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舊墻斑駁,狹窄的巷弄長得仿佛沒有盡頭。水泥叢林的都市中竟還有這樣一個舊時之地。
她低下頭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腦中竟不期然浮起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
他仿佛感應到了什么,朝她微微一笑,“聞到了嗎?”
“呃?”她不解,鼻端卻突然飄來了一陣酥香之氣,那是她身在異國數年念念不忘的極致美味。
眼睛一亮,她驚呼:“芝麻糊?”
他含笑點頭。
再轉過一個拐角,眼前豁然現出一個古雅的小鋪,檀色的木制招牌上書“劉記甜品”幾個大字,那股令她夢牽魂縈的香味就是由此傳出。
伙計仿佛與姚墨頗為熟稔,笑著將他們迎入店內,“真難得,您可好久沒來了!”
姚墨微笑,“今天專門帶人來嘗你們的手藝,可別叫我丟臉了!
“那有什么問題!”豪爽的伙計大聲笑應,轉而對路眉道,“小姐沒見過芝麻糊是怎么做出來的吧?今天就現做兩碗給您嘗嘗!”
說完,往屋角的石磨內添入水和黑芝麻,隆隆開動,店內頓時芝香四溢,路眉簡直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不多時,兩碗濃香黑亮,熱氣騰騰的芝麻糊就端上了桌。
路眉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甜香軟滑,溫潤細膩,果然非比尋常。
“如何?”姚墨看著她笑問。
她閉起眼睛,待口中的芝麻香氣咽盡,才回答:“其妙不可言也!
“比起‘李記’如何?”
她疑惑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李記’?”“李記”是她高中時代經常光顧的一家甜品店。
他臉色微微一變,一會兒才答:“唐皓曾和我提過!
“哦!碧崞鹆颂起,氣氛似乎就有些怪異,兩人都不說話了。
喝完芝麻糊,全身都暖了起來。摸摸微漲的小腹,路眉找話說:“你以前常來這里嗎?”
“是啊,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常來!币δ⑿χ此,目光幽亮,“畢業之后就不大有時間了!
“你……在這里讀的大學?”她翻閱雜志的手一下捏緊了書頁。
“是的!狈路鹂创┝怂男乃迹m道,“我和唐皓一樣,念的都是N大!
路眉默然了。N大,她曾經向往卻終究無緣的學府。
一室寂然中,浮動的只有陣陣清甜的芝麻香氣。
“我們走吧!卑肷,路眉輕輕說。
微微點頭,剛欲起身,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撲進店來,重重地在姚墨背上拍了幾下,同時一個粗豪的嗓音隆隆地響起來:“呦!今天吹的是什么風,怎么把你小子給送來了!”
只見姚墨苦笑,“老劉,輕點兒,別把我的背都給打折了。”
旁邊的伙計也連忙道:“老板,還有人呢,可別嚇壞人家小姑娘了!
小姑娘?路眉剛想抗議,剛進來的大個子一雙銳眼已緊緊地盯住她,X光似的掃描一遍,又轉向姚墨,“小子,女朋友?”路眉一怔,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姚墨覆住,她一驚,下意識地想抽回,但他卻穩穩地握住不放,耳聽得他笑道:“你這會兒眼光倒不差嘛!
大個子哈哈大笑,又猛地拍了姚墨的肩膀一下,“好小子,真有你的,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拐得到!來來來,今天我請客,想吃什么盡管說!”
大個子老板到后頭張羅去了。但屋角的小桌上,路眉的手仍被姚墨握著不放。她輕咬著唇,直視著他,心中一悸。
那一如以往的深亮雙眸內,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灼灼烈焰。
“怎么都不說話?生氣了嗎?”在往回走的路上,姚墨如是問。
因為剛才在甜品鋪的事,原本寧靜和悅的氣氛早已不復存,一股微妙的張力悄悄繃緊了兩人,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顛覆掉什么。
路眉一直沒有開口,只是任他握著她的手。
當然不是生氣。充其量,只是有點混亂和不知所措罷了。
她知道自己喜歡他的人,也享受他的陪伴,甚至早些時候還在為他們之間曖昧不明的關系煩惱?墒,當他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明朗化之際,她還是覺得有些猶豫。
太快了。他們之間認識還不到兩個月。
而且……她突然想到,自己似乎還不是太了解姚墨。除了知道他是唐皓的雙胞胎弟弟和他的職業外,她幾乎對他一無所知。
可是,在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再想這些,會不會太晚?
“真的生氣了?”他仍微笑著,但她覺得仿佛有一絲焦躁暗藏在他平穩的嗓音中。
于是她輕輕地笑了。
“給我一個理由吧!彼f。而他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理由……”他深邃的雙眸中流轉溫柔笑意,“理由太多了,你要聽哪一個?”
她微微挑眉,故意為難他,“如果我都要聽呢?”
“好吧……”他笑著嘆息,“小的遵命就是,請聽我慢慢道來!
“因為……我想在你哭泣的時候陪在你身邊。”
“因為……我想在冬天暖一暖你的手。”
“因為……我想有空的時候,可以像這樣牽著你的手,一起來吃芝麻糊!
……
他每說一句,她嘴角就往上翹一分,臉上的紅暈也多一分。想不到他還會說這么多的甜言蜜語呢。直到……
“因為……我不想再每天晚上到你家門口站崗……”
“什么?”路眉眼一瞪,就要甩開他的手。
“聽我說完!彼χ站o了她的柔荑,俯到她耳邊續道,“而是——直接登堂入室,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
這個人!路眉臉上頓時轟地燃起一把火來,從頭燒到腳。虧她還以為他是君子呢,竟然這么滿腦子邪惡思想!
“滿嘴胡說八道。”她嗔道,轉身就要走。
“不行!币δ阉貋,“這是你要我說的,沒聽完怎么能走呢。”
“我不想聽了不行嗎?”她的頭低低的,滿臉羞惱之色。
“好好好!彼p輕圈住她,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誘哄,“這是最后一個了,你不聽會后悔的!
“因為……”他的聲音放得更低,灼熱的氣息輕輕在她耳邊吹拂。
“我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路眉全身一顫,好一會才消化了他的句意。
我喜歡你。
以前她總是奇怪,在一些電視劇或小說中,為什么彼此互有愛意的兩個人會那么執著于“我喜歡你”這一句表白,若沒有說出口的話還可能發生很多讓人頓足嘆息的誤會。
原來,這句話從喜歡的人口中說出,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
哪怕即刻有一千只一萬只迦陵頻伽在耳邊歡唱,其美妙程度,也不過如此吧。
抬起頭,路眉望向姚墨——
幽深如井的眸子里,真真切切的映出了她的身影。幽微的波光流轉間,是毫不掩飾的深深愛意。
“好!彼龥]頭沒腦地說。
他輕輕挑眉,“就這樣?”聽到這么感人肺腑的表白,也不多一點表示?
她蹙眉想了一會兒,笑了。
“那么……”輕踮腳尖,送上點水一吻,“以此為證!狈畔履_跟,微笑地看著那個呆掉的男子,“從現在起,路眉和姚墨開始男女朋友的關系。”
時至年底,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
辦公室里也忙得人仰馬翻,大家都已經連著加了幾天的班,臉上倦色難掩,但心里卻頗有滿足愉快之感,再撐過幾天,一年來的辛苦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何況還可以期待一筆豐厚的年終獎金。
路眉埋頭整理資料的時候,手機突然在桌上奏起動聽的和弦樂曲,她連忙接起來,“喂”了一聲便向外走去。
過了幾分鐘,當路眉回來繼續手中的工作時,卻發現麗婷正看著她賊兮兮地笑。
“你笑什么?”路眉伸手打了她一下。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丙愭美^續朝她擠眉弄眼,“笑得那么開心,是誰的電話?”
路眉一愣,這才察覺了自己嘴角掛著的笑意,她臉微紅,轉過頭去不理那個八卦的女人。
但麗婷哪里是那么好打發的?手頭上還有工作要忙,路眉被她磨得沒辦法了,只好小聲說:“明知故問,就是那天你見過的那個人嘛!”
“哪個人?”麗婷先是一愣,隨后才恍然大悟地叫道:“那個撿到我錢包的帥哥?你們真的在一起了?”激動之下,她忘了壓低音量。
頓時,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
接著,各式各樣的問題像海浪一樣壓過來——“帥哥?什么帥哥?”小文還在呆呆的。
阿明怪叫一聲:“眉眉,你紅杏出墻?”
藍姐也說:“眉眉,你這樣不行喔,我們老板怎么辦?”
老陳則是直接嘆氣,“唉,現在的年輕人啊……”
然后麗婷又叫起來:“哎哎哎,追求真愛有什么錯,難道不喜歡了還要勉強在一起嗎?這才是對對方的最大欺騙和傷害!”
“那倒也是……”其他人也感嘆起來,“可是,老板還是很可憐啊……叫我們站在哪一邊好呢……”
“眉眉,”麗婷緊緊握住路眉的手,“不管怎么樣,我一定支持你!”
這是什么跟什么……路眉聽得臉都黑了,無奈地看向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Kevin。
瞧,都是你惹的禍。
而Kevin只是回以淺笑,眼中波光詭譎。
他想干什么?路眉微訝。
沒容路眉想太多,麗婷就驚呼:“老板?!”
大伙兒立即噤聲了,五六雙眼睛一時齊刷刷地望向門口。
只見Kevin臉上慢慢現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眉眉,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路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Kevin別過頭去,聲音微微顫抖,“原來如此。難怪……”
他猛然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這……路眉目瞪口呆地看著Kevin遠去的身影,他走什么走啊,有好幾份文件等著他簽呢!再看看周圍一致譴責的目光,她覺得有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了,“其實……”
話沒說完,突然一個人影沖了出去。
“小文?!”
“她怎么了?”
“她干嗎突然跑出去?”
眾人訝異不已,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路眉卻頓有所悟。原來……是小文嗎?一直以來,她都覺得Kevin之所以讓外人覺得他們之間有曖昧是另有目的的,但他不說,她也不想多問?墒切∥摹舸舻男∥,辦公室的可愛寶貝小文,和他以前的Style也差太遠了吧。
這家伙啊,路眉笑著搖搖頭。
晚上九點一刻,路眉終于走出了公司。
Kevin和小文一直沒有回來。她衷心希望,這表示他們之間一定有了一定的進展。
天氣越發冷了,風刮在臉上有些輕微的刺痛。因為時至年底的緣故,人來人往的大街多了不少應景的節日裝飾,平添了許多喜氣洋洋的氣氛。穿行其中,暖意融融。
略微急促的腳步,突然在一處櫥窗前停下。
櫥窗的布置以簡約的藍色調為主,那躺在明黃的燈光下熠熠生輝的,是一套精致典雅的Tiffany。
白金鑲鉆的項鏈,胸針,手鏈,戒指,袖扣……還有耳環……每一款都流轉著優雅高貴的華光,每一款都足以讓人心醉神迷,可是……路眉的眼眸微微蒙上了一層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