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阿沁的頭發牽了她走,只覺手中發絲又細又滑,不禁大力扯幾下。
阿沁只忍著痛不出聲。
走得一段路,突聽嘩嘩聲響,林木在這兒戛然止了,一片籠在月光下的清亮水流便現在眼前。原來這座山近頂處有一條澗流將下來,途中幾次遇山石轉折,到達這兒時已是相當湍急,絕情莊用水皆取于此處,不過隔了一片林葉,樹木都將水聲篩了。
少年在溪流邊站定了,脫下上衣拋給阿沁,“這就洗吧!”
阿沁啊一聲,急急轉過身去。
正是夏末秋初天氣,山間的夜涼意襲人,少年卻只穿一件薄衣,一脫下來便是赤膊,他見阿沁這樣,不由怒道:“做什么假惺惺?剛才是哪一個不要臉……”畢竟是少年人臉薄,“抱住我”三個字噎在口中說不出,他哼一聲,尋了處大石坐下。
阿沁只低頭將單衣浸在水里不說話。少年見她動作頗為熟稔,稍稍放下心。先前瞧這丫頭笨手笨腳,若真將他衣服洗壞了,再去討一件不是難事,只是又得看管倉房的大師兄那副嘴臉,他是萬萬不愿的。
月光下,他一手托腮閑閑看阿沁握一塊卵石擊打濕衣。
她手腕細瘦,吃了水的單衣抖起來也顯吃力,蹲下身時,過長的發絲便有一半浸在水里,她只不覺。
少年看著,不由出言提醒:“這水急著呢,別走太深!彪S即又覺這話似乎是在關心她,忙補充:“若把小爺的衣服卷走了我可不饒你!”
阿沁抿嘴淺淺笑一下,將那件單衣擰干抖起,小聲問:“這樣可行?”
“不錯,血漬當真沒了!鄙倌甏笙玻S下石頭,“你且在這等著,我把床底那堆臟衣也拿過來!
“哎?”阿沁見他真要把自己獨自留下,忙追上一步,腳下不知踩了什么滑溜溜的東西,驀地朝后倒去。
少年只聽“撲通”一聲,回頭時水面上已沒了人影。他大驚,不假思索一個翻躍撲入水中。
下頭黑漆漆一片,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水流走,莊里的人都知道厲害從沒有人下水戲耍過,沒想到今日卻為一個笨妞兒落入險境。少年心中又氣又急,兩只手卻不忘胡亂摸索,指尖觸到什么熟悉的東西,忙抓住了,一拉,果然是那丫頭的長發。他忙將阿沁抱住,奮力浮出水面,剛吸一口氣,眼前冒出一塊黑影,咣當,整個人頭暈眼花地又被石頭撞進了水。他心下不是普通的氣惱,暗罵:臭丫頭,待小爺上去,非要你洗上一年份的衣服不可!
心下罵著,手上卻是牢牢抓住阿沁,眼角余光瞥見一處光亮,他不假思索地游了過去。瞬間只覺自己進了一個洞口,水的拉力也小了,那片光亮卻不是原先所想的月光,而是從一塊光滑石面上反射過來的亮光。少年大奇,拖著阿沁又朝石面上方斜斜的水道游去。
他方才倉促吸下的氣息極短,好在有內力在身,剛覺胸悶,人已鉆出了那瑩幽幽的一片,新鮮空氣迎面撲來。少年抹去臉上水跡,入目皆是熒亮一片就像磷火般的光芒,只是幾千片,幾萬片磷火連在一起,將四周照得如在月下一般,原來是一處洞窟。
臂中的小人一直沒有動靜,少年將她拖到干地,一摸,氣息冰涼,他忙按住她的背灌入真氣,阿沁“哇”一聲,一口水箭結結實實噴在他臉上。
“……這是哪里?”她勉力睜開眼虛弱地問,熒光下見到少年的臉難看至極,一時驚疑交加,直以為自己已到了閻王殿。
少年不答,反手抹去臉上混著對方胃液的酸水,暗暗咬牙,死丫頭,小爺早晚要宰了你!
“我頭好暈……”懷中的人動了動,又有氣無力地說。
他推她一把,“起來,別賴在我身上!”
阿沁聞言掙幾下,冷不防骨碌碌地掉下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你……”少年嚇一跳,見她扶著洞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將詢問的話吞了回去。
“手……亮了呢……”阿沁忽地將手從壁上縮回來,恍恍惚惚地道。
少年聞言,也伸手在石上抹了一把,果然擦下一片熒光來,指間感覺又濕又滑,他想:這青苔好生奇怪,竟會發光。
整個洞窟的壁上便爬滿了發光的蘚苔,地上一口兩人大小的水洞,他們方才就是從那兒爬出來的。
少年說:“帶著你游回去也是淹死,不如在這找找有沒有出口吧。”
阿沁迷迷糊糊地“哦”一聲,當真伸手在壁上摸索起來。
少年忍了半晌,一記爆栗敲過去,“你呆。窟@么顯眼一條路在那里你還去摸!”說著扯了她往洞窟另一頭走。
由地形推算,他們該是在山腹里,只是沒想到會有這么一條古怪的地道。沿著洞壁走下去,越到后頭越窄,那些發光的青苔也不見了,少年仍是執拗地摸黑走下去,好在路只有一條,并沒有岔道。
阿沁暈暈沉沉地任他拉著,濕淋淋的袖子在他手中滑散幾次,少年不耐煩了改抓她手,突地“咦”一聲,說:“你的手怎的這么冰?”
阿沁耷拉著眼皮應道:“是嗎……哥哥的手卻很暖……”
“都說了別叫我哥哥!”
少年沉默一下,突地道:“我是哥哥沒錯,卻不是你的哥哥。”
阿沁一愣,神志清醒了些,“你……原來也有親妹子?”
“不是妹子,是兄弟,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
“他也在這山上?”
“不在,我倆走散了,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的,”少年哼一聲,“所以我定要殺了那老家伙!”
老家伙?
阿沁突地想到那大怪鳥似的老者,猶豫一下,仍是小心翼翼地問:“原來那人不是你師父?”
“當然不是!”少年怒道,“他強行將我擄來,又強要我學他武藝,若是不打敗他便不能下山,小爺才不會學他的功夫呢!更何況,他還殺了我爹!”
阿沁的手在他掌中猛地一抖。
少年說:“你害怕?江湖便是這樣子,人人殺來殺去。說來到底是誰將你帶入莊的,就不怕你莫名丟了小命嗎?”
“不……不會的,我阿爹在!
“你爹?是那些送禮的人嗎?那他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像我爹,武功也不怎樣,只是卦算得好,人家叫他一聲神算子,可到頭來又怎樣?只不過一句話惹那魔頭生氣,便被殺了!
阿沁不做聲,半晌才小聲問:“那,你想你爹嗎?”
少年道:“不知道,那時我才七歲,起初大概是想的吧,但如今我只想找到我弟。”他突地加快腳步,“看到出口了!”
狹長的遂道盡頭,果真有一圓形洞口透進些許光亮,他們這一折騰,外頭竟已天明。
少年更加攥緊了她的手大步疾行,阿沁跟得吃力,眼見那片亮光漸行漸近,腳下卻絆到什么物事重重摔了一跤。她的手從少年掌中滑落,觸到那絆到她的東西,寒毛立時便豎了起來。她叫:“哥……哥哥!
少年本已回頭欲罵她笨手笨腳,但聽她叫得古怪,不由朝阿沁腳下望去,也“咦”了一聲。他目力極好,借著洞口遠遠透來的一絲光亮,便看出那圓溜溜的東西是人的頭骨。這一看之下,才發現原來零星散布于他們腳邊,原本以為是巖石的白色細物皆是破碎的骨骸。他心念微動,細細察看這一段遂道,又在臨近洞口的山石后找著一具完整的尸骨。地上的皆是碎骨,只有這一具上還附有衣物殘片,顯是年代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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