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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子以身相許 page 13 作者:唐絹
    「她跑啦!她跑啦!」后娘的聲音在后頭尖叫。「王大班!王大班!快去把她追回來!快去啦——」

    慶蒔回頭一看,以為會看到王大班那腫大的身軀滾動的滑稽模樣,沒想到追出來的人竟是李蘭英。只見他瞠大圓眼,猙獰著臉,快步朝她走來,接著跨起大步,沖向她來。

    她拼了命跑,一個拐彎。眼看后門就在前邊,就在這時,她被李蘭英抓到了。慶蒔以為他會打她,可沒想到這李蘭英竟還是吼著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吃我!我要你吃我——」然后拉近她,又要吻她。

    慶蒔一急。拉下他的手,大口一咬,李蘭英倒抽一口氣,松開對她的箝制。

    慶蒔跟蹌了幾步跪在地上,又站了起來。她撕心裂肺地對李蘭英大叫:「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賣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工人是我自己!」

    李蘭英看著她滿臉的淚水,像石化了一樣,靜靜地站在原地。

    然后,他就眼睜睜地看著慶蒔慌張地拉開小門,逃出了這個一再出賣她人生的家。

    全身都快凍僵的慶蒔,到了黃昏時刻,依然在大柵欄街上晃蕩。

    她想要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可是年關將近,許多商號店鋪都開始結帳了,更何況她是個女兒身,誰會用一個是姑娘家的學徒呢?

    她想起她對李蘭英喊的話。

    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人是我自己!

    喊得多順口呵!可是當她決意當起自己的主人后,她卻發現,她根本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眼看大街上的人馬越來越稀少,官府里的人都出來了,準備關上胡同口的柵欄門。再過一刻,鐘鼓樓就要響起聲音,開始實施凈街了。這一晚,還有以后的每一晚,她要何去何從?可她絕不能回去,回去就會被賣給那個邪佞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慶蒔一愣,陷入思考里。她想得很認真,還差點兒被路過的驢車給撞到。

    當她理清了思緒后,表情有點痛苦。可她的腳步還是堅定地朝韓家潭與柏樹胡同一帶走去。那一帶胡同,是當年戲班進京表演時,下榻歇息的地方,久而久之,那兒也就漸漸地形成了風月場。

    她趁著那凈街的三百下鼓聲響完前,拐進了這條柏樹胡同。這一帶地方就沒有實施嚴格的禁宵管制,到了夜晚還是華燈燦爛,路人車轎熙來攘往,只是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姑娘家來到這兒,顯得很格格不入。許多經過她身邊的男人,都會不懷好意地看她一眼,搞得慶蒔神經緊張。

    慶蒔經過一家戲園,只要站在門口,就可以把里頭的戲臺看得一清二楚。她好奇地站在入口邊角,看到一個武生扮相的戲子,身穿白蟒靠、頭戴紫金盔等行頭,手上拿著銀色長槍、馬鞭等道具,站上戲臺亮相。慶蒔看入神,覺得那戲子的扮相好帥氣,好像真是一個可以上戰場打勝仗的大將軍似的。

    可是臺下忽然傳來了叫囂聲,要那戲子轉個圈。戲子嬌笑了一下,依言轉圈,像展示商品一般,讓戲客把自個兒看個夠,可這一聲酥麻了男人心的嬌笑,卻也把將軍的英氣給打散殆盡。

    接著又有叫囂聲響起,要那戲子下臺,侍候她相識的老斗(注三)倒茶、用點心,那戲子也乖乖地照做了。于是,慶蒔就呆呆地看著,一個本該精神抖擻上場打仗的大將軍,下了戲臺給男人們喝茶陪笑。

    慶蒔不知道,這是戲園的一個不成文規矩,叫「站條子」,讓扮好相的戲子站在戲臺口,給老斗品頭論足一番,算是送給熟客的額外服務。

    「喂!你黏在那兒干啥?」戲園門口前招客的大爺過來趕人了。他粗著聲,揮揮手,像趕狗似的!溉ィ∪!快走!走!」

    慶蒔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走開了。

    她來到一處角落,借著遠邊燈籠的光,將自己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她想,自己這身粗布衣裳,灰土土的落魄模樣,進青樓妓院找工作,應該不會……被拉去接客吧?

    她什么都能做,家事樣樣會,很能吃苦,而且也習慣應付刁鉆任性的小姐,應該能在這里找個打雜的工作吧?

    她連連地深呼吸,然后拐進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妓院的后門。

    她敲了敲門……

    她真后悔自己敲了那扇破門!

    沒想到,她找到的是一個「上娼」的四等妓院。

    這種妓院壓根兒不需要打雜的丫頭,他們根本請不起。他們最需要的是年輕的姑娘——長得平凡、穿得灰上上的也沒關系,因為這土娼的大半妓女,本來就是年老色衰,都是靠俗劣脂粉來招攬生意,年輕的姑娘在這兒就像魚翅一樣的珍貴。

    可倔強如慶蒔,怎么可能會讓自己踏入火坑?

    那天晚上,她一看情況不對,本想掉頭就走。

    卻被兩個門衛大漢給攔住。

    她反抗過。

    而反抗的下場就是這樣——被那兇悍的領家嬤嬤,關在一個不見天日、能凍死人的閣樓里,被餓個三天三夜。

    慶蒔捂著臉,緊縮著身子,窩在角落,不敢亂動。一亂動,肚子就會餓,身子就會冷,好像會死掉一樣。

    她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嗎?她要死得這么沒分量嗎?她的人生為什么會走到這種地步……

    在這最脆弱的時刻,她想起了梅崗看她的眼神。

    想著,她的心情就會好一點?這三天,她就是這樣熬過的。

    那眼神總是在說,她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你愿意跟我分享任何東西,這份心意,對我來說很重要。

    慶蒔緊閉起眼睛,掙扎著。

    慶蒔這名字,絕對是我往后的記憶里,最燦爛的光芒,相信我。

    在這里死掉,誰都不會發現。

    如果我的愛能讓慶蒔快樂,那我愿意……以身相許。

    她想活下去,這是她思考了三天得到的答案。

    雖然當初是她把他趕走的,可是她還是好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真的成為某個人心目中,那最重要的人。

    慶蒔,讓我進去,好不好?

    她還記得,自己把他趕出去的那一天,他在門外那樣求她。

    慶蒔張開眼,咬緊唇。她決定了。

    如果,如果還有機會出去,她想要找到梅崗。

    她會跟他說,假如過去能再來一次,她會打開門,讓他進來,進來保護她、進來愛她。

    她勉強地挺起身子,爬到門邊。

    她要跟他道歉,跟他說,對不起,她脾氣不好,她不該這樣對他。

    她吃力地舉起手,拍了拍門?陕曧懶,好一會兒外頭都沒動靜,她再施力,又拍了好幾下。

    還有,她想,向他道謝。

    謝謝、謝謝他愿意用愛來珍惜她,讓她有了想活下去、活在這個一直傷害她的世界上的動力……

    她吸氣,無力地喊道:「開……開門!我答應……我答應接客……」

    「今晚起,你開始掛牌接客!诡I家嬤嬤把打理清爽的慶蒔叫來帳房,指著那掛在墻上的花名格中的一只水牌,兇道:「你的花名就叫迎春,知道了嗎?」

    「知道了,嬤嬤!箲c蒔低著頭回答。

    領家嬤嬤粗魯地捏起慶蒔的下顎,左右搬弄地打量她,然后邪笑道:「喂得飽飽的,也不用施脂粉,就人模人樣,挺好的!菇又肿兞四!敢婚_始順從些不就得了,還這樣折騰咱們!你最好給我好好干,沒把老斗們侍候得服服貼貼的,有你好受的!」

    慶蒔憋住了氣,可全身還是害怕地顫了一下。

    訓完話,領家嬤嬤把她推上樓,樓上的房間是這座三合院里唯一比較襯頭的,他們留給她用,可見他們對慶蒔抱的希望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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