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像暴雨前的天際,十分決絕地道:“我不等!
樓禎被她決絕的語氣嚇了一跳,正想問她不等想做什么?坐在她身邊的陸小侯爺突然咚的一聲倒下,還頭先著地,這可把樓禎嚇壞了,這陸展鈺可是陸家三代單傳,要是在他這里因為酒醉把腦子摔壞了,他可沒法對陸家交代。
“該死!快去請安女醫!”樓禎趕緊叫了兩個小廝把人抬起來,自己也忙不迭地跟著護送陸展鈺去客房。
默默的,有人拿著酒盞坐到了言少輕身邊,一道清越的嗓音傳進她耳里——
“人死不能復生,萬事萬物,皆有定數,娘娘節哀。”
言少輕抬眸,眼中微有訝異,“原來是文先生!
文瑯不失恭敬地道:“文某見今日眾人皆很隨意,就不給娘娘叩首見禮了,免得破壞了這里的氣氛!
言少輕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如此甚好。”
文瑯感同身受地道:“娘娘突失閨中摯友,肯定是極為難受,文某也聽聞了那連環案犯的惡行,當真兇殘,無法理解世間竟有如此心性邪惡之人!
“本宮一定會親手緝兇,告慰死者。”她并不想把話題放自己身上,尤其是對一個并不太熟的人,她轉移話題問道:“倒是本宮聽聞先生婉拒了云史的編修之職,這是為何?難道先生另有志向?”
文瑯謙遜道:“文某閑云野鶴慣了,不想被束縛于宮中,若是入朝為官,也想堂堂取得功名再說!
言少輕目如秋水!凹热幌壬庀蛉绱耍膊荒苊銖,若是先生將來改變心意,盡管與理郡王說,理郡王自會與本宮聯系。”
文瑯拱手道:“文某多謝娘娘一番美意!
她突然想到自己不是要離開京城了嗎?這還亂許什么事兒?
不過,文瑯的才華與見識,宇文瓏也是認同的,屆時她不在了,樓禎對宇文瓏呈報也是一樣的。
“文先生既已來我大云落腳,在大梁可還有親人?”言少輕問得家常。
文瑯嘆道:“文某父母雙亡,在這世上已無半個親人存在了。”
“是嗎?”言少輕打量著他!氨緦m第一次見到先生時,便覺得先生十分面善,和皇上有幾分相似!
文瑯十分惶恐地道:“文某不敢冒犯!
言少輕淡淡一笑,拿起杯盞來啜了一口。“天下之大,面貌相似也是有的!
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依稀聽到皇上二字,言少輕的心頓時漏跳了兩拍。
是他來了嗎?
他和婉兒又沒什么交情,樓藏他們會去也是陪著安小王爺去的,這會兒人都入土為安了,他來這里做什么?
想到他該不會是和紫妃一塊來的吧?她心里又是一沉。
若是他和紫妃一道來,那她會立即起身走人。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迷戀來路不明的紫妃,對紫妃言聽計從,如今他們已是道不同的人了,沒有同桌應酬的必要。
心潮起伏之際,沒一會兒,宇文瓏真的大步進來了。
他的身后跟著尚德海,兩人都一身常服,宇文瓏是黑色錦袍,胸前和袍擺都繡著五爪金龍,至于尚德!
他不重要。
她的位置正巧對著門,他一進來就入了她的眼。
她以為他適合穿月白,原來他穿墨黑一樣好看,且更有幾分帝王氣勢。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他一入門就與她對到了視線,他的眼里閃爍著一種讓她看不明白的情緒,不似這陣子以來的那種淡漠,似乎是……有話要說?
參見皇上之聲此起彼落,待他一聲免禮之后,眾人又紛紛歸位。
他目光悠長的看了她一眼,在她和文瑯的對面坐了下來,那里原本是安知駿的位子,一個奴婢連忙過來換新的碗筷酒盞,另一個負責布菜的奴婢忙為他斟酒。
言少輕看著他從容淡定的入座。
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這幾句話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她這是多久沒在朝堂外的地方見過他了?偶爾在宮里相遇,他的身邊也總有紫妃伴駕,過去她常出入的御書房,如今更是成了她的禁地,因為她知道,紫妃總會在那里,她沒必要去自討沒趣跟自找傷心。
“皇后吃飽了嗎?”宇文瓏看著她空無一物的碗內,也不知道她這是有吃還是沒吃,不是說空腹會反胃嗎?
怎么不懂得照顧自個兒的身子……
“還行!痹谒哪抗庀,她有片刻的恍惚,心中竟然很沒骨氣的只有一種想法——紫妃沒有來,那她不走了。
宇文瓏突然對文瑯舉杯,“敬先生一杯!
文瑯連忙舉杯,“不敢、不敢!
“雖然先生婉拒編修之職,不過來日方長,朕相信有朝一日定會與先生君臣相稱!
文瑯低眉順目,恭敬地道:“文某謝皇上抬舉!
“對了,怎么不見先生的隨從?”宇文瓏漫不經心的問。
言少輕這時才發現那個戴著半臉面具的隨從不在這里。
她記得樓禎說過,文先生患有心疾,需有人隨侍在側,因此兩人向來是形影不離,可這會兒卻沒見到那個該形影不離的隨從。
“她病了!蔽默槆@了口氣。“病得頗為嚴重,說想回大梁的宜州老家養病,文某便成全了她,派車送她回去大梁了!
宇文瓏一臉的“那怎么可以”!跋壬羰欠噶诵募材窃撊绾问呛茫肯壬墒悄軌蜃跃?”
文瑯畢恭畢敬地答道:“多謝皇上關懷,文某正在物色新的隨從,希望找個一樣聰明伶俐的!
宇文瓏思忖片刻,劍眉一揚,道:“這樣好了,宮里機靈的太監可多了,要不要朕先派一個給先生頂著用?否則若先生的心疾犯起來,可就要自生自滅了!
言少輕覺得他的話怎么聽怎么奇怪,不是內容,而是語氣,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很,每當他用那種語氣說話時,就是在虛應故事,最常出現在跟某些老是在倚老賣老和老生常談的老臣對話時。
“文某惶恐。”文瑯戰戰兢兢地道:“文某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怎可勞駕宮里的公公來給文某做隨從?文某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言少輕幫腔的點了點頭,“過度的好,確實會讓人吃不消,皇上適可而止吧!”
宇文瓏瞪著她。她這是在幫誰啊?什么都不知道就選邊站,站的還不是他這邊……
第十八章寧靜身懷秘密(2)
“喲,子瓏?你何時來的?”被歐陽律架進去休息的安知駿又搖搖晃晃的出現了,他一眼看到宇文瓏,便把手重重的擱在他肩上。
宇文瓏也不以為意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剛剛!
安知駿大刺刺的在他旁邊坐下,順勢又拍了拍他的肩,“咱們兄弟喝一杯!
宇文瓏淡淡的瞇了瞇眼眸,“好!
歐陽律皺眉道:“我說安小王爺,醉了讓你睡,你又出來干啥啊?”
安知駿揮了揮手,“去去去,我又沒醉……”
歐陽律投降了,蹙著眉自喝一杯!昂,醉的是我行了吧?”
不一會兒,陸展鈺也包扎著頭出現了,眉心蹙得死緊,一副腦仁兒疼得要命的模樣,旁邊是沒好氣撇著唇的樓禎,見到宇文瓏來了,兩人都很訝異,但那訝異很快過去,他們隨即也興高采烈的坐下了。
言少輕看著他們,不知為何就有些感動,再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將跟腹中的胎兒一起離開京城,興許往后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她默默倒滿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