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斂去眼中的想法。
這時,她看過來,眼里盡是惱怒,他心里一驚,仿佛心中某個角落被她霎時看穿。
“九九八十一劫!币蛔忠痪涞溺H鏘。
說實在,她沒有想過突現的佛光,竟然給她帶來了他的未來,然,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她只能用認真的語調警醒他。
可他,平靜地看著她,淡淡的語調仿佛在談論身外之事:“所以?”
“你可知道,此行上西天取經,你必須歷劫九九八十一個?”
“所以?”
他依然平靜,只是看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加深了些。
“所以,你還要任性到什么時候?為何把悟空趕走?沒有悟空在你的身邊,你可知道你的處境有多么的危險?”
他靜靜地看過來,待她以為他要說出什么抱歉的話來,孰料他卻——
“九九……八十一劫嗎?那么,只要歷盡這八十一劫,就再無劫數?”
氣結!
“唐三藏!”
“貧僧從不知道,世人景仰的觀音大士是如此的易怒!
“你……”
“但貧僧又想,如若這是對貧僧的關心……”
看著他的手突然伸過來,她一窒,反射地向后一躲。
“小心!”
他叫,不過她已經及時抓住了蓮蓬寶座,穩住了身子,但抬起眼簾,看著那已經伸至肩膀前的手,仿佛一副要拉著她的架勢。
“我沒有那么容易摔下去的。”
因為老是出這種糗的關系,她已經摔得很麻木很安全了。
習慣性地,朝他露出個沒心沒肺的傻笑,孰料他卻突然轉過臉去。
“時間不早了,不送!
那語調可不是普通的冷淡,她心里面突然變得怪怪的,但被無視的感覺,她已經開始有點習慣了。
于是,把他送到地面。
他呢,轉過身去突然渾身一震,急跑向正要一棒打向某妖物的悟空。
“住手,悟空!”
飛身擋在妖物之前,他面對那急勁的金剛棒,無懼無畏,那抹堅定不移的眼神,使得她禁不住止住腳步,看著事情的發展。
“師傅!”
孫悟空急著去收回打出去的金剛棒,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好幾步,狼狽不已,“師傅,你又……”
“上天有好生之德!
隱隱聽到那些迂腐的說法,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佛于心中,豈是口舌逞強?一味地信奉,或許才是背道而馳。
走過去,只見那被他保護的妖物身影纖細,此刻正理所當然地躲于他的身后。
“圣僧!圣僧!”
可憐兮兮的腔調響起,他低頭,看著那突然拉住了他僧袍的小妖,其實,他根本看不出來這小妖與普通人家的姑娘有什么區別。
但,那雙彎月般的眼,莫名地吸引了他的視線。
于是彎身,不理會孫悟空的反對把那小妖扶了起來。
“施主,你可以走了……”
“不,圣僧!請讓小歲留在圣僧的身邊!”
第2章(3)
不遠處的七七僵住,讓蓮蓬仙座旋轉過來,看向他,意外地發現他的目光正好尋她而來。
視線匆匆交匯,又分開。
他低下頭去,夜模糊了他的表情。
“圣僧!請讓小歲留下來,跟您學習佛法!”
聽著那自稱小歲的小妖楚楚可憐地糾纏,她的心里莫名一驚,而不出所料,他道——
“那你,留下來吧!
這人的向佛之心簡直泛濫!
沒救了。
發覺他驀然抬起頭來尋她目光,那眼神堅定如初,仿佛在說他要向她證明什么似的……
咬牙,轉身離開。
“師傅,你怎么……”
徒兒悟空似乎又在耳邊說了什么反對的話,但他沒有細聽。
目光遙遙,看著某方天際。
“師傅,你在看什么?”
沙僧疑惑的聲音響起。
他愣了愣,唇上泛出一抹清冷,“沒、沒什么。”
他只是覺得,天空之高,云海之深,非他所及。
低頭,看著那只形狀狼狽外貌楚楚可憐的小妖——小歲,他席地盤膝而坐,淡然開口:“小歲,我這就授予你觀音經,助你脫離塵世苦海!
他的聲音淡淡的,帶著遙遠的味道。
然,小妖目光楚楚,并不理會孫悟空等人的瞪視,徐徐席地而坐。
“圣僧,那就請授予小歲觀音經!
他頓了頓,看著眼前那被妖氣的裝扮模糊掉的眼兒,饒是說這小妖迷途知返,可為何讓他在她的眼里尋到了空茫高潔的氣質?
“圣僧?”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常樂我靜……”
聲音渺渺,思緒也不由得飄遠。
是夜,人靜夢深。
眼前是團團的迷霧,突然茫茫迷霧退散兩側,他心里雖疑,卻仿佛備受暗示般地前行。
霧很大很大,兩邊皆不能視物。
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所穿,并非往日的僧袍,而是一件從未見過的錦裟,那款式,像極了當日如來所賜之袈裟,而腳下所踏,乃從未見過道不出名狀的僧鞋,連手上所握的佛珠,也是沒有見過的剔透玉珠,每一顆上面都清楚地浮刻著梵文所書之“佛”字……
“噠”……
腳下潮濕。
低頭,彎身,在朦朧的視野里,他意外地瞪著水中倒映。
倒映之人,是他非他,眉宇之間尤其多了一抹寡然之味,眼神如清泉……
不禁想起了她,那個頂著觀音之名的瘋丫頭,當他測試她是否真的身懷慈悲之能,當她頌念經文之時,身上散發流淌的正是這種清泉的味道。
金禪子?
莫名浮現了奇怪的聯想,莫非此刻是他正窺視著金禪子的世界,重游金禪子的記憶?
茫然站起,繼續前行,然,前方突然見到了有誰駐足,那無瑕的白色道袍,迎風飄逸……
他,頓住了腳步。
看著那,不知舉頭觀望著什么的嬌小背影。
那人仿佛有所覺,細細的下巴徐徐地轉過來,卻是只讓他看到了她的三分臉,看到了那細致卻立體的輪廓,以及細長輕輕向上翹起的睫毛。
很熟悉的感覺,單是那側臉的輪廓,已經讓他認出了在眼前的人是誰,可喉嚨里一陣苦澀,心重重地跳了跳,便再也無法慢下來了。那不是他的感受,明明知道的,但卻又莫名地為這份心跳懊惱。
終于,腳步往后退,一退再退,退到了彼此無法看清楚彼此的位置上。
“喂,你干嗎距離我那么遠?”
還是那么粗魯的聲音,看著前面的人粗魯地拉起道袍衣擺就要往自己跑來,他被動地,感覺自己的手拽緊了佛珠,猛地向前一丟。
悶哼聲響起。
正往他跑來的人兒止住步伐,似乎很懊惱地捂住了手背,道袍的衣擺自然也放了下來。
“喂,你干嗎老站那么遠,有種丟我,就給我站過來!”
那納悶的聲音帶著幾分沒心沒肺的撒嬌,只覺得步伐自動往后一退,又退。
微訝于這種奇怪的退縮,只聽自己的聲音故作冷漠地響起:“七七,你又私自下凡了?”
“不是私自下凡,那是為了普度眾生!
“普度眾生需要偷偷把自己的魂魄偷渡下凡嗎?”
“金禪子,這么秘密的事情拜托你不要拿那么不秘密的方式說出來好不好!”
一跺腳,眼前的人兒又提起了衣擺跑過來,可比她更快的,他腳步一旋,匆匆離開。
“金禪子!喂!”
身后叫聲頻頻,可他不理……不,應該是金禪子不理,步伐一再一再地加急再加急,直到不再有人追來,繞進一方殘舊的院落里,他沖到一口井前,抄起井前的水桶,就往井里打水,然后,“嘩啦啦”的,冷徹心扉的水直往身上淋去……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常樂我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