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檜木林真是多雨又潮濕,三天兩頭打雷閃電不說、一年四季霧蒙蒙的,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那家伙在這兒住多久了?一年、二年,還是三年五年?
看著洞穴里密密麻麻鐫刻的字跡,李希琉推測他應該住了一段相當長的時日。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會被人烙上那蜘蛛?
看著樹壁上一闕闕文采斐然的詩詞,李希琉心中既驚嘆又佩服。
他生于皇室之家,從小被迫研讀各類中土史書,對許多中原能人異士更是打心底佩服,此刻,舉著手上燭火,李希琉愈看心中愈奇,這鑿木刻字的人必定是個閱盡天下詩書、滿腹經綸之人。
真是他嗎?不像!那個自卑又可憐的小鬼,怎么看都不像眼前這個文風高傲、胸懷大志的絕頂之才。
想起他,李希琉又感到一股愧疚。怎么說,他也救了自己一命,他卻將他趕跑了,算算也有五、六日了,那家伙一直都沒回來,倔強的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今天又要出去找他嗎?李希琉自問著。
他已經找了好幾天了,卻一直都沒發現他的蹤影。
走到洞口,抬頭望著天上直落而下的頃盆大雨,李希琉苦笑了下,想他堂堂龍騰國的三皇子,未來的皇帝陛下,竟要冒著大雨出去尋個容貌怪異的荒野流浪漢,這可是生平破天荒頭一遭!
*****
扛著昏迷不醒的蕭璃,拖著身上濕漉漉的衣衫回到穴居,李希琉覺得自己真是狼狽極了。
升起柴火,他試圖讓洞穴內的感覺暖和些。雖是夏天,但山上天候陰涼,下雨后涼風更是帶著寒意從洞外猛吹進來。
看著雙眼緊閉、縮起身子的蕭璃,李希琉覺得這是今天最大的收獲。
這家伙,總算找到他了!只是,好象病得不輕。
“冷、好冷……”齒牙顫抖得猛打架的蕭璃,雙手緊緊摟住自己的身子,意識昏迷的口中不停吐出斷斷續續的字句。
李希琉將四壁蕭然的穴居中所有能保暖的東西全都覆蓋在蕭璃身上,他卻仍抖得像風中落葉、瑟縮不堪。
真是個可憐的家伙!
看著他,雖有些不情愿,李希琉仍是將自己身上衣服全部除下。
沒辦法了,現在只能靠彼此的身體取暖了。
精健壯碩的身子走近蕭璃身邊,緊挨著他身旁躺下,輕柔有力地,將同他一樣一絲不掛的身子攬入懷中。
懷中的人兒接觸到溫暖的體熱后,似乎感到一絲得救似的滿足,慢慢地,呼吸不再那么急促、顫抖的身子也逐漸趨緩,隱約中,似乎可聽見他清晰平穩的呼吸聲規律響起。
摟著因長年顛沛流離而細瘦不堪的身子,李希琉低下頭輕抵著蕭璃頭頂上的發旋,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身,忽地,他感到身下有一股濃烈的香氣直飄而上……
好香哪!這家伙身上怎么這么香呢?
李希琉想起自己剛到這穴居的第一天也是在這樣濃烈的香氣中醒來,。∈橇,這是檜木的香味。
檜木乃百木之王,香氣深沉濃烈卻不帶絲毫嗆俗,這小子長年累月寄居檜木林中,身上自然也沾染了檜木的香氣與味道。
雙手不自覺將懷中人兒摟得更緊些,汲取著他身上濃郁自然的芬芳氣息,眼皮漸重、睡意逐漸濃厚。
洞穴外大雨依舊滂沱不停,穴內兩人則因肢體交纏的溫暖而緊緊相擁依偎。
*****
清晨,細雨方歇,山嵐薄霧輕飄飄揚起一片蒙朧。
蕭璃微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他從半睡半醒的夢境中倏地驚醒。
這、這是……什么情形?
不會吧!他竟然跟個男人赤身裸體抱在一起!
這…實在有違倫常。
“嗯……你醒了。”被蕭璃掙扎起身動作吵醒的李希琉慵懶問了句。
“你…這是怎么回事?”蕭璃瞠大驚疑的雙眼,臉上神色青白不定。
李希琉嗤笑了聲,對蕭璃的反應感到好笑,“怎么回事?昨晚你冷的半死、差點連小命都沒了,我好心脫了衣服讓你取暖,救你一命!”
啊,原來如此,看來是自己胡亂想歪了!
“怎么?難不成你以為我對你這副干癟不堪、瘦如柴骨的身體有興趣嗎?小鬼!”
蕭璃怒瞪他一眼,“我不叫小鬼,我的名字叫蕭璃,天盛王朝國姓‘蕭’,琉璃的‘璃’,請你記清楚了,別再用那張骯臟污穢的狗嘴隨便罵人!”
“你!臭小子!……”李希琉實在很想賞這囂張的家伙一拳。
“你耳聾了嗎?我說我叫蕭璃,不是什么臭小子!”李希琉兇,蕭璃比他更兇悍,狂怒咆哮的聲音讓人見識到他高傲霸氣的一面。
盯著眼前火紅如焰的雙眸,突然,李希琉憤怒的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了,就是這孤冷怪異的人,就是這樣的人才會刻出樹壁上那些驚世文句吧!
“笑什么?”蕭璃不懂眼前這人怎么一會兒劍拔弩張、一會又開懷大笑。
“你……被烙上這只蜘蛛的時候,很痛苦吧?”出奇不意地,李希琉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告訴我,鐵烙焚燒你皮膚的時候,你哭了嗎?”犀利的目光直瞅著他,像是要看盡他心中秘密似的。
咬著唇,蕭璃別過臉,不想回話。
“怎么不說話?”輕輕扳回他的臉,讓他不得不注視著他。
李希琉第一次以如此近距離的方式仔細審視這張臉,意外地,他發現蕭璃的五官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只是整個人瘦得嶙骨俱現、不成人形,再加上額上那只大蜘蛛,看起來就變得有些恐怖了。
甩開溫暖的大手,蕭璃再次別過頭,不想觸上那犀利刺探的目光。
“蕭璃……”輕輕地,李希琉溫柔地喚了聲。
蕭璃全身猛地一顫。
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聽人喚過他的名字了?
離宮那年,他才十七歲,一個青澀未熟的少年,如今,他早已過了弱冠之年。不知不覺中,這離群索居、彷如噩夢般的生活竟也過了三年多了。
“蕭璃…”李希琉又喚了他一聲。
蕭璃抬眼,對上一雙充滿豪氣善意的眼神。
“我的名字叫李希琉,我們……做個朋友好嗎?”
溫暖的話聲,彷佛每日清晨飄來的山嵐霧氣,朦朦朧朧輕易掩蓋了整座穴居。
*****
做朋友?
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沒想到,他蕭璃也會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自幼身處冷宮、受盡揶揄,撫養他的寧妃又長年禮佛、性情恬淡,對他的生活起居甚少關注,沒有親人呵護、也不曾享受過朋友溫情的他,竟能在這荒山野領中交到生平第一個朋友,蕭璃作夢也沒想到,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愿意對他伸出援手。
腦袋瓜正轉不停的他,被一陣從洞穴外興奮奔回的腳步聲拉回思緒。
“蕭璃,我回來了!蕭璃、蕭璃…”
“別喊了,我在這兒!闭媸堑模看味冀械媚敲创舐,當他沒長耳朵!
李希琉快速奔到他面前,舉起手上的戰利品,
“瞧,我今天獵到什么了?好肥的一只野兔哪!”他將一只灰毛野兔扔到蕭璃面前,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蕭璃笑了開來,覺得這個人真是有趣,有時高傲霸氣的像個帝王、有時又狂放野蠻的像個不羈少年。
“今天晚上,咱們烤野兔吃吧!”李希琉提議道。
“好啊!笔捔c點頭,順應答道。
抓過兔子、挽起長袖,兩人開始動手烹煮晚上的大餐。
*****
對蕭璃而言,這是一種全新又有趣的經驗,他從沒想過,這荒山里的生活竟能有人相伴,也從沒想過有人聲回蕩在耳邊的感覺是如此充滿活力又富朝氣。
李希琉每天陪著蕭璃在這檜木林中深居簡出,日子過得既消遙又快活,平日沒事就外出獵些野味、或到溪邊捉些魚蝦回來加菜,讓兩人的肚皮飽餐一頓。
不可否認,李希琉來了之后,蕭璃的生活步調有了很大的轉變,平淡無味的生活突然有了一種充盈的真實感;尤其,李希琉從不介意他額上的蛛痕,這讓蕭璃有時會有一種錯覺,他覺得,也許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丑陋恐怖。
唯一傷腦筋的,是晚上睡覺時,不知道是山風太冷還是李希琉睡相太差,明明就楚河漢界、清清楚楚鋪了兩個稻草堆,可每到了早上總是胡亂擠成一團。
后來,蕭璃根本懶得幫他鋪床,讓他跟自己窩同一個稻草堆。而李希琉也不介意,每天晚上,兩個男人就擠在一塊天南地北胡亂聊,說累了,就互相偎著對方體溫入睡。
只是,李希琉有時候會看著刻在樹壁上的兵法布陣,拿一些尖銳問題問他。
“兩兵交戰之際,若敵方兵力大于我方十倍,該如何應戰呢?”
“攻擊敵人要害,速戰速決!
“那如果對方戰士個個視死如歸,強攻不下呢?”
“那就佯裝自己潰不成軍,讓對方松懈警戒,再趁其不備、予以痛擊!
“如果對方軍紀甚嚴,日夜不懈、無機可趁呢?”
“那就造假像、放流言,離間士卒、動搖軍心,剮其分裂。”
呵呵,李希琉開心地笑了起來,這蕭璃真是少見的聰明。“這些錦囊妙計、行軍作戰之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這需要學嗎?不過是些紙上談兵罷了,沒什么值得稱道之處!笔捔Р挥X得這有什么了不起。
“是嗎?我可不這么認為,以你的聰慧才智,若是出身達官貴人或帝王顯要之家,說不定,會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名揚天下馳騁沙場的驍勇名將呢!”
哈,蕭璃在心中覺得好笑,他就是出身高貴的帝王之家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不想當什么高官名將!”
“哦?那你想做什么?”李希琉饒富興味看著他。
做什么?
蕭璃細長的眼睫緩緩垂下。
“不知道……”
削瘦的身子縮了下,不自覺往身旁強壯的胸膛靠去。
他不知道現在這樣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將往何處去?更不愿去想沒有未來可言的人生。
不過,如果上天愿意給他一個小小的愿望、一份小小的施舍,那或許,他要的只是一個單純又溫暖的擁抱而已……
清晨,天才蒙蒙亮,李希琉就被洞穴外一陣釘釘咚咚的敲打聲給吵醒。
半瞇著眼,習慣似地伸手摸摸身旁的位置,卻發現草堆上的人兒早已不見蹤影。
他迅速爬起身,大步走出洞口,想也不想就叫了起來。
“蕭璃、蕭璃!蕭……”
“我在這兒啦!”蹲坐在樹下,滿身大汗的蕭璃沒好氣看著他。
真是的,這家伙是不是有病!每天一早起床,只要見不著他,就急得又叫又跳、活像丟了老婆的男人似地,嚷得整個林子都是他的聒噪聲。
瞧見樹下熟悉的身影,李希琉開心一笑,快步奔到他身邊。
“喂,你一大早不睡覺,拿著把斧頭敲個什么勁啊?”
見蕭璃腳邊散了一地黑壓壓的木屑,李希琉好奇問道。
“沒干嘛,只是想弄點東西玩玩……”蕭璃順口答著,舉起手上的小斧與鑿刀又吃力地劈了起來。
見他一臉認真樣,李希琉更好奇了。“這什么。块L得烏漆嬤黑、又丑又爛,能干嘛?”
蕭璃瞥他一眼,解釋道:
“你可別小看這截枯木,這種被烈火焚燒過的梧桐木,不僅木身干燥透氣、而且不帶任何丁點濕露,是難得一見的制琴好材料!
“琴?”
“是啊,琴!
“那玩意有趣嗎?”
蕭璃好笑看著他,這家伙的問題可真多。
“算有趣吧!”
“是嗎?那敢情好!”李希琉帥氣一笑,一手搶過蕭璃手上有點帶銹的小斧與鑿刀,
“讓我來吧,你手骨那么細、力氣又小,這些刀斧一把比一把鈍,讓你這么磨磨蹭蹭,只怕敲上三天三夜連個琴角也鑿不出來呢!”
“你也太瞧不人了吧!”蕭璃怒瞪他一眼。
“呵呵,做什么這樣生氣?”李希琉仍是笑著,一把抓過他纖細的手,“瞧,你的手都紅了,會痛嗎?”
“你?……”
“我是舍不得你太辛苦,才想幫你的!边@是真的,李希琉對這個,生世有如謎霧般的奇異男子,一直覺得既好奇又想幫他。
“怎么?痛不痛?要不要我幫你上點藥?”
“不,不用了!笔捔С榛厥,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那就好!崩钕A鹩中α碎_來,燦爛耀眼的傲然俊姿、自成一格的風華氣度,彷佛頭上頂著金色皇冠的帝王,炫目亮眼的讓人不敢逼視。
凝望著他,蕭璃心中又泛起了強烈的欣羨與仰慕。
真好!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有這樣一天的來臨?有那么一天,可以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大大方方、瀟灑磊落地走在陽光下,用不著躲躲藏藏,也用不著一天到晚躲在這個可憐兮兮又暗不見天日的樹洞狹縫中求生存!
*****
一個月后,李希琉終于離開了檜木居。
蕭璃并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畢竟,李希琉有屬于他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一輩子陪他在這荒山孤嶺中過一輩子。
臨走前,李希琉曾問蕭璃是否想跟他一塊兒走,當然,蕭璃堅定否決了。
這片林子就像他的護身符,出了這兒,他沒有自信可以抬頭挺胸、活得坦蕩無畏。
什么時候開始,他竟變得如此軟弱了?以前那個心高氣傲、孤冷不馴的九皇子到哪兒去了?三年多的非人道生活,似乎已磨盡他一身的矜驕與生為皇室貴族的尊榮。
坐在素凈雅致的古琴前,蕭璃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琴身上每一條細膩婉轉的紋路。這張琴,是李希琉花了他好幾天的時間,親手為他雕鑿的。真不敢相信,完全不懂音律的他,竟能遵循著自己的指示,一刀一釜、一筆一劃,辛辛苦苦幫他磨制出這張琴。
到現在,蕭璃還是覺得有點像在作夢。
他不知道李希琉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也許是同情、也或許是可憐,不管是為了什么理由,總之,他很喜歡有人重視他的感覺。
輕撫著琴弦,他想起他臨走前說的話──明年春天,我再來看你。
真的嗎?明年春天,他真的會再回來嗎?
李希琉說他來自南方龍騰,龍騰是個什么樣的國家呢?
那兒也有檜木林嗎?如果有,是否也像這片林木般如此清香又令人安心呢?
*****
天盛琰帝二十四年初秋,時值龍騰永占九年,驚傳龍騰皇李欣猝死,舉國哀悼、百官縞素。
李欣傳位三皇子李希琉,是為龍騰新皇,年號天祺。
翌年初春,龍騰正式對天盛開戰,皇帝李希琉御駕親征,率大軍二十萬沿沙羅爾斯河北上,一路勢如破竹,先攻南方要寨阿郢、再取中都天壤,斷秦河、收祈山,全軍宛如得天之助、銳不可擋,直搗皇城燕京,一舉毀掉天盛數百年雄霸基業。
龍騰大軍破城后,天盛皇帝蕭琰絞白綾自縊,五皇子蕭靖連夜潛逃、生死不明,余皇子公主或飲鴆自戕、或頑抗慘死、押入天牢候刑者皆有,一干皇族數百余人、無一幸免。
從清晨開始,蕭璃一顆心就一直無法安穩,直覺今天似乎有什么事即將發生。
從小,他就像有預天能力似的,對許多人事物特別敏感,尤其是對旁人身上散發出的善意與惡氣更是敏銳。
抬頭望著天空難得綻出的清澈湛藍,他取出古琴,在穴口外彈奏起來,琴聲方揚,啪啪,兩條琴弦忽地斷裂,強力彈起的細弦鋒利割傷蕭璃的指腹。
蹙緊眉心,蕭璃停下手中撥弄的長指,仔細檢視著琴身及琴弦,怪了,最近這幾條弦好象特別容易斷。
算了,今日一直心神不寧,靜不下心彈琴,不如就下山換幾條新弦吧!
抱起古琴,纏上頭巾,蕭璃步出洞穴,徑自下了山。
*****
自從龍騰大軍破城后,蕭璃就幾乎不曾下山了。
一則江山易主、改朝換代,城里小老百姓個個人心惶惶、局促不安;再則他聽說龍騰王治國相當嚴峻,前朝余黨遺臣中,如有誠心歸順者一概收吸附附旗下,如有忤逆不從者一律推出午門斬首。算起來,他也是前朝余黨的一份子,而且還是那不得不殺的皇室宗親,多少得避避。
抱著琴,來到南門街角的“尋音閣”,像往常一樣,蕭璃請店里的師傅幫他重新攢上兩條琴弦。
“斷得這么厲害!”老師傅看著殘破的琴弦中打了好幾個死結,那是之前蕭璃懶得下山,自己胡亂接起來的結果
“是啊,不知為什么最近這幾條弦斷得兇呢!”蕭璃也覺奇怪。
老師傅捻了下白須,看看蕭璃、又看看那張古琴,“也許,她不適合你吧!”
不適合?什么話?這可是他唯一的朋友送給他的東西。
“師傅何出此言?”
“有道是情深緣淺哪!”老師傅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
蕭璃不解,“師傅語意甚深,可否明示?”
“呵呵,哪有什么深不深的!”老者笑了起來,“不過就是個老頭子閑來沒事發發牢騷罷了!”
是嗎?蕭璃眼中充滿胡疑。
“好了,拿去吧!”老師傅將攢好新弦的琴遞還給蕭璃,“小伙子,這琴似乎黏你黏得挺緊的,整個琴身都是檜木香!”
哦!是嗎?這他倒沒發現。
蕭璃笑著接過琴,道了謝,方才踏出琴閣離去。
一出琴閣,對街不遠處突然傳來幾聲婦人尖叫的哭喊。
“官老爺,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家蘭兒吧!”一名老婦人跪在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面前,老淚縱橫將頭低垂到地,猛敲著地面、苦苦哀求。
一旁,幾個男人強押著一個年紀尚幼、神色驚慌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場官家強搶民女的戲碼。
“誒!我說魏大娘你就別再磕了。”武良實在受不了這老女人哭哭啼啼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我家老爺看上你女兒,那是她的造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該高興才是,怎么哭得一副好象家里死人似的、盡觸人霉頭!”
魏大娘對武良的勸話像是沒聽見似的,挪著膝蓋半跪半爬到李永泰腳邊,抱住他粗壯的腿腹,哽咽道:
“李大官爺,老奴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家蘭兒,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
一句話尚未說完,李永泰長年習武滿蘊力道的右腳猛力一踢,蹬時將魏大娘整個身子踢飛老遠,病弱不堪的老骨頭整個騰空飛起、又重重落下,摔得她筋骨俱斷、整個人癱倒在地。
圍觀的眾人個個掩口驚呼,卻沒人敢上前仗義執言。
魏大娘撐著一口氣,坐在地上,半仰起身子,一縷縷怵目驚心的血泊從她口中不斷涌出,滴落站在一旁的蕭璃腳邊。
“娘、娘……”魏蘭兒哭得一枝梨花帶淚雨,卻止不住娘親身上不停流出的血水。
撐著一口氣,魏大娘緊抓住腳邊蕭璃的衣杉一角,“公、公子,求你…求你…救救我女兒…求求你們…”無助的雙眼探向從剛才就一直圍在旁邊觀看,卻沒有一個敢上前說句公道話的村民們。
“求…求你,公子…”魏大娘幾乎要抓破蕭璃的衣衫,無助哀怨的眼神透露出她強烈的請求。
“唔……”終于,吐出最后一口血水后,無力的身子一癱、就這么倒地死去。
“娘!──”魏蘭兒眼見親娘慘死,不禁痛哭失聲。
看著眼前的人間慘劇,蕭璃激動到想上前殺了這些惡劣狗官。
他深吸口氣,慢慢蹲下身子,拉起魏大娘余溫尚存的手,緩緩地,將她抓住自己衣衫的僵硬手指一根根扳開,再小心翼翼地放下。
蹲在慘死的尸體前,蕭璃忍不住罵道:“狗官!這還有王法嗎?”
冰冷如刀刃般的語音透出強烈的不滿,讓一旁的武良及李永泰微愣了下。
“臭小子,你剛才說什么來著!”武良率先跳到蕭璃面前張牙武爪。
蕭璃站起身,雙眼如火,無畏無懼,
“素聞龍騰天祺王治國甚嚴,對上嚴以律己、對下重懲百官,但求國內歌舞升平、萬民安居,今日看來,不過是人們浮濫夸實、以訛傳訛罷了!”
“大膽!竟敢污辱皇帝陛下,來人啊,快將他給我拿下!”武良大聲叱喝著。
“住手!我身犯何罪,你們憑什么抓我!”這個狗仗人勢的臭奴才實在囂張。
“就憑你剛才出言不遜、辱罵圣上!光是這條罪名,大爺我就可以讓你吃上十年八年的牢飯。”武良奸詐一笑,露出一副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嘴臉。
“真是荒唐!這天下難道沒有公理了嗎?”蕭璃大怒。
“有啊,我就是公理!”李永泰悠悠哉哉踏上前,搖了搖手中折扇,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樣,
“這普天之下,別說是你們這些沒長眼的鄉巴佬,就算是皇帝陛下見了我,也得叫聲‘皇叔’啊!呵呵,你們說說,這世上還有我說了不算數的話嗎?哈哈……”李永泰笑得甚是得意。
“是啊、是啊,王爺您說了就算、說了就算,您是公理、是百姓的天……”武良順勢將他捧上天。
蕭璃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強搶民女的無賴竟是個皇親國戚,還是皇帝陛下的叔叔,看來龍騰皇族的素質也沒比他天盛好到哪兒去嘛!
“果真是不知恥的蠻族,光天化日之下干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檔,還有臉報上自己的來頭,真是丟盡皇室臉面!”正在氣頭上的蕭璃管他是哪里來的王爺,想當年,就算是皇帝陛下他也敢招惹,今日又會怕了這番邦蠻人不成!
“混帳,來人。〗o我拿下!”李永泰也動火了,他龍騰入主天盛已兩月有余,上至王公貴族、下至百姓小民,誰見了他不是必恭必敬,這小子竟敢如此膽大包天、公然挑釁!
幾個侍衛立刻蜂擁而上將蕭離團團圍住。蕭璃當然不肯乖乖就擒,左一拳、右一腿,與一干侍衛對打起來,雖然他的功夫底子并不扎實,但好歹也練過幾年拳腳功夫,雖然常常被李希琉嘲笑,但比起一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還是強多了。
“賤民!還敢抗指!”一旁的李永泰見蕭璃不肯乖乖束手就擒,怒火更熾,雙臂登時運勁、飛身一躍,五指化掌翻出,
“啪啪啪”連三掌,不偏不倚正中蕭璃胸口。
“唔……”蕭璃被李永泰強勁的掌力擊得身子連退十幾步,腳下站不住、整個人跌坐在地。
“哼,這種三腳貓功夫也敢強出頭!”李永泰一臉不屑……
“你……”蕭璃想反駁,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急涌翻上,忍不住張嘴一噴,身旁的古琴頓時被染成一片紅漬。
“武良。”李永泰搖搖手中折扇,依然悠閑喚著屬下的名。
“奴才在!蔽淞剂⒖坦锨,主人正在氣頭上,可別又惹惱了他。
“聽說,下個月初的祭天大典,還缺幾個人頭是嗎?”
“是的。”
李永泰陰狠一笑,“去,把這雜啐帶下去,拿他的項上人頭去祭天!”
“是,小的遵旨!蔽淞夹Φ瞄_心極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