一點比不上她?”江采荷在一旁加油助陣。

    江平冷哼,“好也只好在你心眼太多!

    “你……”應瑞蓮憤怒得說不出話來,他竟把她貶得如此低,這口氣她如何咽得下。多說無益,總有一天,她會證明他錯了。

    舉袖抹去了淚水,她拉起江采荷往門口走,只聽得江采荷邊走還仍罵著大哥太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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