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面她始終沉著應對,靠自己的方法和手段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得到了今天的身份——羅太太,“羅氏企業”總經理羅淮的正牌妻子。
當然,憑她的平凡出身本是撈不到這個被無數待嫁千金垂涎不已的身份,但,她花了七年的時間來為自己做準備,怎會允許它不成功呢?運氣不錯,她的確成功了。雖然她的先生在心里一定恨不得將她給掐死吧,但她并不在乎。
房間茶幾上的DVD里正播著音樂,是她喜歡的一首老歌,女歌手的聲音空靈而悠遠。她窩在靠落地窗的沙發上閉眼聆聽,任手里的書本滑落到地毯上去。
力度得宜的敲門聲有規律地傳來,她漫應了聲,管家云嫂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太,剛剛打電話問過先生了,他說晚上不回來吃飯。”
結婚近一個月了,其實他一次飯也沒在家里吃過。如果某一天他真要出現在家里飯桌上的話,也許她會嚇一跳。
當然,她也不稀罕他回來,一個人獨占整張餐桌的感覺還不錯。打電話去問只是形式上意思一下,飯桌上真要多出一個人,還是一個對她意見多多的人,她只會消化不良。
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從婚禮結束到現在幾乎沒再見過面。她遵守規律的作息,將自己的貴太太生活享受到極致,從不會為他枯守等門。她不是舊社會的小媳婦,而他也并不稀罕看見她,所以為了彼此能暫時和平共處,她謹守著自己的生活規律,不會刻意出現在他面前。而他通常都是很早出去很晚才回來。不見面,對彼此都好。
“知道了。菜單還按我原先定的做,順便打電話去‘佐岸’定個生日蛋糕回來,要他們在七點之前送到。”淡淡吩咐完,她掀了掀眼皮,又懶懶合上了。
云嫂應聲退下去了,房間恢復了閑適的靜默,只有低回的歌聲依舊在空氣里緩緩彌散流淌。
天氣漸漸轉為初夏,窗外的世界里陽光明亮燦爛,空氣里似乎已經開始浮動起莫名的燥熱因子。至于她的故事,應該才剛剛開始吧。成為羅太太只是第一步,她很期待著跟某人來玩一場精彩的游戲。
我是個孤兒,我叫童千尋,名字是最疼我的院長為我取的。
院長說我小時候很奇怪,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喜歡搖搖晃晃往門外走,老像在找什么東西似的。后來我就有了“千尋”這個還不算太土的名字,至少我自己很喜歡,當然了,還有疼我的云秀姐也很喜歡。
云秀姐比我大四歲,我剛到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就派了她專門負責照顧我。很奇怪,我們真的很投緣。幾年相處下來,到我可以開口說話時起,我們就是一對最親最親的姐妹,一起握著手快樂生活著,一起努力長大。
云秀姐很喜歡看愛情小說,常常把小說用教科書半遮著,偷偷地看。她說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小說里的女主角那樣,遇到一個優雅善良的王子,然后幸福地嫁給他。
沒想到這樣的夢想竟成了一個噩夢。但,親愛的云秀姐,千尋沒有讓你失望,我嫁給了一個王子一樣的男人,至少表相上來看他是?晌抑滥阋欢ú粫8N沂菃幔恳驗槲易约阂膊粫8W约,付出那么多,我要的只是一個交代,為你要的,僅此而已。
胃口很好,千尋一口氣吃完了餐盤里的食物,拾起餐巾拭凈嘴角,推開椅子起身往客廳里走去。
她人剛坐下,云嫂已經機靈地為她端來一杯清茶——“黃山毛峰”,是她家鄉的茶。
淺啜了一口,隨手拿起身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將聲量調得很高,借以為這所冷清空寂的大宅添一點生氣。
茶幾上的鐘顯示在六點二十,蛋糕店應該快把東西送來了吧。她懶懶縮靠進沙發里去,瞇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屏幕上閃爍變換的畫面。
門鈴聲在響,不一會兒云嫂捧著包裝精致的蛋糕盒走進來。
千尋從沙發里站起來,吩咐道:“送到我房里去。”自己走到廚房的酒柜里拿了瓶紅酒,然后回房。
窗外的光線漸漸暗下來,朦朧的月色穿過落地窗照向房中的纖細人影。
手里的紅酒灌了差不多快半瓶,身體隱隱升起一絲燥熱,千尋踢掉腳上的拖鞋,滑坐到鋪著長毛地毯的地上去。
旁邊蛋糕上的蠟燭已經快燃盡了,火苗在空氣里閃爍著最后一線昏黃的暖光。
二十八根,二十八歲。對一個女人來說本還是花樣的年紀,可是她卻已經去了天堂。其實也不一定是壞事,傳說中天堂里沒有傷害沒有背棄,溫暖而祥和,云秀姐一定生活得很幸福。
還是覺得熱,大概是酒勁上來的關系。她握著酒瓶站起來,拉開落地窗走到陽臺上吹風。
遙遙望去,通往別墅的柏油路上漸漸駛近一輛銀灰色的跑車,車到門口按了兩聲喇叭,門房趕緊將鏤花鐵門打開讓男主人進來。
千尋懶懶地灌了口酒,嘴角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淺笑,眼底卻是一片沒有溫度的嘲諷。羅宅的男主人,她的丈夫回來了。
身為羅太太,她應該去迎接一下才不會太失禮。雖然結婚以來特地出門迎接羅先生還是第一次,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心情好,所以就算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臉色,就算是去自討沒趣,她也不會在意的。
互不干擾地相處了一個月,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去招惹他了。
手里還握著灌得快見底的酒瓶,千尋懶洋洋地轉身走出房間,拉開房門椅門而立,等候著跟某人打一個友好的招呼。
樓梯處傳來穩實而有規律的腳步聲,昭顯著主人沉穩的性格。
沒錯,“羅氏企業”的總經理,羅家的長公子羅淮,良好的出身和教育讓他養成了意氣風發優雅得宜的氣質,三分灑脫七分銳利,公事上利落狠絕,私事上也游走從容。外人眼中,像他這樣出色的一個人,終其一生都會過得很恣意,絕對擁有將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間的本錢。
或許是吧,他一直活得很自我很得意,只除了唯一一件踢到鐵板的事,娶她。
又或者是,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三十年來生活一直過得太如意,以至于他忽視了她這個外表看來清清秀秀的小女子,在她手上栽下有生以來最扼腕的一個跟頭。
所以光憑這一點,對于她今天所得來的一切,她覺得很心安理得。因為她贏了他,雖然她也付出了代價,但改變不了他是她的手下敗將的事實,第一局他敗得很徹底。
想到這件事,斜靠在門邊的女人心情越發好起來,嘴角的笑意也開始毫不掩飾地漾開擴大,并不擔心會被他看見。
步上最后一級樓梯,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的橘色燈光下,羅淮踏著穩健的步子朝她這邊行來,更正確地說是朝他自己的房間走。很理所當然,他們是分房睡的。
“嗨,好久不見。”千尋淡笑著打招呼,握著酒瓶的手朝他比劃了下當示意。
羅淮走過她的身邊,停下來,視線卻未停在她身上,平聲道:“別告訴我深夜買醉是你貴太太生活的新的表現方式!
他沉著臉目視前方,所以她看不清他眼神,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寫滿了嫌惡之色。
千尋換了個站姿,依然懶懶地笑著,怎會聽不出他話里的諷刺,“沒辦法,深閨寂寞,只好尋找一種又一種不同的宣泄方式來排解心里的苦悶,否則把自己給悶死了多劃不來。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羅太太身份,總不能讓自己有命得到卻無福享受,你說是嗎?”
從側臉看去,她知道他淡淡地蹙了下眉。唉,一直都沒能挑起他更大的怒火來供她瞧上一瞧,她實在覺得很沒成就感。羅淮的聲音聽起來多了一絲清冷:“既然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就遵守約定別來煩我。睦鄰友好的虛偽表現并不適合你,我建議你還是多做一些配合自己身份的事!
這次他偏過視線淡淡掃了她一眼,邁動腳步離開。
千尋稍一傾身伸手拉住他,輕笑道:“怎么,羅先生這么不想見到我嗎?如此冷漠會傷到我的自尊的,我可是羅太太不是嗎?”
羅淮推開她的手,彎了彎唇角牽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羅太太你做得很稱職,關于這一點我沒有意見!
結婚一個月來,每天像個暴發戶一樣去購物,珠寶首飾買了一堆,興致來了還捐了十萬塊給一家孤兒院,她的貴太太的確當得很稱職。
“是嗎?那么你是不是該給我個獎勵呢?畢竟我有付出很多的努力!彼挚炕亻T上去,笑瞇瞇地問。
羅淮的嘴角突然漾出一絲優游的笑,將手里的公事包丟了出去,迅速轉過身將她拉進懷里,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仰視他。
“要獎勵嗎?一個吻如何?還是你開始耐不住寂寞了,想得到更多?說說看吧,看我樂不樂意成全你。”
可能因為喝酒的關系,讓她素來白皙的雙頰在暈黃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嫣紅,一雙晶亮的大眼睛里也多了一絲閃動的水光,像兩顆浸在透明玻璃杯里的黑葡萄。
這張臉,不見得有多么蠱惑人心的美艷姿色,但不否認她長得很秀氣很耐看,越看越覺得吸引人。她的嘴角總是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如果不是熟知她的為人,他仍會被她眼底的清純假象所迷惑。
她被他擁緊在懷里,靜靜地任他捏著下巴對視,并未顯出一絲慌亂,眼底嘴角的淺笑也始終掛在那里。他早該知道,嚇不到她的。
“我當然很期待你口中所說的獎勵,希望不會因此而讓你的心上人傷心。若是傷到了她的心,你又該費盡心思去哄,會很累的!彼又髅牡难垌,涼涼地吐出足以讓他下一秒就放手的話語。
果然,他好看的劍眉重重擰了下,伸手推開她,搖了搖頭道:“多謝你的提醒。其實即使沒有心愛的人,憑你的條件也不足以讓我降低品位來委屈自己。”
彎腰拾起地上的公事包,他優雅地向她欠了欠身,“晚安,羅太太。”
腳步再次邁開,她帶著淺嘲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遺憾的是,你畢竟還是將就過一次不是嗎?”
他的腳步頓住了,沒有轉身,只用漠然的語氣警告道:“無聊的時候不介意陪你練練口才,但不表示我會一直縱容你的愚蠢挑釁。你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應該聰明地學著享用,而非大膽地來惹我。我從未懷疑過你的智慧,所以同樣的話希望我不會聽到第二次。”
尾音漸漸消失在靜默的走廊里,他大踏步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推開門,然后“砰”地合上。
千尋順著門框緩緩坐到地上去,表情里溢著痛快與得意。他終于生氣了,能惹得素來冷漠自持的羅淮先生生氣,真是她的榮幸呵,也不枉費她花費心思陪他玩了一場辯論秀。
洗完澡,羅淮一邊揉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拉開房門,想下樓去泡壺咖啡。
沒走幾步,一道斜躺在地上的人影讓他驀地蹙緊了眉。耍酒瘋嗎?才會這么晚了還睡在房門口。
他走過去,停下腳步看了地上閉目沉睡的女人一眼,揚聲叫道:“云嫂!”
很晚了,云嫂本來已經休息了,聽到主人的呼叫聲趕緊披了衣服從房間跑出來,邊跑邊問:“先生,您有什么事嗎?”
羅淮邁開步子,邊走邊吩咐:“扶太太進房休息。”
云嫂小跑了過來,看到千尋正躺在門口睡得香甜,蹲下聲小聲喚道:“太太!我扶您進去睡吧!闭f著小心攙起神志仍迷迷糊糊的千尋往房里走去,中間還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出去。
嘖,醉酒的人就是不好伺候啊。一向嫻靜的太太居然也會喝得這么酩酊大醉,難怪先生的臉色會那么難看。當然了,從太太嫁進門以來,他的臉色根本就從未好看過。
新的一天,一室陽光燦爛。
羅淮坐在辦公椅中一邊簽文件一邊聽秘書匯報一天的行程安排。內線電話響起來,他抬手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助理秘書的聲音:“羅總,您家里的管家打電話過來,說有急事找您!
羅淮簽完一份文件擱下筆道:“接進來!
接通了,電話里傳來云嫂焦急的聲音:“先生,我是云嫂。”
“云嫂,什么事?”
“是太太,她病了,發高燒。40度6,人都燒迷糊了!
羅淮擰了下眉,沉聲道:“病了就送去醫院,這點小事沒必要打給我!
“可是……”云嫂大概是聽出了他口氣里的不耐煩,結巴著小聲道,“可是太太她不肯去!
都不知道她還這么有性格,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居然耍性子。
“那就叫家庭醫生到家里來!边@么簡單的事他不認為云嫂會不知道。
果然,云嫂連忙解釋:“太太也不讓我請家庭醫生!
“那就照她的意思做好了,不用理她!绷_淮口氣不善地回一句。
“先生……”云嫂在那邊猶豫著,一時無法確定主人是在賭氣還是說真的。
羅淮眉梢的郁色又加重幾分,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頓了片刻,理智地安排道:“打電話給李醫生,讓他盡快趕到家里去。至于太太那邊,你不是說她人已經迷糊了嗎,哪還有空管你做什么!
“是,我馬上就打電話給李醫生!痹粕┑玫搅酥甘,心里踏實了。如果太太醒了后萬一要發脾氣,也只會找先生麻煩。她是老人家了,可經不住他們年輕人之間的斗氣折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