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從小就很喜歡來找舅舅,因為可以和這些色彩艷麗的雀鳥、鵪鶉,還有忠心耿耿的獵犬一起玩耍。這是個對她來說無憂無慮的地方。
而這個地方,最適合此刻心情煩悶的她前來放松散心。
“藕香,半年多沒見你,你愈發的漂亮了,而且也變瘦了!卑苍ヅ阒合阕谌畧@里,笑著打量她。
“是真的嗎?”藕香搗著雙頰笑了笑!熬司,我真的變瘦了嗎?”
“比半年前是瘦多了。怎么。是不是要嫁人了,伯夫君嫌棄,所以不吃東西才餓瘦的?”安豫打趣道。
“不是。”藕香抿嘴低笑。
“你以前的臉圓鼓鼓的、肉肉的,看起來就很有福氣,可干萬別再瘦了,否則福氣都跑光了,知道嗎?”安豫敲了敲她的頭。
“舅舅,我真喜歡聽你說話!
藕香覺得好溫暖,飄飄然的,只有真心愛她的人才不會嫌棄她的肉包臉。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安豫擔憂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耙郧皝恚愕难劬Χ际遣[瞇笑的,可是這回來。眼睛里卻是愁云慘霧的。怎么了?是不是裕玢遲遲沒有回京跟你完婚,所以在發愁?”
“才不是!彼恍@!鞍敽皖~娘已經向裕玢退掉親事了,所以我不會嫁給他!
“為什么要退親?”安豫十分驚訝。
“因為小王爺的緣故。我……是小王爺的人了,所以阿瑪和額娘才會向裕玢退親。”她赧顏一笑。
“小王爺?你說小王爺?”安豫詫異地瞪大眼。
“嗯,諴親王允秘,舅舅知道吧?”
“當然知道!”安豫不可思議地喊道。
“藕香,你攀上來頭這么大的人物。真是不得了!”
“是呀,連舅舅都不敢相信對吧?”藕香強顏歡笑。
“噢——我明白了,你就是為了他才發愁!卑苍セ腥淮笪虻攸c著頭。
“嗯,真是愁死我了!彼故啄剜!熬司,愛一個人真辛苦,愛一個有嫡福晉的男人更是辛苦。”
“原來如此。”安豫伸手拍拍她的背。
“別發愁,咱們藕香這么招人喜歡,舅舅相信任誰見了你都會想疼你、愛你的!
“舅舅……”她感動得挽住他的手臂!熬司说脑捵屛液冒参俊!
“傻孩子,可別自尋煩惱啊!”安豫哈哈笑道!白,我要帶“蒙狼”出去跑跑,你也一起散散步吧!”
“嗯。”藕香笑著點頭。
安豫把一頭身形似狼的獵犬牽出犬園,和藕香走在黃土小徑上,邊走邊聊。
小徑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最適合放大奔跑,安豫把“蒙狼”放到草原上,看著它興奮狂奔。
眼前的落日金光閃閃,狗兒在廣闊的草地上自由地跳躍奔跑,藕香深深地吸口氣,享受著這一份自由自在的快樂。
忽然,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太好了,有客上門了!”安豫的眼睛一亮。
這條黃土小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有一座安莊園,所以聽見了馬蹄聲,安豫便直覺是客人上門。
藕香遙望著,見一騎馬漸馳漸近,策馬男子的黑貂披風在落日余暉下飛揚。
驀然間,她的心一跳,訝然地搗住唇。
“舅舅,是小王爺!”
她沒想到允秘會出現在這里。登時慌得手足無措。
“是嗎?那是小王爺?”安豫驚訝地張大嘴。
雖然仍有段距離,但藕香幾乎可以從逐漸逼近的男人臉上感受到騰騰殺氣,她開始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天哪,他肯定氣壞了,我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呀!”
她嚇得轉過身,慌亂地想找藏身之處,但這條小徑兩旁全是草原,避無可避。
隨著馬蹄聲逼近,她的頭皮更加發麻,明知道兩條腿根本跑不過四條腿的馬,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逃跑起來。
允秘大老遠就看見藕香佇立在草原上的身影了,一看見她時,他心中掩不住興奮和喜悅之情,但忽然見她轉身就跑,心頭怒火立刻街上腦門。
見到他,居然沒有開心地朝他飛奔而來,反而轉身就跑,他就那么可怕嗎?
他的肺快氣炸了!
藕香跑了一陣,聽見馬蹄聲愈來愈近,她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了,索性停下不跑了,轉過身看著允秘疾馳向她。
夕陽將他身下壯碩的白馬染成了黃金色,他低身駕馭馬兒的氣勢,爆發出一種驚人的美感,耀目得幾乎令她張不開眼。
這一瞬間,她的眼眶微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只是幾曰未見,再見他竟仿佛已隔千年萬年。
她對他的情意和眷戀超出了她的想像,她可以如此癡狂地愛上他,他為何不可以?
實在太不公平!
允秘朝她奔馳而去,就要撞上她的瞬間飛快地俯身將她撈上馬背。
藕香跌進他懷里,心咚咚亂跳,她悄悄地抬眸看他,只見他表情兇狠,眼神狂怒,看樣子真的是氣壞了。
她的心尖幽幽地疼,無限愛憐地環抱住他,把臉頰輕貼在他的胸膛上。
允秘的心跳急遽,像擂鼓般地敲打她的耳膜,一聲聲地敲進她的心里。
他的胸膛炙熱汗濕,可以想見他一路快馬奔馳而來。且是為了她而來。
安莊園離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她乘馬車來都要一天的時間,允秘騎馬或許快些,但馬不停蹄至少也得半天的功夫。
她咬著唇,很是感動,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強烈的占有欲——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
戚覺到藕香緊緊的擁抱,允秘低眸望了她一眼,看著她淚閃閃的黑瞳,原本怒極的情緒慢慢地柔和了下來,帶著她盲目奔馳了一陣,這才漸漸放慢速度,在草原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干么見了我就跑?你就這么怕我嗎?”允秘兇巴巴地罵道。
“因為我沒想到你會來呀!”她抿著唇笑,仰頭注視他。
“你不是要成親了嗎?怎么還有時間跑到這里來?”
“大婚的事已經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了,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禮單,好不容易今天找到時間去看你,你居然不在,說什么來舅舅家小住幾曰,為什么離開家也不告訴我一聲?”他氣得直問到她臉上。
“我只是來舅舅家。并不是去多遠的地方!
她拉起衣袖,輕輕拭掉他額上的汗水。
“以后你去哪里都得事先告訴我,要不然留封信也可以。你又不是不會寫字,寫封信會折斷你的手嗎?”他火氣還沒消!熬尤徽f都不說就擅自離開,你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
“我想你最近應該會很忙,所以就沒煩你了。而且我也才離開兩曰,何必氣成這樣?”她一雙清明如水的杏眸凝瞅著他。
“兩日只是我們沒見面的時間,事實上你不只打算離開兩日吧??”他十分惱火!澳憷蠈嵳f,我若沒來找你,你打算住幾日?”
藕香嫣然一笑!耙苍S十天,也許半個月吧。如果心情舒服自在,還可以多住些日子!
“這么久的時間,你就下想見我嗎?”他怒視她,她愈是平靜淡然,他的情緒就愈是焦躁不安。
“想啊,當然會想你!彼酀匚⑿。“但也就只能想想而已,還能怎么樣呢?”
允秘忽然緊緊抱住她,嗓音低柔地貼在她耳畔說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你接來我身邊了。以后讓你天天看著我,就不用想我了。”
藕香靜靜地任他圈抱住自己,他的話讓她覺得好窩心,但卻分不清其中有沒有愛意?
“小王爺,我若對你說,我并不想當你的側福晉,你會如何?”她低低地說,埋首在他的頸肩,不敢看他的眼睛。
允秘渾身一僵,右掌用力地端起她的臉,錯愕至極地盯著她。
“你說什么?”
藕香知道他聽見了,并不想再重復說一次。
如今,她對他已有了強烈的占有欲,她要他完整地屬于自己,這個念頭讓她想要奮力一搏,她想要一個真真切切的戚情,而不是含混不清的答案。
“小王爺,你愛我嗎?”她仰起臉,深深瞅著他。
允秘怔然傻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他一直認為那次的馬車相撞,讓他被動地被綁架到海芳家去,就此讓始終規規矩矩、潔身自愛的生活出現了混亂,也開始和藕香牽扯不清。
她聽過他醉后吐露的驚天秘聞,甚至聽過他心底深處的真心話,她對他而言從一開始就很特別,而她也信守著承諾,就算只跟他單獨在一起,她也從來不會碰觸或損及那些他曾經說過的話。
她又讓他初識云雨,甚至讓他嘗過一口就再也停不了,他無從比較,也不知道她與其他女子相比有何魅力?但是她那張圓圓潤潤、軟軟嫩嫩的臉讓他看久了就覺得很可愛,忍不住就想咬她一口,一與她分開,他就像著了魔、中了邪一樣,心急得想要再見她。
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永遠處于饑餓的狀態,一直渴望她能喂飽他、填滿他。
和她在一起,他仿佛可以輕松自在,恣意地回到十二歲以前的童年時光,回到那個有額娘照料。天天在他下學之后給他準備各式各樣點心的溫馨快樂時光。
他不明白為何藕香能帶給他這樣的心情,直到她問起“你愛我嗎?”,他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但,愛?
他對藕香的感覺算“愛”嗎?
“應該算愛吧!彼睦锵胧裁幢闾钩械卣f了出來。
藕香深深看他一眼,眸眶漸漸泛出濕意。
這么不肯定的話,為什么她就已經覺得滿足了?
“小王爺,如果你覺得還“算愛我”,那就不要立我為側福晉好嗎?”
她揪緊他的黑貂披風,語氣淡淡地說。
允秘愕然。這樣的話她在今天已經重復說兩次了,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對,仔細想想,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說要立她為側福晉的事,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只是現在直接地對他說“不要”了。
他表情陰郁,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為什么不要側福晉,難道你要的是嫡福晉?”他揣測她的心思。
藕香搖頭輕笑!暗崭x是皇上給你指的婚,我怎么能要?”
她并不想被他誤解,她并沒有想要爭寵或爭地位的企圖。
“你能明白最好!痹拭胤湃崃松ひ魧λ忉尅!暗崭x是皇上指的婚,我不能選擇,只有從命,但是側福晉我可以自己挑選,而你是我選的,難道這樣還不夠對你好嗎?”
藕香眼光依依地望著他。
“小王爺,當你在嫌棄我的時候,都可以隨便丟出一個側福晉來表示你的負責,所以側福晉這個位置無關你的個人喜好。你可以心血來潮地立上七、八個側福晉,并不缺我這一個呀!”她明明白白地說清楚了。
允秘訝然怔住,藕香直接點穿了他對她承諾里的荒謬和矛盾,他無法反駁,便有些惱羞成怒了起來。
“什么叫不缺你這一個?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種心血來潮就胡亂立側福晉的人嗎?”他咬牙切齒,怒火隱隱曉上胸膛。
“我當然希望你不是。”她輕緩地搖頭。
“你討厭我?”
他想看清她眼中的情緒,但她偏偏擅于掩藏,讓他看不穿。
“不,我愛你!
她認真地、動情地對他說。
允秘的心一陣悸動!凹热粣畚遥蔷筒灰敲炊鄰U話!當我的側福晉有什么不好?”
“那當你的側福晉有什么好?”她淡淡反問!爱斝⊥鯛數膫雀x除了名頭聽起來比較響亮以外,我實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更好?”
允秘忽然啞口無語。這又是一個他從來不會去深思的問題。
弘歷和弘晝不管立嫡福晉或側福晉都是那么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為什么輪到池就遭遇到如此挫折?
“小王爺,其實嫡福晉和側福晉的位置我都不想要。”藕香無所謂地笑笑,老實地對他說。
“那你要什么?”他心焦地問。
“我只要你。”她執著而肯定地回答。
允秘更加不懂了,他思考著她所謂的“要”是什么意思?
“或許……你真正想對我說的話是——我只能要你!焙鋈辉谝凰查g,他恍然明白了。
藕香輕輕喟嘆。
“我不否認這是我的想望,但是小王爺,我并不會去奢想這種事。我只求不要當你眾多妻妾中的一個,當你還喜歡我的時候你就來看我,不喜歡我的時候我也不會因為看到你寵愛別的妻妾而痛苦。你讓我跟我的阿瑪、額娘一起生活,不要逼我跟你走!彼龓缀跏瞧蚯蟮貙λf。
藕香的要求就好像在允秘的胸腔里倒了一鍋沸水般灼燙著他,讓他初次有了為情痛苦的戚覺。
“藕香。你的要求只是虛無的幻想,現實是不會容許你這么做的!彼仨毟嬖V她,什么是皇權?什么是祖制?
“即使我同意,皇上也不會同意。倘若你有了我的孩子,那便是皇族子孫。都要載入玉牒,怎么可能沒有名分地流落在外?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下來,你仍然必須跟在我身邊,不能抗旨,你就算不想當我的妻妾都不可能,你懂嗎?”
藕香惘然地凝視著他。
“你額娘說,你見我會覺得痛苦,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是因為我就要大婚了而感到痛苦嗎?”允秘似乎有幾分理解了。
藕香緩緩垂首,不點頭也不否認,心頭仍是解不開的郁結。
為什么要一個簡簡單單、彼此忠誠的愛情和關系就那么的難?
“走,跟我回宮!”
允秘拉過披風,把她裹在身前。駕著“墨蹄玉兔”便朝黃土小徑策馬狂奔。
“不要——”藕香驚慌地大喊,“我不要跟你回宮!至少不要是現在!”
“一定要。你別無選擇!”他強硬地不理會她的反對。
“你想干什么?”她惶急地嚷叫。
“你不是說我只能要你一個人嗎?那我們就來試試!”他微微構唇。
“不要、不要——”她嚇得心驚肉跳,“我情愿當你的側福晉了,你千萬別鬧啊——”
“難得我想鬧一鬧,你就別潑我冷水了!
“不行,你冷靜下來!放我下來!那至少讓我跟舅舅道別一下!”藕香情急地嚷著。
“不必了,沒時間耽擱,等我回宮以后再派人傳話給舅舅就行了!”
“我真的不要跟你回宮!”她大叫。
“別啰嗦!”他回吼。
“那你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不準!”他面無表情。
“你太霸道了、太自私了!”她終于尖叫。
“你不是就愛這樣的我嗎?”
允秘挑眉,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