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夜色中靜靜行駛,收音機里正播放著圣誕歌曲專集,是一首節奏頗快的《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Idon'twantalotforchristmas
thereisjustonethingIneed
Idon'tcareaboutpresents
underneaththechristmastree
Ijustwantyouformyown
morethanyoucouldeverknow
makemywishcometrue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輕和著拍子,路眉微側過頭。姚墨雙手握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過往的車燈在他溫雅俊秀的臉上變幻不定,更平添了一股迷魅的味道。
一句話突然在路眉腦中浮現:燈下看美人,猶比平日美三分。不倫不類的比喻讓她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引來姚墨探詢的目光。她俯過身去笑著說了,卻被他責難地瞪了一眼。
好兇哦,路眉暗暗扮了個鬼臉。剛才她和Kevin跳舞后,姚墨雖然沒說什么,但她就是感覺得到他不高興。這是不是說明她越來越了解他了?
“哦,對了!彼首鞑唤浺獾卣f,“剛才Kevin終于答應要把他的水晶鬧鐘送給我當禮物了!
“怎么,那個鬧鐘很漂亮嗎?”姚墨臉上還是淡淡的。
“是挺漂亮的。不過那是他初戀情人送的,他寶貝得很,平時都不許我多碰一下!
“那現在他又怎么舍得送給你了?”姚墨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哎,還不是有求于我!甭访脊室鈬@了一口氣,偷瞄了下后視鏡,嗯,他的臉色好看點兒了,“下個月他的前任女友打算來中國公干,指明要他作陪。你別看小文平時斯斯文文的樣子,其實是個醋壇子,Kevin要真的去和前女友見面,小文非炸了不可。所以啊,只好勞煩我這個親親小妹出馬接待咯。唉,真是傷腦筋啊!蹦┝诉不忘作無可奈何狀。
“你呀,得了便宜還賣乖!币δK于笑出聲,柔和下來的俊顏光亮耀目,竟讓她看得移不開眼。
她忍不住湊過身去,在他臉上迅速一吻。
姚墨身子一震,朝她古怪地望了一眼。其中的意蘊讓她的臉“騰”地燒起來。
好不容易到了,路眉松了口氣,伸手去開車門,腳還沒沾到地就讓人拉了回去,跌入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雖不意外,她還是有幾分羞赧,甚至不敢抬頭迎視那對炯亮黑眸。
她感覺到他雙臂緊緊圈住自己,堅定有力仿佛永不會放開。鼻端漫上他特有的氣息,滿滿籠罩在她身際,溫暖而親密。
“我有沒有說過,你今天晚上很美……”姚墨低聲說,一向低沉溫雅的聲音糅合了情欲,曖昧得讓她渾身戰栗。她大著膽子伸出雙臂輕攀住他的頸項,喃喃道:“你沒說……”未來得及出口的話語消失在他輕輕落下的溫暖雙唇中。
她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離開車子,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進入她的公寓的。他的每一次吻觸猶如熊熊烈焰,讓她無法顧慮其他,全身俱焚不由自主。
此時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了他,而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長夜漫漫,他們是彼此最好的圣誕禮物。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當速遞公司的人摁響路眉家的門鈴時,她和姚墨還賴在床上。
匆匆忙忙地在睡衣外套上件毛衣去開門,等著她的卻是個大約二十厘米長,十厘米寬的包裹。奇怪的是,包裹上竟沒有投遞人的姓名和地址。
太詭異了。路眉將那個包裹擺在茶幾上,遲遲不敢拆開,“你說,會不會是炸彈什么的?”她遲疑地問姚墨。
“傻瓜。”姚墨失笑,揉揉她的亂發,“你當你這里是美國大使館?”
他這么一說,路眉更不敢去碰那個包裹了,算起來她也和美國人沾親帶故的,難?植婪肿硬粫^腦發熱把她也一起算進去。
“怕什么!币δ琅f是笑,“就算真是炸彈,還有我陪你!
路眉白他一眼,終于還是鼓起勇氣,一層一層地拆開包裹。
躺在層層包裝紙中間的,是一只酒紅色的絨面長方形盒子。
怪了,難道是珠寶不成?路眉和姚墨對視一眼,打開盒子,果然有一條潔白光潤的珍珠項鏈躺在里面。取出來仔細察看,只見那項鏈是由二十余顆珍珠串成,每粒珠子都是差不多一樣大小,顆顆圓潤飽滿,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如果這串項鏈是真品的話,可算價格不菲了。
“奇怪,無端端的,怎么會有人送珍珠項鏈給我?”路眉蹙起秀眉,百思不得其解。
姚墨這時卻在一旁淡淡道:“恐怕是某位追求者送的吧!
路眉一怔,頓時漲紅了臉,“你你你……你別胡說,哪有這種事!”
他微側過臉不置一詞,視線卻落到珠寶盒下面露出的一角淡藍,不禁輕輕地咦了一聲。
路眉也看到了,連忙抽出來打開,小小的卡片上只有寥寥幾字:欣聞路小姐訂婚之喜,聊表賀意。
依舊沒有署名,但路眉已脫口叫了出來:“難道是鑫安的——”
旁邊的電話突然響聲大作,路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姚墨一眼,他會意,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后從容地遞過來:“是媽打來的!
天,居然被抓了個正著。路眉臉紅紅地接過電話,就聽到路蓮清在那頭打趣:“怎么,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媽——”路眉嗔怪地叫,“我今天一早就碰到怪事一樁,正心煩著呢,您就別笑我了!
“噢,什么怪事?”路蓮清頗感興趣地問。
于是路眉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還說:“你說,這個人到底想干什么,才見過兩次面就把一條珍珠項鏈送人,你說是不是有毛。俊
半晌,路蓮清都沒有說話,話筒里只聽得見細細的呼吸聲一起一落,讓人聽著心都揪了起來。
“媽?”路眉有些擔心。
良久,路蓮清才道:“眉眉,你現在,馬上,帶著那條項鏈到我這里來!
三十分鐘之后,那條珍珠項鏈已到了路蓮清手里。
“媽,你見過這條項鏈嗎?”路眉在一邊疑惑地問。
路蓮清沒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將那條項鏈拿起來對著日光細看,顫抖著手指撫過一顆顆瑩白光潤的珠子,摩挲再三,臉上表情復雜,仿佛既驚訝又傷感。
路眉又試探性地叫了聲“媽”,但路蓮清依舊充耳不聞,根本不理會她。姚墨蓋住她的手,搖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良久,路蓮清將項鏈緩緩戴上,走到梳妝臺前,一眨不眨地盯著鏡中的自己。鏡中映出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雖韶華不再,卻仍儀容優雅,充滿知性之美,頸上一條華貴的珠鏈,非但沒有喧賓奪主,反而更將她的臉襯得瑩瑩如玉,光彩照人。
路蓮清款款轉過身來,“好看嗎?”
有一瞬間路眉目眩神迷,以為看到一個年輕了二十歲的母親,風流婉轉,笑意盈然,美麗得仿佛夜風中的一朵楚楚青蓮。
“好看!甭访即舸舻卣f,“媽,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
路蓮清“撲哧”一笑,打破了迷障,說:“傻孩子哄我哪,你媽都老了,哪里還當得起這個‘最’字!
“人家說真的嘛!甭访忌锨澳佋诼飞徢迳砩,“如果我以后能跟媽一樣好看就好了!
路蓮清寵溺地擰了擰路眉光滑的臉蛋,對姚墨說:“你看看,這人都多大了還改不掉愛撒嬌的毛病!
姚墨溫文地笑,“沒關系,我早知道她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路眉佯怒,“喂,你說誰長不大?”
姚墨輕笑,眼中柔波蕩漾,“誰在發脾氣就說誰!
笑鬧一陣,路蓮清拉路眉在沙發上坐下,從頸上脫下那條珍珠項鏈,便欲給路眉戴上。
“媽?”路眉吃驚地抓住路蓮清的手。
路蓮清溫柔一笑,也不勉強,將項鏈收回盒中,“眉眉,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是的,這條項鏈曾有一段時間屬于我,不過后來被人拿了回去,F在,他把它送給了你,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是,他應該對你沒什么惡意!
路眉驚疑不定,“媽,你是說鑫安的陳總嗎?”
路蓮清輕輕搖頭,“不,我不知道他現在叫什么名字!
“那……他到底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路蓮清微笑著眨眨眼,“你猜不出來嗎?”
回程的路上,路眉滿腹疑問,推推駕駛座上的姚墨,“哎,你怎么想?”
姚墨笑笑,“何必問我,你自己心里面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我想聽你說嘛!甭访脊室鈰陕曊f。
姚墨顯然十分受用,微微一笑說:“依目前所得到的信息分析,那個‘他’,即鑫安的陳總,很有可能和媽有過感情上的糾葛,而且……”他迅速看了路眉一眼,“也極有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
半晌,路眉苦惱地嘆氣,“可是……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遺腹子啊!
想當初她還小的時候,也曾追著路蓮清要爸爸,結果路蓮清告訴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還拿出了一張照片給她看。當時年紀小,倒不覺得有什么。等到年紀稍長,她自然將這句話解釋成父親已去世的意思,好在過慣了和老媽相依為命的日子,也不會特別羨慕別人有爸爸叫。現在突然多個活得好端端的親生父親出來,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不然……”姚墨說,“想辦法確定一下?”
也對,的確該確定一下,不然自己在這里哀怨半天,結果才發現鬧了個大烏龍,那真是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問題是——
“怎么確定啊?”可別告訴她直接打電話跟那個人說:請問您是不是我爸?那她情愿一輩子身世不明算了。
“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只不過——”姚墨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看起來竟有股壞壞的味道,“你打算怎么謝我?”
路眉的臉驀地紅了,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湊過去吹氣如蘭,“今晚再告訴你好嗎……”
三天后,一個大大的藍色文件夾擺在了路眉眼前。
“這是……”翻開文件夾,路眉簡直不敢置信,“親子鑒定結果報告書?天……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嗎?”
姚墨揚揚眉,“這是最直接,也是最具有說服力的方式。況且據老劉說也沒費多大周折,陳總DNA的樣本很容易就取到手了!
無暇對老劉的能力表示驚奇,路眉的心跳已在一瞬間加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一瞥之下,她已經看到了想要的訊息:
……
母親:路蓮清
孩子:路眉
假設父親:陳鑫安
DNA親子鑒定結果:親子關系“肯定”
親子關系可能性:99.999%
……
路眉“啪”地合上文件夾,閉上眼睛久久不發一語。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揣測得到證實,她還是受到不小的沖擊。
父親。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太陌生。另一個給予她生命的人,二十多年來對她而言只是照片上一個泛黃的影像,而她甚至無法把那個影像同陳總聯系起來。明明是一個陌生人,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有著最最親密的血緣關系的人,面對這種突兀的轉變,恐怕沒人能夠在一時半刻適應。更何況……
姚墨輕輕將她攬至懷中,她輕囈一聲,蠕動一下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便乖乖窩著不動了。在他的溫暖的懷抱中,她永遠可以安然放松自己。認真算起來,其實他們相識的時間實在不太長,但有時她會恍惚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們許久之前就已骨血相連,比情人更親近,比親人更相愛。也許,她是一輩子也離不開他了。
合眼將頭棲息于他的肩上,良久,她幽幽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姚墨微笑,側首輕輕摩挲她的發頂,“如果是我,就直接打電話和他約時間!
路眉抬頭看他,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即使他做過拋棄妻女的事情?”雖然“父親”這個詞對她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不代表她不在乎他對路蓮清的背棄。
“還有很多情況沒弄清楚,別太快下決定!币δ吐曊f,“或許,他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就可以抵消傷害嗎?”路眉有些不滿地別過臉,語氣憤憤:“男人就只會為男人說話!
“眉眉,看著我!币δ珗猿值匕阉哪槹庀蛩澳阏娴氖沁@么認為的嗎?”
四目相對,他深邃的眼里滿是不容置疑的坦誠和堅定。路眉漸漸敗下陣來,于是只好噘著嘴小聲說:“對不起。”
姚墨吁了一口氣,復摟緊她,柔聲說:“答應我,給你父親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點點頭。
他無聲微笑,從一旁茶幾上拿過電話,“來,相信他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路眉和陳鑫安約在南區的一家咖啡店見面。
早上剛下了點小雨,天氣潮濕陰冷,新買的短靴被過路的車子濺上了泥點子,讓她的心情也有些惡劣。
走進咖啡店的剎那,一個聲音響起:“路小姐!”她循聲望去,靠里的位子上,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急切地站起身來,起勢太猛,竟碰翻了桌上的一杯咖啡,熱燙的棕色液體四處流淌飛濺,引起了幾聲小小的驚呼。陳鑫安一時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該怎么辦才好。路眉也呆了一呆,回過神后連忙走過去察看。幸好,大多數咖啡都流到了桌面地上,只有少數濺到衣服上。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彼Φ暤卣f,急出了滿額頭的汗。
很快有侍者來收拾殘局,原來的地方暫時是不能坐了,換了一張桌子,路眉掏出面紙,陳鑫安道了聲謝接過,狼狽地低頭慢慢擦拭西服上的咖啡漬。角燈昏黃,清楚地照出他鬢角銀絲和眼角的深深紋路,加上疲憊的面色,仿佛比上次見面時蒼老了十年。
路眉無聲嘆息,知道心底已有什么地方在慢慢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