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暗示承恩,陳公公是圣上派來的眼線,別惹出無法收拾的禍端。
承恩深深吸了口氣,恨恨地收回拳頭,咬牙切齒,痛恨自己對加諸在身上的沉重枷鎖無能為力。
“可有話要我幫你帶回京?”君傲翊問得云淡風輕,仿佛無關緊要。
滿是仇怨的臉容猛地一怔,怔忡望著莊嚴肅穆的佛像,心頭不由自主一酸,想到了他最心心念念的人兒,他那未過門的可憐妻子,他視若珍寶、美麗無瑕的未婚妻,他那始終放不下……卻不得不放手的未婚妻。
“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低沉的嗓音滿布苦楚,縱然有萬語千言想跟他心愛的蝶兒傾訴,但說得再多,不過是徒增傷心,不如什么都不說,攤開掌心,讓蝶兒自由高飛。
“你確定什么都不對小舞說?”苑舞秋,宮熙禛的未婚妻,戶部尚書的掌上明珠,若非身為丞相的宮啟先密謀造反,此刻,門當戶對的宮熙禛與苑舞秋早已成親。
他們三個人因父親同為朝中重臣,八歲時在中秋參加吏部尚書所辦的秋華宴上初相識,他與宮熙禛同年,大苑舞秋四歲,初次見到年紀尚幼、已如玉雕般美麗動人的苑舞秋時,兩個小男童完全看呆了,無法想像這世間竟會有仙人般的人兒存在。
當時就已經是小霸王的宮熙禛直嚷著她就像翩翩起舞的彩蝶一樣嬌美,所以決定叫她蝶兒,而他因為自尊心作祟,不肯和宮熙禛一樣喚她蝶兒,自顧自地叫她小舞。
于是,囂張的小霸王擄獲芳心,她成了在宮熙禛身邊翩翩起舞的蝶兒,成了他最獨一無二的小舞。
承恩苦澀一笑,喉頭泛酸,眼眶發熱,想到了與心愛蝶兒的甜蜜過往,沙啞著聲:“……你叫她忘了我,重新過她的日子!
就差那么一點,他便可與這世間最珍愛的女子結為連理,但也就差這么一點,讓她不至于受到父兄謀逆牽連,枉丟寶貴性命,他只消一想到這兒,便嚇得冷汗涔涔,衷心感謝上蒼垂憐,沒奪走心愛女子的性命。
倘若這世間沒有她,他更是生無可戀了,他愿用盡一切方法,只求她能好好活下去,那他就再也無怨無憾。
“我會把話帶給她!边@是他此時能為好友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的心,與承恩一樣為了同一名女子痛擰焚燒,此刻身在京城的小舞肯定正為承恩的遭遇傷痛欲絕,那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如花瓣柔軟瑰麗的心房,始終看不見他、容不下他。
他,就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守護她的一抹影子。
承恩微微頷首,心痛的用力閉上眼。
“此一分開,你我日后恐怕再無機會相見,你好好保重!惫室饽曢L年糾結在心頭的痛楚,用力抹去纏繞于腦海中的美麗倩影,君傲翊硬邦邦的語氣,一如他的人,饒是對好友有再多的關懷與歉疚,都無法輕易訴諸言語。
“你放心,我不會尋死覓活,就算是吃齋念佛,我也會活得很好。”再苦、再難熬,他都會想辦法撐下去。
君傲翊緊繃著下巴,微微頷首,自胸臆間長長吐出郁悶的一口氣。
一只粉蝶忽地在殿外翩翩飛舞,舞入兩雙癡纏苦澀的眼眸,蝶影忽東忽西、若隱若現,纏繞且纏繞,癡癡又癡癡。
君傲翊返京進宮面圣后,不急著回將軍府,而是轉往戶部尚書府。
半年前京城風聲鶴唳的情景已不復見,恢復了舊有的熱鬧,仿佛丞相不曾意圖謀反;仿佛這段期間,不曾有數千人為此枉斷性命。
君傲翊在苑府是受歡迎的,守著朱紅大門的家丁見他來訪,問也沒多問一句,便熱絡領他入內。
他對苑府再熟悉不過,淡然婉拒苑府家丁帶路,熟門熟路穿過雕梁畫棟,直接尋向總是令他魂縈夢牽的人兒。
苑舞秋的閨房位于苑府西廂,要到她的閨房會先穿過兩行由紫藤花所搭成的花廊,拂了滿身花香后,即可直達她所居住的院落。
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榕樹,上頭有一座他與宮熙禛十四歲時共同為她搭的秋千,秋千周圍,有苑父命家仆依時節種植的花草,這么一來,不論她何時坐在秋千上,都會置身于繽紛綻放的花叢間,宛如被百花包圍的仙子。
她所居住院落的一草一木、閨房內的一窗一景、名貴精細的古董字畫,皆精心布置擺設,可看出苑氏夫婦是如何將她捧在手掌心上細細呵護。
他一如以往穿過花期未至的長長花廊,來到她的院落,敏銳地發現這里有了些許的不同。
本該開滿燦爛花朵的花圃似疏于打理,不僅雜草叢生,還有許多花草凋零枯死,一陣涼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似乎正無聲告訴他,這座雅致的院落已失去昔日風采。
輕蹙眉心的他信步走入,緊閉的門扉正巧在此時打開,苑舞秋的貼身丫鬟春雨捧著膳食走出來,見到他出現,先是一愣,緊接著屈膝問候。“君少爺!
君傲翊的注意力全在春雨手中顯然沒動過的午膳上頭,已經接近傍晚,可該用膳的人卻連一口都沒動,他的臉色驀地一沉,目光森冷地掃向春雨!靶〗氵@樣多久了?”
春雨被他冷冽的目光嚇著,馬上回答:“好些天了,起初多少都會吃一點,可是這兩天除了喝水以外,連半粒米也沒吃過!
“你是怎么照顧小姐的,怎能讓她餓上兩天?可有跟老爺夫人如實稟報?”心痛的君傲翊立刻發火責備。
小舞一旦心情不好,便會胃口盡失,以前還有宮熙禛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如今她的傷心欲絕正因宮熙禛而起,但他從來就不是會逗姑娘笑的人,該如何讓她心情平復下來?
“春雨不敢有所隱瞞,全都跟老爺夫人說了,只是……”春雨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君傲翊不快挑眉!爸皇鞘裁?”
“老爺和夫人什么話都沒說,打從宮少爺出了事,所有事都變了,老爺與夫人、大少爺很少來小姐的院落,也不太問起小姐的事……”春雨怎么也想不通,外人也就罷了,老爺、夫人及大少爺怎么也那樣對待小姐?
君傲翊沉默聽著春雨的不平,了然地壓下更多的不舍,緊繃著下巴道:“你到廚房重新做些小姐喜歡吃的飯菜,還有,以后小姐有什么事,你馬上派人來通知我,明白嗎?”
說穿了,現實是殘酷的,盡管苑氏夫妻對小舞寵愛有加,可宮家出了事,惹來滿門抄斬之禍,許多和宮家有關連的人都掉了腦袋,小舞是宮家未過門的媳婦兒,正好卡在敏感的位置。
圣上雖然沒將她一并論罪,但她的存在無異是時刻提醒圣上關于宮啟先的反叛,誰也說不準圣上是否會突然改變心意再次論罪,加上小舞的哥哥苑頌杰正打算在朝堂上大展身手,苑氏夫妻自然不愿獨子受她牽連前程受阻,于是狠下心割舍她,不再聞問。
“是!睆那按河昀嫌X得君傲翊冰冷不易親近,能眼睜睜看著宮家滿門入獄抄斬,超乎常人的冷血無情,可現下看來,其實他還不錯,至少在老爺、夫人及大少爺不管小姐死活時,他仍會上門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