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亮的水眸兒驚恐萬狀地瞪著眼前的“千家詩”,不由自主地咽下唾沫。
不、會、吧!上回闖禍被罰抄了“三字經”,上上回是抄的“百家姓”,直抄得她眼冒金星,頭昏眼花,這回居然還有“千家詩”等著她?
“我錯了……謝大哥……可是,這也太狠了吧?”這得抄到何年何月?
“抄,時間寶貴,浪費不得。”
“那可不可以……”分期付字?
“不可以。”
第4章(2)
她剛一開口,他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有時甚至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驚奇。
紅潤的小嘴噘得足以掛一只油瓶兒,卻仍然乖乖地把書打開,開始一筆一畫認真地抄起來。
她一向見招拆招,絕不吃半點虧。
可在這男人面前,不僅知道做錯事要改正叫做“知錯必改”,還知道改錯時要學乖,千萬別不能撞到他手里,指不定又找出本“萬年歷”讓她抄。
雖然不太情愿,但轉念一想,自己可以慢慢抄,借機賴在這里不回客棧,和這個男人朝夕相處時,水眸子一亮,漂亮的小臉整個眉開眼笑起來。
她常常覺得,謝孤眠這個人于她,亦父、亦兄、亦友。
他年長她很多歲,性格淡然寡言,武功深不可測,就像座讓她仰視的高山;他待她極好,女子年滿十五歲便算成人,可以許嫁,謂之及笄。上半年,她行及笄禮時,貴嬤嬤替她梳好了頭,他在一旁沉默地遞給她一枚雕著精致山茶的玉笄,讓她又羞又喜;他也是講義氣的朋友,哪怕在舊時的主子如今的老板娘面前,也會沉默又固執地護著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那他以后,會成為她的夫嗎?捂住頰上的潮紅,花茶煙羞地垂下長長的眼睫,悄悄貪看男子的一舉一動,愛戀的眸光,遲遲不肯離去。
她簡直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謝孤眠,這些年來,她要怎么活下去?
天剛蒙蒙亮,如意客棧的大門“吱”地一聲悄悄打開了,一身道士打扮的少女就溜了出去,她氣喘吁吁地朝離此兩百米的如歸棺材鋪跑去。
計劃顯然沒能成行,雖然還有大半本的“千家詩”正等著她,她也沒能賴在棺材鋪過夜,夜幕時分,在用過晚飯后,還是會被謝孤眠親自送回客棧。
她曾聽過一個故事,說在春秋時,在魯國有個故事,一個男子夜宿城門時遇到了一位無家可歸的女子,因為怕她受凍,就用衣服里住她抱坐了一夜而且沒有發生不正當的行為。
這個故事被后人用來形容男子在兩性關系方面作風正派,那坐懷不亂的男人叫柳下惠。
那位柳先生如何花茶煙一點兒也不關心,她只對謝孤眠的作法實在感到不解。
論姿色,在整個烏龍鎮里,她當不了“鎮花”好歹也能位例三甲;論身材,她今年十六歲,女人該有的她全長齊了,而且該大的大、該小的小,沒一個地方好挑剔的;論內涵修養,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老少皆宜;她就算不精通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可會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呀!
他有什么瞧不上的?還是,他心里有別人?這一想,花茶煙怎么也睡不著了,跳下床,沖出客棧就直奔棺材鋪。
“咚咚!”她站在鋪子外頭敲門,突然猛地停手,繞到后院,身手敏捷地爬到墻邊的一棵大棗樹上,朝院里眺望。
果然,謝孤眠早就起床了,正在院里練功,一襲黑衫被隨意地系在腰間,他露出上半身結實的肌肉,正在練劍。
這個叫謝孤眠的男人身上,有一種大器而獨特的氣質,可以薄而犀利似茅,也可以厚而鈍重似盾,一出手卻皆是招招致命。
他的身手十分矯健,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幼時就隨數位名師習武,南拳北腿,皆會一點兒。
什么叫一點兒?他真是太謙虛了,花茶煙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瞧他一出手,她便知道這男人的武功絕對深不可測。
他或許是孤獨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充滿了寂寥之意,就像大漠黃沙夕陽下的一道背影,執著地走著自己的路,但僅僅只是看著他,就知道他有膽識和能力去獨自面對無法預料的未來。
盯著那身線條分明又優美的肌肉,因為練劍而賁起,充滿了力量……花茶煙粉嫩的小臉蛋倏地泛起紅暈。
院中謝孤眠突然收劍,狐疑地抬頭,銳利的視線直直地向棗樹上的小丫頭掃去。
“下來!彼吐暤,聲音不大,但仍能完完整整地傳到花茶煙的耳里。
“哦。”她聽話地從樹上往墻頭跳。
“當心!”話音剛落,就見她腳一滑,站不穩,身子一晃就要從墻頭栽下來。
“啊!謝大哥救我!”小丫頭尖叫一聲。
男人急速移步,箭一般地奔過去,心驚膽顫地將失足佳人撈進懷中后,才悄悄松了口氣。
“嘻,好險哦!”花茶煙在他懷里,貪戀地嗅著屬于男子清冽的特殊氣息。
“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當宵?”他抱著她朝屋里走。
“什么宵小,好難聽!”她抗議。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他將她放到屋里的椅子上,察看她的腳踝有沒有扭到。
“哼,不好聽!”小丫頭不服氣,嘟著嘴。
“你這么早跑來,不會是為了抄書特意起早吧?”見她神清氣爽的樣子,他放下心,站起身走到桌邊穿上黑色的外衫。
“才不是,我有問題要問你!被ú锜熝垡膊徽5囟⒅那难氏乱豢谕僖。
“什么問題?”他揚眉。
“你是不是喜歡老板娘?”小丫頭眼巴巴地瞅著他,生怕他嘴里蹦出一個“是”字。
“老板娘是主,我是仆!彼炻暤溃骸拔遗c她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太好了!”就讓見鬼的花癡老板娘一個人單相思去吧!
花茶煙心情突然大好地跳下椅子,激動地問:“那,你喜歡酒坊的盈師傅嗎?”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搖頭。
“繡莊的酒窩妹呢?”她打算用排除法。
搖頭。
“豆腐店里的杜西施?”
還是搖頭。
“不會是……筱竹吧?”她絞盡腦汁地想。
“她是小荊的童養媳!彼眯牡靥嵝阉
“對哦,那……”精致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你喜不喜歡我?”
“……”他怔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快說嘛,喜不喜歡?”她催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期待的神情。
“你還小。”他咳了一聲才答。
“小什么?我都快十六了,袁木匠的媳婦也是十六歲嫁的人好不好?”她不滿意這個答案。
“你不覺得我比你大很多嗎?”
“桂花姐家殺千刀的比她大十五歲,你才大我十三!倍夜鸹ń愀覛⑶У兜母星榭珊昧。
“呵呵!北〈捷p揚,他笑著瞧她,眼神溫柔。
“不喜歡嗎?”不知道為什么,僅是想想就讓她的心里覺得好難受,若是他說“是”,她想自己一定會當場痛哭流涕給他看。
“你呢?”謝孤眠問。
“什么?”
“喜歡我?”
“嗯,我喜歡你!”
她一向覺得喜愛一個人,便應該想天天都看著他,親近他,告訴他自己心中的情意,這是好自然的事,哪里有什么羞不羞恥的?若是明明愛著他,卻又不敢告訴他,那才是膽小,那是真正的羞恥呢!
毫不矯情的回答,爽快又直接,像一支利箭,射入男人的心坎,穩穩當當,正中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