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吃、不喝、不說、不笑,只是靜靜地看著,靜靜地想著。
她有多久沒坐秋千了?有多久沒有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開懷地笑過了?
是自從遇上耶律夙那一天開始吧,遇上他那一天開始,一切似乎全變了樣。
想想,十七年來,她都是在大哥的呵護之下長大,沒吃過任何苦,更別說受到任何傷害。一路上平平順順,安然無憂。
直到……直到她不聽大哥的話,不但沒有遠離耶律夙,反而主動地接近他。這是她第一次違背大哥的意思,結果卻將自己傷的遍體鱗傷。
事實證明,大哥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對的,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她好。
也許,也許嫁人這件事,大哥的決定也是正確的。
既然無法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么早嫁、晚嫁、嫁給誰,也都無所謂了。
腦中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她的心卻怎么也無法認同。明明說好要放下他,不再想他,但心里越是這么想,就越是放不下他。有一個念頭在這幾天原本只是偶爾冒出來一下,卻在今天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這樣做好嗎?”云蕓輕聲問著自己,問著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煩躁地坐起身子,她到底該怎么辦?
忽然晚風輕吹,吹入了她的花窗,吹開了她擱在一旁的詞集。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
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更漏子溫庭筠
,這樣的詞句,令云蕓心中一震,這不就是她往后每一天的心境嗎?
不行!她絕不能讓自己落到這樣的下場。她決定了,即使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也一定要留下一些什么,留下一些可以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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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夙坐在窗臺上,望著云蕓住的方向。燈還亮著,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睡不著?
又好幾天沒見到她了,現在的她與他都被云劭派人盯的更緊了,要見她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那晚云蕓來找他,臨別前凄絕的神情與不再見面的話,至今仍讓他耿耿於懷。
他雖然不明白云蕓為什么會這么說,但只要一想到從今以后,他再也聽不到她的笑語,看不到她生氣嬌嗔的模樣,他的心里便隱隱泛著說不出的難受。
他是怎么了?女人對他而言,不都只是讓他泄欲的嗎?他又何嘗將哪一名女子放在心上過了?
為什么現在他會覺得不舍?他會覺得心里煩悶的無法釋懷?
難道……他喜歡上她了?這樣的答案,讓耶律夙震驚了好一會兒,他反覆地思索著這個可能性,反覆地想找個理由來解釋這種他不曾有過的心境。
“耶律夙啊耶律夙!你一定是擔心云蕓若不理你,你便無機會奪取她的貞操,登上大師兄的排名!币少斫K於為自己煩亂的心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他耶律夙是不可能會對任何女人動心的,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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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來挑挑要鑲在鳳冠上的珠花吧,這些珠花都好美喔,看的東茵眼睛都快花了!睎|茵將珠花捧到小姐面前,想藉著這美麗的東西讓小姐開心一下。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小姐怎么突然決定要嫁人了,更不明白的是,要嫁人的小姐一點也看不出新嫁娘應有的喜悅。
她知道小姐不開心,但既然不開心為什么要嫁?小姐如果不愿意嫁,只要跟總鏢頭說一聲,以總鏢頭對小姐的疼愛,一定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小姐,你不想嫁人對不對?”
云蕓淡淡一笑,想不想又有什么差別呢?“耶律公子知道我要嫁人了嗎?”
“嗯!睎|茵點點頭!澳翘齑蠡锒荚诿χ鴱垷艚Y彩,我看見耶律公子抓著杜總管的衣襟質問,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好恐怖。”
“是嗎?”這是不是表示他的心里還有一點點的在乎她?“那他為何都不來看我?”她不相信他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要他別再來找她,他就真的不來。
“公子他被總鏢頭派人盯的死死的,走到哪人跟到哪,連蹲個茅房,都有人在外頭守著呢!”東茵說著說著,似乎覺得哪里不對勁!靶〗,你心里還是喜歡公子的對不對?”
“是又如何?他根本不喜歡我!泵鎸|茵,云蕓不顧忌在她面前說出心事。
“怎么可能?”東茵不相信。“小姐不但長的美,心地善良、待人又好,公子怎么會不喜歡小姐!
“感情的事很難說的,也勉強不來的!痹剖|嘴上雖然這么說,心里卻根本想不開。也許耶律夙說的對,在宋國的道德規范之下,她總是說著口是心非的話。
“小姐……”聽云蕓這么說,東茵心里好難過!皷|茵能幫您什么忙嗎?”
“你真的愿意幫我?”云蕓心里升起一線生機。
本來她以為被大哥盯的這么緊,應該沒什么希望了,但是如果有東茵的幫忙,或許……
“小姐,只要是您的事,東茵就算死也要為小姐辦到!睎|茵說的義薄云天!靶〗阋獤|茵做什么?”
云蕓雙手緊握,為了不讓自己遺憾,她一定要這么做!拔乙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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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棧的廂房中,耶律夙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他說,要他非來不可的人。
提著酒壺站在窗邊,望著天上的月娘喃喃自語。而向來干杯不醉的他,今晚只喝了一點點,卻醉了。輕輕的關門聲,讓耶律夙知道約他的人來了。
“東茵,有什么事快說吧。”耶律夙沒有回頭。他雖然不明白東茵為什么會約他到外頭見面,但只要想到可能與云蕓有關,他便來了。
等了一會,聽不到東茵的回答,耶律夙有些惱怒地回身,想看她在搞什么鬼?
“你……”一個帶著馨香的柔軟嬌軀直撲進他的懷里,到了嘴邊的斥責也被兩片甜美的唇瓣堵住。
耶律夙愣了一下,這身體的香味,這嫣唇的觸感……“云蕓?”
“夙!痹剖|墊著腳捧著耶律夙的臉龐!爸灰裢砭秃,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云蕓帶著一點緊張的懇求,令耶律夙的心頭一熱。
“蕓,你可知道你說這句話的意思?”耶律夙的拇指揉著云蕓的唇瓣,他雖然也想問云蕓為什么會到這來,但他更想知道云蕓明不明白,她方才所說的話的真正含意。
“我懂!痹剖|垂下眸避開耶律夙探詢的眼,不讓眼底的心虛露了底。
她怎么可能會懂?她懂的都是媒婆這些天,才對她提及的一些關于為人妻該知道的事。只因媒婆說,在洞房花燭夜時,她會在夫君的疼愛之下,成為夫君的人。
就因為這句話,她來了。她想在洞房花燭夜之前,先成為耶律夙的人。
“我想留在你身邊,今夜!彼鹣掳,又對耶律夙印下一個吻。
“蕓……”耶律夙唉出一聲呻吟,他怎么可能抵擋如此甜蜜的誘惑。
頭一俯,他含住她那嬌艷欲滴的紅唇。腰一彎,輕易地將云蕓抱上床榻。
不讓云蕓有喘息的機會,耶律夙唇手并用,每當云蕓白嫩的肌膚多露出一寸,他的唇也就多吻了一寸。
云蕓知道自己的身子正一寸寸地赤裸著,一寸寸地在耶律夙眼前展現,雖然害羞,她卻堅決不閉上眼,她要好好地將今晚看清楚,好好地看著他如何疼愛自己。
當云蕓全身赤裸地躺在耶律夙身下時,耶律夙頓覺呼吸一窒。
他的眼貪婪地看著云蕓完美無瑕的胴體,要她的欲望,再也止不住了。
“!”他快速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當健美陽剛的身軀貼上云蕓嬌柔的軀體時,云蕓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耶律夙靈活的舌沿著她的嬌軀一路吻下……
今晚,他一定要讓她徹底成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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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蕓坐在床畔靜靜地望著耶律夙的睡顏,她從未像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他。
坦白說,他真的是一位俊美無儔、瀟灑迷人的男子,一位能輕易勾走女人心的男子。如果他不是遼國人,如果他能喜歡她,如果……他們之間是不是就能夠……
云蕓輕輕一嘆,無奈地搖頭,事實就是事實,不可能會改變的,不必妄想了。
天快亮了,她真的該走了,東茵還在房里代替她被監視著,萬一被人發現可就糟了。纖指輕輕地劃過耶律夙的眉、眼、鼻,最后停留在他性感的唇上。
“夙,這次真的別了!痹剖|不舍地凝望了耶律夙最后一眼,起身離開。
“蕓,不要嫁人,不可以嫁給別人,你是我的……是我的……我不許……”耶律夙的夢話,輕易地喚住云蕓的腳步。
云蕓定在原地,淚如雨下。雖然是夢話,但至少他的夢中有她,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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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蕓!”耶律夙翻身坐起,空蕩蕩的床畔,只有他一人的房間,難道這只是一場纏綿悱惻的春夢?不可能,他承認他昨晚是喝醉了,但喝醉并不表示他就迷糊了,真實與夢境他可是分的一清二楚。
掀開棉被,白色床單上那怵目的紅,讓耶律夙臉色一變。
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都已經要嫁人了不是嗎?
難道她不知道女人的貞節,對一名新娘而言有多么重要?難道她不知道當她的夫君發現她不是處子時,她會遭遇到何種難堪的下場嗎?
不!她知道,一向謹守禮教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是故意要這么做的。
但是,為什么?既然已經決定嫁給別人,又為什么要獻身於他?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女人難懂難猜的心思一向是他所敬而遠之的。
但是這一回,他卻想要弄清楚,他想耍弄清楚擾亂他心的那股悸動是什么?
“誰先帶回證據,誰便是大師兄!
這句話在他心煩意亂之際躍入腦海,讓耶律夙想追根究底的心冷卻下來。
耶律夙啊耶律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你的采花任務已經結束了。沒有強迫,沒有承諾,一切看起來是這么的自然順利,心甘情愿。
現在的你,應該高高興興地拿著證據,返回遼國去爭取大師兄的位子,而不是坐在這里為了一名女子而煩心。
這不是你的作風,也不像一向瀟灑來去自如的你。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
手一扯,扯下那染血的床單,小心摺疊好。說來諷刺,他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證據,現在真的拿到手了,他卻一點也不高興。
雙手握著床單,這就是他要托鏢的東西,不知道云劭知道了之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為了他自己好,他現在真的該將東西送走了,真的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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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真的決定了嗎?”東茵憂心地望著云蕓。
她雖然不知道那晚小姐偷溜出去見耶律公子時談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小姐這幾天心里想的全都是耶律公子。
明明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卻不能結成連理,小姐心中的愁苦,她看得出來。
所以,她為小姐心疼。
云蕓接過東茵手上的胭脂片,放在唇下抿著,嫣紅的嘴唇使她無血色的臉蛋更顯的蒼白。
“今天就是大喜之日,決定不決定有差別嗎?”嫁給誰現在對云蕓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小姐……”
“東茵別說了,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吧,我會撐下去的。只是……”云蕓豫了一下!爸皇侨绻冶恍萘,希望你有空能來看看我。”
云蕓很清楚已經不是完壁的自己,也許過了洞房花燭夜時,她就得面臨休妻的命運,但她不后悔。
“小姐,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您快告訴東茵!”東茵蹲在云蕓身前焦急地握著她的手。
“不會有事的,如果真被休了,我反而開心!痹剖|一手擱在肚子上。如果她也能擁有他的小孩,那就更好了。
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即使他不愛她,至少讓她擁有一個像他的孩子。
“小姐……”小姐說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心里很不安。
“云蕓,準備好了嗎?喜轎快到了!痹欺空驹陂T口喚著,他這從小與他相依為命的妹子,終於要嫁人了。
“噓,別說了,大哥來催了。”云蕓起身欲披上嫁衣。
“小姐!睎|茵握緊云蕓冰涼的手!安徽撃侥睦铮瑬|茵都要跟著您!辈徽摪l生什么事,云蕓都是她的小姐,她最敬愛的小姐。
云蕓眼眶一紅,柔柔地笑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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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拿酒來。”耶律夙倒了倒已經滿不出半滴酒的酒瓶,大聲吆喝著。
“是,馬上來!毙《昧司朴蜕蠒r,被人從中攔截。
“掌柜?”
“這酒我送。”掌柜端著酒就走。
“喔!毙《读艘幌拢m然覺得奇怪,但隨即聳聳肩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客官,酒來了。這一壺酒我請!
“哦?”耶律夙抬眼看了看掌柜!盁o功不受祿,掌柜有事要說?”
“不敢!闭乒褡拢瑸樽约喝砭票,替兩人斟上酒。“老朽也年輕過,不敢說倚老賣老,只是見公子在這兒一連喝了好幾天的悶酒,或許有老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耶律夙不作聲,只是一杯接著一杯,不曾稍停。
就在掌柜以為耶律夙不會說的同時,耶律夙卻開口了。
“掌柜的,愛上一個人難嗎?”
掌柜的微微一笑,果然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子。“愛上一個人不難,但要讓別人愛上你卻不容易。”
耶律夙淡淡一笑!罢埨^續!
“這愛呢,是一種很奇妙的事,從來就無法預測愛什么時候要來,什么時候要走,遇上了,也就愛上了,毫無道理可言。相對的,若是沒有這種愛的感覺,是怎樣也強求不來的!
“怎樣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一個人了?”這點耶律夙真的沒有經驗。
“很簡單。”掌柜看著耶律夙道。“當她的倩影總是在你的腦海中打轉;當你的心總是想要與她見面;當你想到她的,總會涌起一種甜蜜的感覺;當你不在她身邊時,總會不由自主,地為她憂心、為她牽掛時,這就是愛了!闭乒衽e杯敬了耶律夙一杯。“公子是有了以上哪一種感覺?”
耶律夙愣怔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隱隱顫動,他反覆地思量著掌柜的話。
這就是愛,原來這樣就是愛了!原來他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云蕓,只是他高傲的心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
“這些感覺……我全部都有!币少頉Q定不再逃避了。
掌柜會心一笑。“恭喜公子,能愛人是一件好事。”
“轟。 币坏篱W電后,雷聲四起,豆大的雨珠眨眼間落下。
掌柜看看窗外,皺皺眉頭!敖駜簜的天氣真奇怪,剛剛還出著太陽,現在卻下起雨來了,那今天要辦喜事的云府應該會忙壞了!
喜事?難道云蕓今天要嫁人了?耶律夙霍地一聲站起身子,臉色鐵青!罢乒裾f的可是云劭的妹子要出嫁?”
“是啊,這句是件轟動的大事,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公子您不……喂,公子,下這么大雨,您上哪去?”
耶律夙跨上馬,在風雨中狂奔著。
云蕓,你不能嫁給別人,絕對不能!
我絕不能在我知道愛上你的同時,眼見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中。
我絕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