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心口,搖搖頭,趕忙把摔碎的瓦罐和醬菜收拾干凈,再把最后幾罐醬菜裝進大包袱里,綁縛好了之后,放在大堂的正中央。
這些是留給他的。
待離開蕎村前,她會托鎮上食店掌柜的幫忙把醬菜送到鎮遠侯府,此外她也寫了醬菜和魚醬的種種制法于布絹上,屆時侯府的庖丁看了便知道該如何腌制,往后……往后侯爺就不用怕再吃不到合口味的醬菜了。
“你真的要走?”鄧細不知何時靠在了門邊,因豐潤而顯得嬌嫩美艷的小臉有著一絲煩躁的陰郁。
“是我們都要走!彼龑@個大妹妹已然無力教誨,只能努力平心靜氣道。
“我不走!
鄧箴眼神銳利了起來!盀槭裁?事到如今,你還在指望陳家嗎?”
“陳家算得了什么?”鄧細冷笑,想起自那日他們回村后,陳大郎君便忝著臉過來同自己殷勤賣好,言談間諸多陪小意兒,卻是暗隱打聽鎮遠侯府之事,她就覺得一陣惡心。
哼,知道她們姊妹和鎮遠侯府有關系,現在倒是迫不及待來攀附討好了,她鄧細如今又怎么可能還會把這等下賤不堪之人看在眼里?
長姊傻,她可不……
鄧細不信憑著自己過人的美貌,無法博得一個錦繡風光的前程,她定要讓陳家和蕎村眾人后悔莫及,也要讓長姊看明白誰才是鄧家真正的頂梁柱!
前朝有寡婦再嫁尚且能稱后,受帝王恩寵一生,她鄧細就算己失了清白身子,憑著嬌容麗色,想做富貴人家的寵妾又如何不能了?
“你又想做什么?”鄧箴心下一凜,瞇起眼,語帶警告道:“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放棄你嗎?”
鄧細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按箧㈡,你為什么總是看低我?我鄧細既然吃過那么大的虧,這輩子就不可能再讓自己栽第二次跟頭,你信我,只要你愿意引薦我進鎮遠侯府,我一定能奪得侯爺的寵愛,坐上堂堂貴妾,甚至是侯夫人的位子——”
一記掌摑聲響亮地響起,掌心的火辣辣依然無法敵得過鄧箴內心的震驚痛苦和滿滿酸澀。
“你打我?你居然又打我?你憑什么打我?”鄧細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憤怒地尖叫起來!瓣惣业氖率俏义e了,你教訓我我無話可說,可我今兒又說錯什么了?”
“鎮遠侯是我們的恩人,不是你攀權附貴的獵物!”她胸口急遽起伏,盛怒中夾雜著深深的悲哀。
“是你自己沒本事!”鄧細美眸赤紅,口不擇言地道:“如果是我,一定會好好伺候侯爺,令得他歡悅滿意,絕不會讓他有機會趕出侯府……”
“鄧細,”她顫抖的手緊緊拳握,整個人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澳銢]有這個機會了,明日我們就走。”
“要走你們自己走。”鄧細深吸一口氣,嬌美的臉龐敵然地昂起!叭蘸竽憔蜁,還是得靠我才能光大鄧家門楣,爹娘在鄧氏族人面前失去的,我統統都會拿回來!
“南陽鄧家跟我們再無干系。”鄧箴的聲音寒冷如冰,“在他們眼中,沒有親情,唯有利益,你想被吞吃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只管自去,可甘兒和拾兒會跟我走,也許往后一生清貧度日,可至少活得像個人,而不是待價而沽,隨時能被犧牲的東西!”
“你這是什么意思?”鄧細敏感地察覺出了她話中的異樣。“爹娘當年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爹娘寧可死都不愿回南陽鄧氏!彼淅涞溃斑@就足夠了!
“鄧箴——”
她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連看也懶待再看這個無可救藥的大妹一眼。
第9章(2)
翌日,待買下的驢車送到,鄧鏡安撫的摸了摸驢兒的大腦袋,喂了它一捧烤黃豆,并抱起興奮得亂跳的鄧甘和鄧拾上車后,再吃力地將包裹行囊和鋪蓋堆進了不大的車廂內。
雖然不是新造的驢車,可勝在木料結實,褥子鋪好后,弟弟們在里頭也能勉強躺著歇息。
“細兒,上車!彼曋袂閺碗s陰沉的大妹妹,終究有一絲心軟地輕聲開口,“你難道真的舍得我們嗎?”
鄧細美麗的眸子掠過一抹矛盾掙扎之色,隱有淚光了。
“細兒……”她眼底亮了起來。
“你分給我那一半的金銀,還有這屋契地契,就足夠了!编嚰毿闹幸巴K究凌駕情感與理智,一狠心地別過頭去,大聲道:“往后,是富貴是落魄,都苦樂自知,與人無尤!”
鄧箴呆呆地望著大妹毫不猶豫關上大門,心霎時重重一震……
“大姊姊,不哭!
“不哭,不哭啊!”
兩個小豆丁怯怯地掀簾而出,蹭擠到她身邊來,軟軟小嫩手悄悄摸著她的臉龐,鄧箴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己淚流滿面了。
——如果細兒堅持不走,她帶著弟弟們離開蕎村真的是對的嗎?
——缺了妹妹,他們這個家還算是家嗎?
鄧箴閉上了眼,胸口絞擰痛楚難當,心仿佛像是落入蛛網的蟲子,越掙扎越禁錮越無法呼息……
“小姊姊不跟我們去嗎?”
“小姊姊壞!”鄧拾含著大梅指,口水流得前襟都是,小臉上的神情卻非常嚴肅!安还。”
“甘兒,拾兒,”她抹去了淚水,艱難地開口,“你們……想離開蕎村嗎?”
鄧甘毫不猶豫地道:“我要跟大姊姊在一起!”
“小姊姊壞,拾兒不要跟小姊姊好了!编囀班洁。
鄧箴內心強烈交戰掙扎,理智上明知蕎村于他們姊弟而言己不是個善地,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莽撞的細兒獨自留下來——罷了,細兒永遠不會甘心走自己為她安排好的路,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此成全了她。
鄧箴澀澀笑了,悵然地揚起細長的驢鞭,驅趕著大驢拉著車子緩緩離開。
在烈日下,亮晃晃的金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也模糊了身后老舊的家……
不能再想,自己該走不該走,前方的這條路究竟是對是錯?
更不敢再想,此刻遠在京城侯府中的那人……
鎮遠侯府中氣氛低迷而悲傷。
自默青衣那日于宮中病發后,昏迷至今猶未醒來,氣息一日比一日弱,胸口卻似有異物般地起伏掙動,眾人明知是那蠱,卻苦無良方可對付這個禍根。
皇帝心急如焚地親自過府關心,把所有太醫院的太醫全帶來了,卻在得知太醫們也束手無策之后,又是一場龍顏震怒。
“不要跟朕說臣等無能、臣等罪該萬死,”皇帝氣勢駭人,眼眶發紅,殺氣騰騰地咆哮,“救不醒朕的愛卿,你們就全部提頭來見!”
“臣該死……”
“老臣……老臣……”
完顏猛,雷敢和計環瑯眸光陰鷙郁郁地守在榻邊,面色凝重而痛苦。
饒是貴為公侯,手握重權,卻依然無法挽救兄弟的性命……滿心巨大的憾恨與自責如狂滔怒海,洶涌淹沒了他們三人。
“阿默,你若敢死,老子馬上去滅了安定伯全家!”雷敢滿臉殺人的沖動,咬牙切齒地低吼!澳锏,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一家子全是禍害!”
這是連昭儀娘娘也給恨上了!
“阿敢!蓖觐伱鸵彩且荒槕嵟洌瑓s是警覺地提醒了他一聲——皇上在此,不要太明顯。
……等皇上回宮了,要弄死誰還不是一句話的工夫?
計環瑯美若玉石的臉龐陰云密布地像是在盤算什么,清泠泠的嗓音透著一絲詭譎!扒嘁氯魺o事便罷,要是有個什么,該給他陪葬的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