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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子以身相許 page 3 作者:唐絹
    話是頂不了幾句,但是,骨子里的尊嚴,她還想保住。

    她是這么努力著的。

    罰跪前,她提著后娘不要的豆汁兒,先來到了后罩房后的一處小花園。

    這個小花園,是當年母親與她最愛流連的地方。

    在這漫長的冬天里,無花無草的此地,只有那株梅樹,是她的依靠。

    站在游廊上看著那株昂然挺立的梅樹,慶蒔的表情軟下來了。她走到梅樹下,吃力地蹲下,挖了一把雪,敷在被豆汁兒燙傷的大腿上,一陣麻疼,讓她的臉終于有了表情,很苦的表情。

    然后,她直接就著壺口,將這冷了以后變得更加酸臭的豆汁兒給喝下肚。

    這是她的早食。

    「我才不會哭!

    她擦了擦嘴,抬起頭看著這株母親親手栽植、她精心照顧多年的梅樹。

    「我告訴你,我才不會哭!」

    她又說了一次,假裝這梅樹就是個人,在聽她說話。

    而這時候的慶蒔,絕沒想到,她的話真的給這梅樹給聽了進去。

    最后,肚子雖然還是空的,不過她把剩下的豆汁兒全倒進了梅樹的培土里。

    「全給你喝了吧!」說完,她轉身要離開。

    忽然,她一愣。

    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回頭,看著那梅樹,還有小花園周遭。

    她覺得有人在看她。

    每當她心情難受的時候,這種感覺都會很強烈。

    她笑自己多心,對著那梅樹,又自言自語起來。

    「最近沒啥好吃的,將就點吧!」

    說完,她便離開了。

    她以為最慘的事,就只是在那冰天雪地里,跪上好幾個時辰。

    不過,還有。

    她被許婚,許給了一個得過性病的藥罐子。

    真好笑,她的親事訂下的那一刻,她只能呆跪在雪地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賣」了出去。

    她跪在垂花門外,聽著邊廂房里的王大班與后娘間的對話,一臉呆滯。

    「城北『盛德號』的周家?」她聽到后娘拔尖的聲音!改闶钦f那專管宮城內米糧的盛德號?老天!那可是有后臺、有門路的皇商。 购竽锏穆曇舫錆M嫉妒!竿醮蟀,你這次真是把我們的臉丟大了!她這種貨色,嫁進他們那種大宅門,自己被嫌死就算了,不要牽扯到咱們家來!更何況你的小女兒呢?你不疼咱倆的孩子嗎?」

    王大班一個大男人,也怕妻子那尖酸的嘴與潑辣勁,他趕緊安撫!覆皇抢现鼙救耍家呀浻形鍌妾了。是他的大兒子。」

    「大兒子?那個在妓院得了性病的藥罐子兒?」

    慶蒔一聽,一身冷顫,在這雪地跪了這么久,沒有一個冷顫比此刻更厲害。

    大家都知道,這盛德號的老周表面上雖然風風光光,但是長子卻因為不檢點,喜入花叢流連,最后還沒成親就得了性病,成年窩在榻上當藥罐子。知道女婿是這副鬼樣子,誰會把自己的閨女嫁進去糟蹋?

    偏偏,王慶蒔她爹,王大班,就會!

    「婉青!你知道嗎?這老周愿意替咱們開三家分號呢!還有啊,以后他們也會幫咱們說情,讓宮里的油膏路子歸咱們管!」

    「真的假的?」

    「真的!當然是真的!今日在外晃蕩了一夜,就是在談這事。老周也六十好幾了,家產得由長子繼承,長子不行,也得快讓長孫出世,留給長孫啊!」

    「那好!很好啊!」后娘終于笑呵呵了!妇妥寫c蒔嫁過去吧!」

    慶蒔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沖進堂屋里。

    即使腳凍得不聽使喚,絆倒她的身子,她還是奮力地從雪里爬起,往前沖。

    她要推開門,她要進去,她要反抗,她要掙脫——

    她氣喘吁吁,看著父親和后娘的臉,從吃驚轉成惱怒。

    后娘還沒罵出口,慶蒔就跪在王大班面前,猛地對王大班磕頭。

    她不曾這樣懦弱過,就算王大班曾差點把她的腿打斷,她也不會這樣求他。

    但這回她真得求了,否則、否則……

    「爹!女兒求你!」慶蒔叫著:「我想留在家里,孝敬你們。我留在家里,你們連伙計、學徒都不必請了,這不是很好嗎?。俊顾煅柿艘宦,有些驚訝自己快要哭出聲了!覆灰,不要把我這樣嫁出去……」

    這個家雖然不溫暖,卻是她熟悉十七年的地方,再怎么刁難她、欺辱她,她都可以忍、都有方法忍。

    可如果,她嫁進了這深似海的大宅門里,侍候一個得了性病、終生都要躺在榻上的藥罐子丈夫,還得無怨無悔的、一生一世的,那么……

    那么——

    她人生的價值。她活著的意義。還有生命的快樂與喜悅……

    會在哪里?會在哪里。!

    這十年的悲慘,她都咬牙忍了,她原以為不會有更慘的際遇了,也原以為自己再撐幾年,存足了錢,就能離開這個家,到外頭自由、有尊嚴地活著,可是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她王慶蒔就這么不入他們的眼嗎?他們就這么想要毀掉她的后半生嗎?

    慶蒔哭了出來,猛掉著眼淚,猛磕著頭,希望他們大發慈悲、回心轉意。

    可是,王大班,還有她后娘,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磕頭的狼狽樣。

    「慶蒔啊!雇醮蟀啻忍@地喚了她一聲,慶蒔心頭一喜,笑著抬起頭看他,想從他臉上看到同情……

    可王大班卻笑得很沒感情,說:「這可由不得你!

    慶蒔像在雪地里待很久似的,凍僵了,動不了了。

    后娘冷眼看著慶蒔,不屑地哼了一聲!讣藿o盛德號,便宜你呢!還嫌?」

    臉一轉,又是滿滿的笑容。她挽著王大班的手,喚了仆傭趙嬤嬤進來。「趙嬤嬤!趙嬤嬤!快去廚房炒幾樣好菜,也把慶豐居的燒酒端出來,有好事呢!好事一樁呢!咱們要好好慶祝慶祝……」

    看著他們大搖大擺離去的身影,慶蒔呆愣了好一會兒。

    外頭的夜風,吹進了廂房里,把燈燭吹得搖搖晃晃的。

    慶蒔跪地的影子,碎糊了一地。

    最后,燈燭便熄了……

    慶蒔摸著黑,要回后罩房。

    她回頭看到正亮著溫黃燈火的正廂堂屋,里頭傳來了那一家三口歡樂談笑的聲音。而這談笑的聲音,是用她后半生的幸福換來的。

    即使是利用她,他們卻也不會惺惺作態一下,問她是否餓了,要不要和他們一塊用餐?在黑夜的雪地上,看著這么溫暖的燈火,饑餓、寒冷、疲累,——襲向了慶蒔,F下,她沒法再佯裝堅強,表現得好像他們怎么刁難她、欺辱她,她都不會屈降的樣子。

    她真的很餓、很冷、很累……

    回房前,她回頭看了眼小花園的那株梅樹?粗粗,她像著了魔似的,一步一步地往那梅樹走去,然后,就蹲窩在梅樹下,靜靜地讓饑餓、寒冷、疲累,還有絕望,侵蝕她。

    呵!這種快要窒息的悲傷難受,她想起了。

    好熟悉呵!

    就好像她七歲那年,母親過世,永遠離她而去一樣。

    那時,她的生活沒了母親的庇護與依靠,她很彷徨。

    現在,當她能用自己的力量來掙脫這些困境時,這些人竟然連她自己都不讓她做,要她去當一個藥罐子的俘虜……

    她哭,咬著衣袖痛哭著,怕聲音被人聽到。

    淚痕在頰上被凍成一層膜,沒多久,這膜又被熱淚給融化了……

    她就這樣哭了半個時辰。

    最后,饑餓、寒冷、疲累,讓慶蒔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而絕望,讓她昏睡的前一刻,甚至有了這么一個念頭——

    就在這棵梅樹下死去,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她想去找娘了……

    呵!這梅樹一定也是贊同她的,所以還在她的四周,落下了好多好多的梅花花瓣,讓香味包圍她,陪她安心地離開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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