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斯琳和皇甫淵足足買了好幾袋的補給品才上路,此行路途遙遠,他們對地形又不熟,有道是有備無患,只是負責馱物的馬兒比較辛苦就是。
擔心會被徐姓士族派來的殺手追上,他們幾乎是一買好補給品便開始趕路,尤其是皇甫淵更辛苦,除了得照顧閔斯琳以外,還得時時刻刻注意后面有沒有追兵,就怕一個不小心被殺手突擊。
這所有一切,閔斯琳都看在眼底,也十分感激他,只是嘴巴說不出口,其實內心感動得要命;矢Y也是同樣情況,自從來到漢朝以后,他們就一直不斷在逃亡,一般姑娘家早就受不了,可她一句怨言都沒有,再辛苦都咬緊牙關撐下去,真的非常堅強。
兩人著實趕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直到馬兒口渴了,他們也累了,兩人才商議停在一條溪邊休息,順便吃干糧、喝水補充體力。
微風徐徐,今兒個倒不失為一個趕路的好天氣。
“再跑個十里,就有旅舍了!遍h斯琳一邊啃干糧,一邊攤開手中的竹簡仔細看上頭的標示,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地圖,絕不能丟。
“你上哪兒弄來這玩意兒?”他指指她手中的竹簡,用竹片串成的竹簡上面寫滿了文字,還畫了些圖,看起來頗有重量,難怪她的馬跑得特別辛苦。
“買來的!被ú涣藥孜腻X!霸缟腺I干糧的時候,瞧見有人賣這玩意兒,雖
然有些重量,但對咱們很有幫助,我毫不猶豫就買下來了!睕]辦法,這年頭只有貴族或有錢人才用得起絲帛寫字,一般小老百姓只用得起竹簡,就算沉重也只得將就。
“原來如此!边@個時候,他們不免懷念起明朝的紙張來:白麻紙、宣紙、藤白紙、竹紙、各類粉箋,要什么紙有什么紙,無聊時還會拿來折紙鶴,想想還真浪費。
“幸虧還有旅舍,不然咱們就慘了。”越往北行就越荒涼,旅舍也越少。
“是!”皇甫淵一臉笑意地看著閔斯琳小心翼翼將竹簡卷起來綁好,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很有辦法,連這玩意兒都能弄到手。
眼光精準,頭腦靈活,懂得做生意,又善于騎馬,她還有什么不能的?
皇甫淵搖頭嘆氣,有關她的一切,已經超乎他對一般女性的認識,難怪坊間都流傳她是個異類……
等等!
皇甫淵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她成天這么跑來跑去,也沒瞧她哪一步踉蹌過,難道她——
“你沒裹腳?”他想什么問什么,差點沒有嚇壞閔斯琳。
“你說什么?”她愣了一下,不是聽得很清楚……
“你沒裹腳嗎?”他再說一次,這回她聽清楚了。
居然當面就問人家這個問題,這個男人實在是……
“你說話真直接。”她指責道。
“我以為你不喜歡拐彎抹角。”他無辜地看著她,不曉得自己哪里做錯。
重申一次,這個男人真討厭!
“對,我是沒裹腳,那又怎么樣?”沒裹就沒裹,犯法嗎?大不了嫁不出去,不嫁又不會死。
“我沒說怎么樣啊,你干嘛那么激動?”他更無辜了,他只不過隨便提了一句,她就像被蜜蜂螫到一樣跳起來,不裹腳真的有那么嚴重嗎,值得她為這種小事發火?
“我、我……”他太冷靜,她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你干嘛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害我嚇一跳!”
“我只是看你騎馬騎得很好,又四處活蹦亂跳,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連路都走不好,一時好奇才問的!睕]有別的意思。
“是、是嗎?”早說嘛!害她以為他存心取笑她!跋麓我獑栠@種問題,不要突然開口,給我一點時間準備……”
回答這種問題需要什么時間準備?簡單一句有或沒有就好了,難道還要先把楚辭復誦一遍,她才有辦法回答?
“咳咳!”閔斯琳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顯示她真的很在意。
說不定把楚辭復誦一遍對她來說還比較簡單,至少不會像被蜜蜂蟄到。
想到她居然這么在意,他就覺得有趣,忍不住悶笑。
閔斯琳見狀即刻臉紅,這可惡的家伙,嘴巴明明說無心,嘴角卻動個不停,還說不會取笑她。
“沒裹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沒裹腳,不是也活到了二十歲?也沒有怎么樣!”她終于忍不住爆發,卻也在無意中泄露了自己的年齡,給皇甫淵逮到取笑她的機會。
“原來你已經二十歲,是個老姑娘了。”他到現在才有幸知道她的芳齡,失敬哪!
“你、你自己還不是很老!”她真是大嘴巴,連這種話也說出口,這下更丟臉了。
“我二十五歲!睉撨不算太老吧?至少還沒有老到走不動。
“那你也是老男人了!彼桓市牡胤瘩g,怎么樣都不肯認輸。
“老男人配老女人,正好!碧熳髦稀
“?”這是什么意思……
“搞了老半天,咱們都是‘過時’的人!蹦惺鶜q、女十四歲以前成婚,叫“先時”;男二十五歲、女二十歲以后尚未完婚,叫“過時”。先時者易夭,過時者易病,過早或太晚都不好,他們都已經錯過了成婚的最佳年齡。
“誰、誰跟你過時啊?”可惡,害她的心狂跳了一下,結果還是想取笑她!案嬖V你,我可是還很有活力,不像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奇怪,他取笑她是老女人,她不過稍稍反擊了一下,他就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樣盯著她,到底誰比較過分……
“咱們一定要如此針鋒相對嗎?”凝視了她一會兒,皇甫淵無奈地問道!霸蹅兙筒荒芟衽笥岩粯恿牧?”他只是想跟她開玩笑,想跟她輕松愉快地聊天,可她每次的反應都教人失望,他都快沒信心了。
“呃,我……”閔斯琳愣住。多少年來她一直被教導要恨皇甫家,要扳倒皇甫淵,從沒有想過他們可以不必如此,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宿命,他們這一代不一定得照著既定的命運走,他們可以是……朋友。
“我——”只是,他們對立了太久,忘了和解的感覺,希望現在開始學習還不晚。
“也不是不行啦!”她怪不好意思的!安贿^,咱們要聊什么?”
聊什么?這倒是個問題。他光想著多了解她,卻忘了抓方向,到底該聊什么呢?
“聊你為何這么熱中尋寶好了!闭_的說法應該是古玩買賣,不過她既然喜歡這么說,就任由她了。
“因為尋寶很有趣,又可以打敗你,我當然熱中!
……很妙的回答,她還真誠實。
“撇開兩家的恩怨不說,你真的覺得每天這么東奔西跑很好玩嗎?”
皇甫淵不經意的問話,又讓閔斯琳頓了一下,腦海里開始浮現過去她為尋寶所冒的風險。
她想起有一次為了在購買前辨別寶物的真偽,她假扮女仆混進一個賣方的家里,結果被識破,差點來不及逃出來,那次真驚險。接著又想起她為了趕路,經常在船上睡著,有好幾次差點落水。過節的時候,其他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趕廟會或是到處串門子,就她一個人孤伶伶地提著包袱出外旅行,那場面,想起來都辛酸。
“好、好玩啊!”即使如此,她還是嘴硬不想承認,自己一點都不快樂。
“看你的表情不像。”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戳得她哇哇叫。
“你憑什么這么認為?”明明就很好玩……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把身上的鏡子拿出來照照看,就知道我在說什么了!彼膊桓隣帲约嚎。
閔斯琳拿出玉娘留下來的銅鏡,不自在地照了一下。鏡中的人兒,臉上滿是猶豫,看不見喜悅,也察覺不出興奮,只有認真思考過的茫然。
“真正快樂的人,不會是這個表情,應該要帶著微笑才是!辈粸槿魏文康,只因為內心沖動,強烈地想要擁有某樣事物,這才是真正的快樂。
閔斯琳沒想到會在鏡中看到自己郁悶的表情,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喜歡尋寶,很喜歡自由,結果竟是?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么你不學學其他姑娘家,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特別是你的家世又這么好,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做做女紅,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干嘛還要出外冒險?”雖然知道她是為了打敗自己才出來拋頭露面,但他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我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遍h斯琳解釋道!霸僬f,如果我只是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會得不到我爹的認同,所以我才那么努力!睕r且她也是真心喜歡那些古董,只是偶爾會累,偶爾會迷惘,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獲得你爹的認同?”他想起京城盛傳她和閔斯珣不和的流言,兩人雖然是兄妹,但十分不對盤,一天到晚吵架。
“嗯,非常想。”閔斯琳點頭。她明明就比她哥還優秀,可她爹眼里只看得見她哥哥,對她的成就視而不見,她當然不服。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別人的認同!彼欢男膽B。“你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泵利悾,如同黃金一樣發亮,就算十個閔斯珣都不及她出色。
“你、你說什么?”閔斯琳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是在贊美她嗎?
皇甫淵偏過頭躲避她的視線,不自在地回道。
“我說,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強悍,就連男人都比不上你。”包括他自己!澳阏娴牟恍枰魏稳说恼J同,你只要認同你自己就夠了!
這發自皇甫淵內心深處真心的贊美,溫暖了閔斯琳的心。她一向被視為異類,被京城的男人批評得一無是處,說她離經叛道,野得可以。
這些話她不是沒聽到,只是故意忽視,但忽視并不表示她真的不在乎,或不會傷心。她只是……只是把這些話埋在心底,用堅強的外表掩飾內心的脆弱,其實還是在乎的。
閔斯琳很感動,真的很感動。這些最該是親人安慰她的話,竟然出自一位死敵的口里,教她如何承受?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內心有多感動,只好故意用手肘拐皇甫淵的手臂笑著說:“所以你承認你輸給我了,對不對?對不對?”樣子非常欠揍。
皇甫淵被她惹毛了,抓住她的手腕大聲喝道:“別鬧了!”
兩個人四眼相望,臉靠得非常近,近到皇甫淵只要用力一拉,便能輕易吻她,不必花費太多力氣。
突然刮起的大風,有如他倆澎湃的心跳。兩人的頭發,被風吹亂了,恍若他們混亂的氣息。
在一股看不見力量的牽引下,他們的嘴唇越靠越近,直至互相碰觸……
“轟。
遠處傳來一聲巨雷,將他們從迷醉的氣氛中震醒,也提醒他們,如果想在大雨來臨前到達旅舍,現在最好立刻上馬。
“咱們走吧!”該死的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好……好!遍h斯琳仍然在彌留中,皇甫淵只得想辦法將她弄上馬。
“喝!”馬兒在他們不斷踢馬腹的動作中狂奔,雨同時落下,追趕著他們不放。
什么叫潑冷水?
這就叫潑冷水!
咬牙切齒地踢馬腹,皇甫淵一肚子火,暗罵老天爺不幫忙。
“轟隆!”
“淅瀝瀝!”
它就是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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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老天爺不幫忙也就算了,大雨還一路追他們追到旅舍,等兩人到達旅舍,已經淋成落湯雞。
“該死,全身都濕透了!”皇甫淵一邊拍掉身上的水一邊咒罵。
“先把馬安置好啦,快點!”閔斯琳才是冷得全身發抖,這場雨來得又快又急,即使他們已經盡全力趕路,依舊逃不過。
兩人將馬牽進旅舍旁的馬廄,那兒已拴了幾匹馬,閔斯琳從包袱中拿出一些銅板丟給看守馬廄的馬夫,并交代幾句,隨后卸下馬匹上的行李,往隔壁的旅舍走去。
兩層樓高的旅舍,簡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除了提供房間以外,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得靠自己買。
“先說明一下我們這里的規炬:不提供伙食,但是可以自己開伙;若是忘了帶炊具和碗盤,只要付上三錢,就可以租給你們。至于柴火,一律不提供,若是想烤火,可以向我們買干柴,一捆五錢,兩捆九錢,最好一次買兩捆比較劃算。打火石兩顆一錢,燒柴的大銅盆,借一晚一錢,若是全部都要,還可以打折扣,你們要哪幾樣?”
還沒有訂房,店家就說了一大堆規炬,每一樣都跟錢有關。
“咱們要……全部!”閔斯琳冷得全身直打顫,皇甫淵比她好一點,但也希望能盡快進到房間烤火,再磨蹭下去,兩人都要著涼。
“全部?”店家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澳愕囊馑际,炊具和碗盤也要,柴火也要,還要大銅盆?”
“對!遍h斯琳咬著牙回道,身上一直滴水。
“那打火石呢?”店家存心氣人!澳銈円活w或兩顆?”
“兩顆!兩顆!”閔斯琳再也忍不住爆發!霸蹅兪裁炊家,打火石還要兩顆!”她都快冷死了,還在那邊啰唆,信不信她宰了他?
“呃,姑娘……”
“對不起,我的妻子脾氣比較暴躁,還望店家原諒。”皇甫淵怕事情鬧大,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閔斯琳反而覺得更冷了,他們什么時候又變成夫妻?
“沒關系——”
“咱們不是——嗯嗯——”
“不好意思,店家。”皇甫淵連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話!罢埍M快給咱們一間房間,這是訂房錢,您拿去!辈⑶覐拈h斯琳的包袱中掏出一串銅錢,三兩下就擺平店家。
“二樓最靠近樓梯口的房間。”店家高高興興地收下錢,將鎖匙交給皇甫淵,還相當親切地幫他們把燒火用的銅盆和柴火搬上樓,前后態度判若兩人。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換到哪個朝代都適用。
店家幫忙放好了銅盆和柴火便要離開房間,皇甫淵連忙叫住店家。
“還有打火石!眲e想誆他們。
“是是是,我都忘了!钡昙也桓市牡貙⒋蚧鹗旁谄浦窕@上,要不是閔斯琳的嘴還被皇甫淵捂著,鐵定饒不了店家,定要好好罵他一頓。
兩顆破石頭就要價一錢,搶人哪!更氣人的是,兩顆沒買全還打不了火,稍早店家在樓下問等于白問!
“好了,你還有什么話說?”店家一離開,皇甫淵馬上放開閔斯琳,她即刻發飆。
“什么意思?”他故意裝做聽不懂,不理她。
“少裝蒜!”再裝就不像了。“你為什么要騙店家說咱們是夫妻?”還遮住她的嘴不讓她辯解,可惡。
“當夫妻不錯啊,總比當兄妹好!彼憛捘欠N不上不下的感覺,打死不愿再當兄妹。
“當兄妹有什么不好?”她看不出來!昂芊奖惆。 币H密就親密,要翻臉就翻臉,也不會惹來閑話。
原則上她說得沒有錯,有些時候扮演兄妹會比夫妻來得有利,但他就是——
“我就是不要當兄妹!痹趺礃?
閔斯琳小嘴微張地看著皇甫淵任性的表情,心想他真是莫名其妙,但又有一點小小的暗爽,隱約可以感覺他之所以拒絕跟她當兄妹還有別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后再慢慢研究好了,現在她快凍死了,沒空理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你想當夫妻可以,快去生火!”她已經開始行使身為妻子的權利。
“為什么是我生火?”只會行使權利,那義務呢?呿!
“因為你是我的相公,當然要照顧妻子,快去!”她義務不會盡,倒很會使喚人。
“鬼扯。”皇甫淵嘴里抱怨,但還是去生火,房間于是瞬間變得溫暖起來。
閔斯琳背對著他開始脫衣服,同時警告皇甫淵。
“我現在要換衣服,你別偷看。”她已經受夠這一身濕衣服,包袱里的衣服雖然多少也被打濕,但總比這一身濕答答好。
“誰會偷看?”他嗤之以鼻!澳銣喩砩舷挛叶伎催^了,干嘛還無聊到傷自己的眼睛?”又沒什么好看的……
“你干什么?!”頭頂冷不防覆蓋一件濕掉的外袍,皇甫淵氣得扯下外袍,轉頭瞪她。
“啊——色狼!”閔斯琳一看見他轉頭立刻尖叫,拿起干凈的衣服蓋住身體,順便再丟一件濕衣服到他臉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扯下濕透的衣服,卻發現是一件中衣,于是心跳開始加快、腦子開始胡思亂想。
她那一身雪白玉肌……
皇甫淵猛吞口水。
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段……
他越想越覺得心跳無力,快要不能呼吸。
閔斯琳趁著他在跟榮譽心拔河的時候,匆匆換好衣服,換好后用手點了點他的肩膀,說聲:“該你了!卑颜牖仡^偷看的皇甫淵嚇得半死。
“好……好,該我了!”他像被火燙到一樣地跳起來,閔斯琳奇怪地看著他走過她身邊,總覺得他作賊心虛。
“喂,皇甫淵……”她叫他,但他已經開始脫衣服,她連忙轉過身,背對著皇甫淵。
只是幾步之遙傳出的悉窣聲,讓她很難裝做聽不見,總是下意識地想轉頭。
她偷偷偏過頭,從眼角的余光瞄皇甫淵,發現他的體格真的不錯,一身結實的肌肉,任何一位少女看了都要心旌蕩漾,至少她的心就蠢蠢欲動……
“換好了!彼恢篮螘r來到她身邊,對著她的耳根子吐氣,這回換閔斯琳跳起來。
“很、很好!”老天,他不會發現她在偷看他吧?“換我了——”
“換你?”她不是已經換好衣服了,還換什么?
“沒、沒有!”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拔沂钦f換襪子,對,換襪子!”
有問題。
皇甫淵打量她匆匆脫下襪子,隨便找了一雙干凈的襪子套上,總覺得她的行動很可疑,說難聽一點根本就是作賊心虛。
兩個人同樣都是作賊心虛,誰也別說誰。
“我肚子餓了,你弄點東西來吃。”皇甫淵還沒真的當上閔斯琳的丈夫,就先擺出一副丈夫的派頭,不過閔斯琳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就反擊回去。
“我不會!闭l會那個東西!耙宰约号!眲e想指揮她,哼!
“你不會?”皇甫淵不可思議地望著閔斯琳!澳闶菋D道人家,居然不會煮飯?”殺了他吧!
“請教你看過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動過刀的?咱們頂多動筷子。”她是比較不像時下那些千金小姐,只管關在家里刺繡,但好歹也是京城最大商號的閨女,要她親自下廚像什么話?拜托搞清楚。
“我知道大部分的千金小姐都不下廚。”皇甫淵回道。“但我的肚子真的很餓,這家旅舍又不供餐——”
“所以呢?”光念給她聽有什么用,她都說不會了。
“所以我來弄!
閔斯琳原本以為他們又要大吵一架,結果他竟自愿下廚。
“你、你會煮飯?”閔斯琳瞪大眼睛,看著皇甫淵。如果說她這位京城最大商號的千金不會烹食,那他這位京城知名古玩鋪的大少爺,更不可能懂,可他居然點頭。
“妻子不可靠,做丈夫的只好自力更生!毕胂胍舱姹А
“你又不是我真正的丈夫!”要她選,她情愿當兄妹,還比較方便。
“那我做好飯以后,你吃不吃?”他睨她,已經事先為她預設好答案。
“吃!”
果然。
“走吧,下樓去跟店家買食材!彼嘈艖{店家如此貪財的個性,一定樣樣都有買。
他沒猜錯,店家除了命不能賣之外,能賣的都賣。就連廚房,也以每次五錢的代價出借給他們。
因為地處偏僻,店家所賣的食材自然不可能像長安那般豐富,隨便挑塊肉,再來一條魚和兩樣蔬菜,倒也足夠果腹。
閔斯琳跟在皇甫淵身邊打轉,一會兒看他洗米炊飯,一會兒看他切肉殺魚,熟練的技巧仿佛練習過千百回,絕非只是吹牛。
“你真的會做菜呢!”她以為他頂多口頭說說,沒想到這么厲害。
“那還假得了?”他將羊肉丟下鍋,撒了些醬料,瞬間香氣四溢,充滿整個廚房。
“你別只會站著不動,去挑菜!倍嗌僖藏暙I一點勞力。
“菜要怎么挑?”她很樂意幫忙,問題是,她不會。
“我會被你氣死!彼劝蜒蛉獬赐晔⑦M盤子,再過來教她。
“這樣……這樣……再這樣!彼麖念^示范一次!爸灰驯容^差的葉子挑掉,剩下的我會處理。”他不指望靠她切菜,萬一到時候切到手指頭,他可賠不起。
“我懂了,很簡單嘛!”只要拔掉枯黃的葉子就行,她會。
“真是的!被矢Y把挑菜的工作交給她,走開去忙別的事。
閔斯琳挑著挑著,冷不防挑到某樣東西,嚇得她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啊——”她一邊尖叫,一邊甩掉手中的菜,一邊往后跳。
“怎么了?”皇甫淵飛快趕到她身邊,差點和她撞成一團。
“有……有蟲!泵,還會蠕動,惡心死了。
“有蟲?”皇甫淵探頭一看,大大嘆一口氣!斑@只是普通的菜蟲!焙λ詾榘l生了什么事,真是。
“菜……菜蟲!痹瓉砟欠N綠色的蟲子叫做菜蟲……
“這很常見,沒什么大不了。”把它弄走就行。
“誰說的?我就沒見過!”她家的菜總是挑得干干凈凈,不見半條蟲子。
“那是你太好命,不用下廚,才會沒見過菜蟲。”少見多怪。
“我沒下廚是正常的!痹僭趺凑f她都是閔家的大小姐,根本輪不到她下廚!暗故悄悖锰没矢业拇笊贍,竟然這么會煮飯才奇怪,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她本來只是跟他開玩笑,沒想到皇甫淵的身體會突然僵直,引起閔斯琳好奇。
“我說錯什么話了嗎?”如果說錯她可以道歉。
“沒有!彼┯卜裾J!澳銢]有說錯什么話,不要多心。”
“騙人。”多心的是他。“如果我真的沒有說錯話,你不會那副表情!焙孟癖凰鹊侥硞痛處一樣,一臉疼痛。
“你再啰唆,我就不做了,大家都不要吃!”他這算是惱羞成怒,不想讓閔斯琳知道他的心事,害怕她追問,干脆拿肚皮威脅她。
閔斯琳果真馬上住嘴。不止他餓,她也餓了,萬一他真的罷工不煮飯,她今晚不就得餓肚子?說什么都不行!
為了肚皮著想,閔斯琳只得暫時屈服于他的淫威下,不敢反抗。她這么乖,皇甫淵反而覺得不自在,好像自己虧欠了她什么一樣。
“看你天不怕地不怕,連騙婚都敢,居然怕一條小小的蟲子,”為了緩和氣氛,皇甫淵想辦法轉移話題,轉來轉去,又踩到她的痛處。
“人都有弱點!彼环䴕獾姆瘩g!拔业娜觞c就是蟲子,不行嗎?”
“我沒有說不行。”他樂意得知她的弱點!爸徊贿^,你會在我的面前暴露弱點,讓我覺得很奇怪!钡降姿麄兪撬罃,一般而言,是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弱點的……
“你不是說,咱們是朋友——”
是!如果是朋友,那么暴露出弱點,甚至大哭一場都不算什么,問題在于他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可諱言,經過多日來的相處,他們已經發展出一種類似朋友的情誼。然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卻又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往往令他們徹夜難眠的騷動與任何友誼無關。尤其是皇甫淵,特別不希望他們只是朋友,他希望!希望——
“咱們不是朋友,是夫妻!”他內心真正希望的或許是這種關系,但他不敢向自己承認,也說不出口。
“不曉得你在發什么脾氣!辈恍业氖,閔斯琳永遠會錯意!胺蚱抟彩悄阏f的,現在才來抱怨!碑敵趼犓脑挳斝置貌皇呛芎茫恳膊粫羞@么多問題。
“廢話少說,你若是不幫忙的話,就到一旁坐著,別妨礙我做事!彼⒉皇潜г梗皇菬o法厘清自己對她的感情,感到心焦而已。
“坐就坐,有什么了不起!”閔斯琳朝他做鬼臉,搞不懂他的心思,干脆就不想了。
皇甫淵隨便做了幾樣菜,再配上熱騰騰的小米飯,如此便打發一頓。
“哇,好好吃,終于又吃到熟悉的味道!”雖然盡是些粗食,但閔斯琳已經非常滿足,她甚至感動到眼眶泛紅,頻頻掉淚。
“只是一頓不怎么樣的飯菜,你也能感動到流淚?”她夸張的反應終于讓皇甫淵失笑,只見她邊點頭,邊擦眼淚。
“你不懂!睗h朝食物的口味奇怪透了,她無論如何都吃不習慣,還是明朝的調理方式比較合她的胃口。
“是啊,我是不懂!辈欢约旱男那,不懂自己為何矛盾,皇甫淵深有同感。
“好吃!”
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歡看她臉上生動的表情,比任何一道風景都來得精彩。
“喂,別吃光,留一點兒給我!彼每曜哟蛩氖郑辉S她再挾菜。
“小器!”
如果可以的話,皇甫淵但愿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別再往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