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祖父能吃能睡,一餐兩碗白飯,他常說他的脾氣很好,這世間找不到比他脾氣更好的人!睂簩O來說,他的確是個好祖父,從不打罵,可是越投他緣的他的惡趣味越濃,常?诔隽钊颂湫苑堑脑。
“呵呵……還能吃兩碗白飯,他的胃口真好,不過那個臭不要臉的真的敢說他脾氣好,早些年他連先帝都敢吼,哀家看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犯上,論罪當誅。
夜隱華目光一閃,小手悄悄握成拳!白娓咐狭,不比當年,動不動就瞌睡重,耳也背了,不怎么靈光。”
太后,你最好不要動我的家人,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去陪先帝,地宮可是很幽冷的,需要活人陪祭。
祖父都辭官放權了,蕭家還不肯放過他,除了個恩德公的虛銜,領著為數不多的朝廷俸祿,他還礙了誰的眼?
先帝生前不計較的事還拿來追究,太后的腦門被門板夾了嗎?后宮不得干政,你逾矩了。
太后佯訝的掩嘴輕笑!澳氵@孩子真是親孫女嗎,怎么把你祖父說得行將就木似的?以前他往朝中一站,文武百官立刻噤聲,沒人敢抬頭,就怕他劈頭來頓罵!
恩德公呀,那是根難啃的骨頭,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錚錚的鐵骨,認為對的事一定據理力爭,非要爭到別人啞口無言,若是錯的事全力阻止,誰來求情都不留情面。
先帝曾又氣又恨的啐了句“牛脾氣”,可對他又十分敬重,加以重用,稱他已是世上少有的儒學大家,竹般風骨不可析。
夜隱華面癱,只能用嘆息表達遺憾!熬褪怯H孫女才得直說,瞧祖父昔日多不拘小節,如今遭到報應了,也就臣妾這孫女能說上兩句,不然他還打算剃了發,上山當和尚!
此時正在府里小湖邊垂釣的恩德公忽覺背后陰風陣陣,他回頭一看什么也沒有,嘴上咕噥著見鬼了。
“恩德公要當和尚?”太后輕呼一聲,這次是真的訝異了。
誰都有可能想不開,唯獨恩德公是離不開肉腥的,他年輕時把整條羊后腿啃得只剩羊骨,先帝直呼他食量大。
“祖父自稱仙風道骨,有靈根,哪天當了道士或出家一點也不需要驚訝,還說那時他已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的悟道了,一身臭皮囊棄之不可惜,修得來世再當臣妾的祖父,再好好欺壓臣妾!币闺[華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是笑不出來,不然肯定自嘲一番。
“哎喲嗯呀!別逗哀家笑,做人要厚道點,你祖父真那么說?”
夜隱華故作為難的點頭。“祖父越來越瘋癲了,穿著蓑衣釣魚,腳踩草鞋,背后背個竹簍,不釣大魚不收竿!
打了個噴嚏的恩德公抬頭望天,發現快要下雨了,連忙叫人拿了蓑衣遮雨,孫女做的羊皮靴舍不得淋濕,下人們匆忙間拿了雙草鞋給他套上,湖里的魚太小,肉少刺兒多,沒釣條大魚哪夠他塞牙縫。
皇后的形容也沒錯,只是他釣魚是樂趣而已。
“唉,歲月催人老,他也一把年紀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也別拘著他,人生在世求的是快活,能過一時是一時。”能活當年的人越來越少了,留一個是一個吧。
“是的,母后!币闺[華握拳的手輕輕一松,暫時算是糊弄過去了。
太后眼皮子一掀,慈祥地笑道:“瑤兒那丫頭也是胡涂,沒護好孩子給沒了,哀家相信不是你所為,你這孩子太心慈了,不可能懷有壞念頭,哀家希望你多關照她,別讓她鉆入牛角尖。”
“母后安心,后宮嬪妃皆是臣妾的妹妹,不論是誰,臣妾都會一視同仁!碧貏e照顧?太后真是想多了。
“一視同仁?”太后似是不滿的眉尖微蹙。
一、蕭鳳瑤的生母為太后親妹,兩姊妹打小感情就好,妹妹要把女兒送進宮,她樂見其成,還特意囑咐皇帝兒子不得輕待,有意無意讓表兄妹走得親近,一入宮就封以貴妃。
如果不是先帝挑中了夜家女為太子妃,并立有遺旨夜氏不可廢,在她的偏袒下,蕭鳳瑤不會只是個貴妃。
“臣妾身為皇后,自該打理好皇上的后宮,每一位嬪妃,乃至于送茶水的宮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受皇上所喜便是貴人,反之,也要謹守本分,若在宮中無端滋事,臣妾定不輕饒!
夜隱華這番話說得軟中帶硬,就是在告知太后一聲,只要有人犯錯,她便有權責罰,宮規不可因人而異。
“你……算了,你這性子太耿直了,回去吧!被屎笮郧楹退娓甘窒嘟,看到她有如看見剛正不阿的恩德公。
“是,臣妾告退。”夜隱華上身微傾,輕點下顎。
第7章(2)
一出慈寧宮,她抬頭一看湛藍天際,一只落單的野雁向南飛去,半邊天晴,半邊烏云密布。
“娘娘,太后想向老太爺下手……”一急就難掩焦色的等晴脫口而出,為家生子的她,早當恩德公府是她的家。
“等晴,噤聲!甭犛昙泵Φ秃鹊溃笸V眾之下耳目眾多,小心隔墻有耳。
“聽雨姊姊……”難道你都不著急嗎?
“禍從口出!甭犛暝俅螀柭晵嬓眩趯m中嘴巴不閉緊的人死得快。
等晴閉上了嘴,努力維持面上的平靜,但飄忽不定的眼神泄露她內心的不安。直到回到了鳳儀宮,三人壓抑的情緒才慢慢散去。
“等晴、聽雨,這件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她們都是心思通透的人,該知此事的嚴重性。
“是的,娘娘。”兩人異口同聲回道。
“木蘭,我要你傳個口信給令尊,請他跟我祖父說一聲,裝瘋賣傻!辈慌乱蝗f,只怕萬一。
木蘭的父親是恩德公的學生,兩家來往密切。
“好的,娘娘!彪m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娘娘是絕頂聰明的人,聽她的話準沒錯。
“蘇靜,我要幾味藥材,你讓鞏太醫給我送來!庇袀錈o患,如有必要她不會手軟。
“是的,娘娘!本司艘幌蛱鬯,對她是有求必應。
“你們最近給我盯緊了,外松內緊,不要讓別人的眼線混進鳳儀宮,還有,看到眼生的宮女、太監多留點神,別讓人往我們宮里放些不該放的東西!睂m廷戲中不就那幾樣手法,我贓陷害,構人入罪。
“娘娘,你是說蕭貴妃還會……”對娘娘不利?
夜隱華目光明澈!爸灰乙蝗者是皇后,我便是她頭號眼中釘,她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娘娘……”娘娘會不會有事?
“以前我是得過且過,消極面對,當不當皇后無所謂,不過從今爾后,我想哭的會是蕭鳳瑤……”
碧瑤宮。
梳妝臺上的首飾盒被推落,里面的金釵、銀簪、雙鳳迎蝶花鈿等飾品應聲散落一地。
滿地的水,殘花碎枝,傾倒的花瓶在桌沒,要掉不掉的幾幅宮廷畫師畫的仕女圖、小貓撲蝶、游園嬉春等畫作被撕成碎片,泡在水里暈開了墨色,不復美好。
“皇上他……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昔日的枕邊細語、耳鬢廝磨都是假的嗎?他比我還會演、還會裝,把我推得高高的卻轉身離開,讓我從云端落下,讓我被眾人嘲弄,沒法抬頭見人……”他這一招太狠了,打得她措手不及。
眼中充滿忽恨的蕭鳳瑤像個落魄的戲子,妝容未卸,被頭散發,一身黯色的華服染上淺黃色水漬,她跌坐在一堆碎花之中,似笑似哭的咆哮著,小手握拳捶地自殘,以痛來醒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