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狡猾的家伙,溜的倒快,我的生活本來沒壓力沒煩惱,快樂似神仙,現在全被他毀了。
從小到大,我受到家人小心翼翼的呵護,外人都沒見過幾個。其實我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每天看著玉璽興沖沖的往外跑,就覺得外面一定很快樂很美麗。于是跟爸媽軟磨硬泡,要到公立大學念書。他們本來不同意,但我有我的理由。
我總不能成為第一個從未出過家門的董事長吧?
終于,爸媽被我感動,在得到醫生的首肯后,我成了這所大學的一年級學生,比別人晚了兩年。為了讓我進這所大學,爸媽為學校捐贈了一棟寫字樓——這對我家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因為我家是在亞洲乃至世界都有名的大富豪。
其實在哪里念書都無所謂,只要能讓我看看玉璽口中美妙的世界。偷偷告訴你們我的計劃吧,我打算娶學校里成績第一的女生,把家里的生意全部交給她,我就可以繼續我的米蟲生活啦,哈哈!
啊,忘記介紹,玉璽是我的雙胞胎弟弟,雖然面孔長的一樣,但性格截然不同。
現在,開學第一天,他正挾持我和我的跑車,以絕對違法的速度追一個搶劫殺人犯。
唉,看樣子開學典禮是泡湯了。
我正想撥電話給管家,請他通知學校我會遲到,誰知玉璽突然向右猛打方向盤,手里的移動電話“嗖”的甩出車外。
“喂!你在干什么——”我大叫。
“躲人!有個小孩突然沖過來!”他也緊張的大叫。
我一扭頭,赫然發現一個少年正踩著滑板從路口冒出來!
“小心!”我再次大叫,伸手去轉方向盤。
汽車在路上扭了一個之字形,“碰!”的撞上一面墻。
我先是感到一陣劇痛,接著周圍變得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難道我失明了?
疼痛像從來沒有來過似的又一下子消失了,我在黑暗中戰戰兢兢的摸索著,突然碰到另外一只摸過來的手!
“哇啊啊啊啊啊————”
兩個人同時慘叫起來,這才發現對方是誰。
“玉璽,你嚇唬我干什么?”我氣呼呼的說。
“這兒這么黑,你不出聲,我怎么看得見!”玉璽反唇相譏。
原來我不是失明了呀……
我暗自慶幸,又問:“我們現在在什么地方?”
“……”我能感到他猶豫了一下,“元寶,我們……好像已經死了……”
“什么?!死了?!”我大驚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不疼!真的死了!
我不要啊!
我剛想放聲大哭,玉璽扯了扯我的手,說:“快看!”
我閉上嘴巴,向玉璽示意的方向看。
一個小小的光點從遙遠的黑暗中,慢慢向我們靠近,逐漸變大。
等那點光飄到近前,我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周身發光的老太婆。
好老!
滿臉皺成了一個小籠包子,白發也掉的差不多了,在腦后綰了一個小纘。穿著不知道是哪個民族的袍子,手里還拄著一根大大的龍頭拐。
她將我們倆上下打量了一番,貓頭鷹似的桀桀笑起來:“枉死的是你們兩個?”
“你知道我們是枉死的,還不快放我們回去!”我帶著哭腔說。
“不行啊,死了就不能回去了……”
“什么?那你來干什么?你是不是那個姓孟的?來給我們喝湯?”我聞言立刻絕望。
玉璽拉住我,說:“我看沒那么簡單,既然她說我們是枉死的,肯定還有下文!
“小子,你比他有頭腦!”老太婆點了點頭,“根據陰間的新規定,每個月第一個枉死的人,都有機會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沒想到第一次施行,竟然碰到兩個一起死的,真有趣啊!
“重生?”我們兩個立刻眼睛發亮。
“是啊,不過不是回到你們原來的軀體里,而是在以前的一個時空里找到一個與你們同時同刻死去的軀體,只不過相差的不知是多少個甲子了……”
回到古代?
我想起看過的電視劇XXX和小說XXX……
“而且,既然你們是第一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優惠,告訴我你們有什么選擇條件嗎?”老太婆繼續說。
“我們兩個可以在一起嗎?”玉璽問。
老太婆搖搖頭:“可能性很小!
我們兩人對看了一下。
不管怎么說,能夠重新活下去,就已經很幸運了。
“那么,我要富甲四方!蔽蚁日f。
既然復活,當然還是要繼續我的舒服生活了!
“我要揚名天下!”玉璽的野心更大,我懷疑他想做皇帝。
“嘿嘿嘿嘿……”老太婆聽了,又笑起來,聽的我汗毛倒豎。
她用手中的拐杖在空中劃了幾筆,黑暗中立刻出現了兩道光門。
“要名的進紅色門,要利的進金色門,快點吧!”
我們倆擁抱了一下。
既然今生兄弟緣分已盡,只有互道一聲珍重。從此的路,不論多么艱辛,都要一個人走了。
我們同時走向各自的拱門,彼此作了一個V字的手勢。
玉璽不放心的囑咐道:“元寶,不管怎么樣,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點頭。
玉璽比我堅強,他雖然是弟弟,但并不需要我的鼓勵。
一腳邁進金色的光芒里,我呼的一下失重,急速的向下跌去。
失去意識之前,我想,那個老太婆是不是在每道門后都放的懸崖,專門逗我們玩呢?
***
“有氣了!有氣了!”
朦朦朧朧中,我聽見有許多男人的聲音在喊,吵得腦袋直疼。
這個大富之家怎么這么沒有規矩,連個溫柔的小丫環都沒有?
我睜開眼睛,立刻看到若干張臟兮兮的臉,其中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眉心有一顆痣的男孩咧開嘴,笑著說:
“小癩子,你可嚇死我們了,剛剛連氣都沒了呢。”
我揉揉眼睛,坐起來,這群人又全都圍坐在我的身邊。
我這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地上的一張破席子上的。
這兒真的是有錢人家嗎?怎么不對勁?
另外一個年紀大一點兒的男人拍著我頭說:“小癩子,以后到垃圾堆里揀剩菜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像你吃了有毒的爛蘋果,差點就沒命了。”
什么?!到垃圾堆揀剩菜?!有毒的爛蘋果?!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向四周看了看,一間破廟,沾滿了蜘蛛網,橫七豎八的倒放著破爛的桌椅。
向周圍的人看去,渾身是土,衣不蔽體,每個人都有一張營養不良的臉。
再向自己身上看,基本與其他人一樣,臉雖然看不到,但從細瘦的胳膊上也可以想象三分了。
“你們是做什么的?”我懷著最后一線希望問。
說不定是在拍電影。
“我們是乞丐!”幾個人異口同聲。
“那我……”
“你當然也是啊!”又是異口同聲,而且還帶著驚奇,“小癩子,你是不是被毒傻啦,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我發瘋似的大叫著,一躍而起,向墻上撞去。
“快攔住他!”幾個人七手八腳將我重新按回草席子上。
我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撕心裂肺的喊:“讓我死!讓我死!我要回去找那個混蛋老太婆算賬!”
“小癩子,哪有什么老太婆?”剛剛那個男孩奇怪的問。
年紀大的男人搶著說:“我看他是毒還沒完全去,所以神志不清!
“你才神志不清呢!”我罵道,“就是那個老王八蛋,她騙我——”
不等我說完,就感到腦后被什么東西擊中,再次昏了過去。
隱約聽到那個年長的男人說:“可憐的孩子啊,再睡一會兒吧,醒來就什么都恢復了。”
怎么可能恢復了,我再次醒來,還是在那個破廟里,還是躺在破席子上,只不過沒有圍著那么多人了,只有那個有痣的男孩坐在我旁邊。
見我醒來,他就笑了,眼睛彎成了一條縫,看上去很討喜:“你醒啦?餓嗎?這是我中午討到的半個芝麻燒餅,快吃吧!”
我看著他,眼淚嘩啦嘩啦的流下來。
噩夢為什么還不醒?
他見我哭了,不知為什么自己也哭起來,一手摟住我,兩個人抱頭痛哭。
我趴在他肩膀上哭了一會兒,心想,看他哭得這么傷心,說不定也是被那個老太婆騙來做乞丐的。
剛想細細詢問他的情況,就聽他一邊哽咽著,一邊說:“小癩子,你還記得咱們上一次吃到芝麻燒餅是什么時候嗎?”
“什么時候?”我莫名其妙的反問。
我可不記得吃過這么廉價的東西。
“是兩年前啊,在醉仙樓后面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你怎么會忘了呢?中午回春堂的伙計把這半個燒餅給我的時候,我就激動的哭了,現在看你哭,就又忍不住了……”
原來你是為了這半個燒餅激動?!
可我不是啊,我什么時候去掏過垃圾桶的?!
“哇哇哇……”我愈發哭的大聲。
“小癩子,別哭啦,這半個燒餅我都留給你的,你昨天晚上一直吐,現在肯定餓了。”男孩拍著我的背,安慰著說。
我看著手里捏著的燒餅。
看起來還算不錯。
肚子的確在咕嚕嚕的叫個不停,我把心一橫,咬了一口。
硬的,冷的,難以下咽。
“有沒有水?”我問。
“有,你等一下!”男孩站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很快又端著一個碗回來,“給你,今天中午剛剛下過雨,很干凈的。”
我接過這個幾乎快碎掉的碗,看著碗上油膩膩的污漬,水底沉積的沙子,水面上漂浮著的兩只小飛蟲,眼淚一顆顆的滴落在里面。
水是實在難以入口的,我放到一邊,像嚼沙子一樣將那半塊燒餅吃進肚里去。
“好吃嗎?”男孩一直目送著燒餅進入我的嘴巴。
“嗯……好吃……”我不忍心破壞燒餅在他的心里的美好形象,掰開一半遞給他,“你也吃吧!”
“我不要,你生病了,要吃好東西!蹦泻央p手藏到身后,克制自己的欲望。
我向他笑笑,眼前模糊一片。
見我吃完,男孩又笑了:“太好了,老駱駝說只要能吃東西,就沒事了!”
“誰是老駱駝?”
“就是打昏你的那個人啊,小癩子,你不記得了?”
“我不叫小癩子……我叫元寶……”
“好好好,你叫元寶!
“你叫什么?”
“你真的病的很厲害……”男孩皺著眉說,“發霉的東西太毒了,把你的腦子都毀了……”
“我的腦子沒有病,我不認識你們,是因為我根本不是小癩子啊,也不是乞丐。”我分辨說。
“我知道啦,你叫元寶嘛,我叫銀票,可惜咱們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銀票元寶!”他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笑嘻嘻的說。
“銀票,我跟你說,我不是乞丐,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想向他解釋清楚。
銀票歪著頭聽我講,似乎在很用心的聽。
還沒等我講完,忽然廟外跑進來一個人,看樣子也是個乞丐,向我們大喊:“花老板又在施舍食物了,快點兒去!”
說完又急匆匆的跑出去。
銀票立刻跳起來,拉著我往外跑:“快點兒快點兒,去晚了就搶不到啦!”
我怎么也掙脫不掉他的手,被他往外拖著:“我才不要去,我不是乞丐——”
“我知道你不是乞丐啦,不快一點兒去就要不到飯了!”銀票對我的話熟視無睹,一手拿起一只破碗,一手將我拖出破廟。
“我也不是要飯的……”我的無力的辯解。
***
被銀票拖到大街上,遠遠就看見前面一棟建筑前面聚集著一群人。
一群乞丐。
我們倆人瘦小枯干,從眾人的腿縫中間鉆過去還嫌有些寬呢。
銀票很厲害,拉著我拼命往人堆里擠,就算我在后面墜成一個秤砣,還是搶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面前的建筑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風格,高懸著一塊匾——醉仙樓。
只見幾個伙計從里面提出四個大木桶,里面盛滿了混在一起的飯菜。與此同時,我聽見了三十幾個吞咽口水的聲音。
銀票扯扯我的袖子,在耳邊說:“快看,有魚耶!”
我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在一個木桶里,有兩根連著幾絲肉的魚骨頭,斜斜的插在米飯里。
“那不是魚,是骨頭。”我糾正他的錯誤。
“不知道能不能分給我……”銀票依舊朝著他的“魚”用眼神膜拜著。
我看他的樣子著實不忍,便說:“銀票,如果我分到了,就給你!
“真的?小癩子,你太好了!”銀票睜著那雙怎么也睜不大的丹鳳眼含情脈脈的看著我。
“不用客氣……我叫元寶……”我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燙。
不過是魚骨頭而已,如果在二十一世紀,我一定請你吃海鮮!
這時,從酒樓里走出一個白白胖胖的老頭,慈眉善目的。
我繼續和銀票咬耳朵:“他就是花老板?”
“當然不是,他是醉仙樓的吳掌柜!便y票悲哀的看著我,“小癩子,你真的都忘了?”
“我叫元寶!這個酒樓是花老板開的?”
“嗯,花老板很厲害的,人又年輕英俊,這個鎮子上的商號大多是他開的!
看銀票的表情,我判斷這位花老板大概是那種實力派兼偶像派的人物,像劉德華。
“哼,為富不仁!鎮上有這么多乞丐,他卻只顧自己發財!”我撇撇嘴。
“小癩子,你不要亂說,花老板人很好的,每天都分飯菜給大家吃,其他老板才不會這么做呢。”銀票竟然還為他辯護。
“我叫元寶!這種剩飯反正也是要扔掉,分給你們他一點損失都沒有,還有人為他歌功頌德,真陰險——”
“噓……要開始分飯了!”銀票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比劃了一下。
我抬頭,看那個吳掌柜輕咳了一聲,笑呵呵的說:“大家不要擠,每人都有份的!
說完,一個伙計拿起大木勺,從桶里舀起飯來,逐一扣進一個個努力向前伸的破碗里。
銀票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只大碗來,看看我,一拍腦袋:“糟糕!忘記拿你的碗了!本來以為你中毒死了,就把你的碗收起來,打算和你一起抬出去埋了,誰知剛要抬你就又醒了,好險。
為什么不早點兒埋了?我就不用投胎到這里來啦……
我欲哭無淚。
分給銀票的那一勺里沒有魚,他很失望,哪知下一勺就舀中了兩條“魚”。
下一勺本來應該是我,可我沒有碗。
眼看大木勺就要從我面前掠過,倒進下一個人的碗里,我幾乎聽見了銀票的嘆息聲。
咬了咬牙,伸出兩只手,團成一個碗的形狀。
“嘩啦!”混合著菜湯的米飯粘滿整個手掌。
那黏稠溫熱的觸感,異樣的油膩氣味,使我的胃一陣翻江倒海。
我將手里的那攤東西堆到銀票的碗里,轉身擠出人群,還沒走兩步,一股腥酸的穢物自喉嚨里涌了出來。
“嘔——”我蹲在路邊不停的吐,胃里只有剛吃的那半塊燒餅,吐干凈之后,只剩下酸酸的胃液,和我的眼淚一起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銀票隨后趕過來,扶住我,焦急地問:“小癩……元寶,你怎么了?又中毒了么?”
我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地搖頭。
這時,一只大腳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狠狠踢在我的臉上。我向后摔出去二、三米,咣當坐在地上。臉上黏黏的,用手一蹭,全是血。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又一腳踢到我的肚子上,隨即響起惡狠狠的叫罵聲:“臭叫花子,敢吐在老子門口?!”
胃刀絞一般的痛,眼前金星亂冒,看不清東西。
銀票撲過來擋在我的前面:“鄭老板,他病著呢,您饒了他吧……”
“饒了他?!”那個丑陋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弄臟了我的店門,我怎么做生意?!一年都沾上晦氣!”
銀票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鄭老板,我們給您磕頭,您寬宏大量,就只當積德行善……”
還沒等說完,就被一腳踢開。我被人抓著頭發,拖到那堆穢物旁。
“臭叫花子,你給老子舔干凈了!”
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把心一橫,大聲說:“你休想!要不就干脆殺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殺了你?還怕污了老子的手!”鄭老板冷笑著對自己的伙計說,“給我按著他舔!”
兩個粗壯的伙計一左一右強按我的頭。我兩手撐在地上,梗住脖子不肯低頭。幾只大腳狠狠踢我的胳膊,那皮與骨頭之間本就沒有什么肉,被踢中的皮膚咯在骨頭上,輕易的流出血來。
“他媽的,這小子還挺硬!”施暴的人粗聲罵著。
又多了幾只手來按我,手臂因用力而痙攣著。銀票幾次想撲過來,都被打倒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心里暗暗咬牙。
一直以為,若是打仗,自己一定是最先叛變的那個人。
原來真的想錯了。
士可殺,不可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我不斷背誦名言來激勵自己。
不知道這是什么朝代,若是還有機會,別忘了問問銀票……
細瘦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粗暴的對待,我的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住手!”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幾乎與此同時,我的臉被幾只大腳生生踩進地上的穢物里。
我想,他媽的,怎么不早點兒說?!
然后就昏了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