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爺眼神精光一閃,瞿玉郎已經搶在自家爹爹前羞澀而激動地道“仙子姊姊,你、你喜歡我家的湖對不對?我讓他們在湖邊擺了茶果,你可以一邊吃一邊賞湖,你……歡喜嗎?”
她又是語塞。
風霞光謹慎地看著面前這一幕,大手攥緊了風珠衣的手。
瞿老爺對小兒子真真是恨鐵不成鋼,可又掩不住滿心的柔軟寵溺和疼惜。罷了罷了,只要這孩子高興,就是天上的月他也得摘了下來供他玩,何況這一小小戲子呢?
若是能教玉郎歡喜,這戲子也算是撈得了功勞一件。
“去吧!宾睦蠣斝α耍H切地催促道。
風珠衣沉吟了一瞬,回握了擔憂的哥哥一記,隨即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禮!澳前⒁戮凸Ь床蝗鐝拿。”
走在湖畔,就算身旁相伴的是個溫潤如玉的漂亮少年,風珠衣心中卻是出奇地一片平和,波瀾不興。
昔日,自己只要見了“各家美色”就會忍不住興致勃勃評點起來,戲論著可以將之納入自己未來面首人選中,可如今,就算對著風華僅僅稍遜于哥哥的玉小郎君,她竟然連一點臉紅或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她不信邪地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盯著瞿玉郎,盯得人家白玉般皎潔無瑕的俊臉漸漸通紅如熟了的果子。
心口還是跳得很正常,連錯亂了一霎都沒有。
“仙、仙子姊姊,你在看什么?”
“看你好看啊!”她隨口一說。
瞿玉郎臉蛋轟地炸紅透了,耳朵紅得像是就快要凝出血珠子來了。“仙子姊姊……你、你才好看,你最好看……玉郎……玉郎喜歡你……”
風珠玉臉上的笑容猛地僵滯,瞬間好想掮自己——
教你嘴賤亂說話!教你胡亂調戲小兒郎!
“咳,我的意思是,玉小郎君生得真好,像極我兄長的模樣,簡直就是我風家的弟弟一般,呵呵呵呵!彼尚Γ鷩槼隽税牙浜。
瞿玉郎天真的眼里掠過了一抹黯然的失落,“仙子姊姊……不喜歡玉郎嗎?仙子姊姊,你不能像玉郎喜歡你那樣的喜歡玉郎嗎?”
“我——”她目瞪口呆。
他心智真的只有八歲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仙子姊姊?”瞿玉郎對她露出了可愛迷人至極的笑容來。
幸虧姊姊長年在妖孽群里走,心臟早就練出來了,不怕。
“……完顏猛那種大妖孽我都扛過來了,何況你這小弟弟?”她暗暗咕噥,渾圓的貓兒眼滴溜溜地一轉,笑咪咪道“那個,玉郎呀,姊姊同你還不熟呢!”
瞿玉郎眼圈兒一紅,眼里淚光隱隱,好似下一刻就要滾將出來了。
她心一突……要命了,這算不算欺負幼童糟蹋小孩?
就在風珠衣正為自己把人家小弟弟弄哭而心下惴惴的當兒,伏在高高花墻上看著這一切的完顏猛早就氣壞了!
他的小兒竟然紅杏出墻……不對,是背著他跟男人卿卿我我……她是當爺死透了不成?
“侯爺冷靜!”膽戰心驚的邵興死死拉住了暴怒如狂獅,眼看就要撲出去撕碎人的完顏猛,壓低聲音道“您沒見那珠衣大家和瞿家小郎君足足離了兩臂之遙,這奸要是一捉錯,卑職倒不怕事兒鬧大,只怕您在珠衣大家面前丟臉啊!”
“本侯怕丟什么臉?反正小兒也沒幾次給爺好臉過。”他氣息粗重,咬牙切齒,卻是無意中泄了自己的底。“這狠心的……看爺今晚好好收拾她!”
邵興好想笑,又怕一時沖動會害自己被定國侯胖揍一頓,只得努力擺出最嚴肅認真的表情來!昂顮斢⒚鳎c其光天化日人前爭執,不如花前月下暗地好好兒說話,女子素來心軟,您哄幾句不就沒事兒了嗎?”
“是我不想哄嗎?”他越想越暴躁,嗓音里甚至透著一絲委屈的哀怨。“你都不知這小兒倔得跟什么似的,比北蠻的鐵鍬子還硬氣,一言不合就給爺甩臉子看——”
邵興冷汗涔涔濕透衣,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日后定會被定國侯爺滅口啊啊。
“您瞧!”邵興如蒙大赦地一指,大松了口氣!爸橐麓蠹易吡!
正在幽怨深深的完顏猛回過神來,見狀不禁心下大快,笑得合不攏嘴。“好,好樣兒的,爺就說我家小兒是個堅貞守禮的,不管是哪個狗膽包天的狂蜂浪蝶來糾纏都沒用!”
邵興“……”
第9章(1)
秋風秋雨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
胡地多飆風,樹木何修修。
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漢。無名古歌
入夜,風珠衣攜著一卷待修整的謳詞回到了寢房,命笛女挑亮了銅鑄枝狀油燈,替她煮一壺濃茶來。
“我今晚要改詞兒,會晚些歇下,你烹完茶就先回去睡吧!
“小娘子,奴陪著您吧?”笛女忙道“夜里寒,奴不放心呢。”
“不妨事的!彼灰詾橐獾匦α诵!斑@瞿府炭盆里燒的都是好炭,屋里暖得很。”
笛女只得乖乖聽命退下。
風珠玉展開了那卷錦帛,上頭錄著后日“綺流年”欲在婚宴上出演的戲碼,字字句句盡顯喜氣慶賀之意,卻總覺少了些什么。
就算明知是樁利益結合的姻緣,風珠衣還是希望他們這一對能蒙天之幸,從此珠聯璧合,恩愛到老。
她熟練地磨墨,狼毫沾了沾濃黑墨汁,筆尖輕巧地落在錦帛上,行云流水般地補上了一段段祈愿祝賀恩愛纏綿、比翼雙飛的謳詞。
燈影倏然輕晃了一下,她眼前一花,一個熟悉至極的高大健碩身影已然出現在面前。
“你?!”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霍地站了起來,心臟狂跳、雙膝發軟。
他,黑了,也瘦了,可還是那般風華璀璨、令人心悸。
完顏猛俊美陰郁的臉龐在燈影下越見深沉,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毫不見笑意的微笑來,碧眼中有一絲疼楚。
“小兒,你到底有沒有心肝?”
她心一痛,目光狼狽地低垂下來,啞聲道“你早知我沒有,又何必浪費辰光在我身上?”
“不準再胡言亂語!”他一個大步上前,霸道地將她抓進懷里,暴躁低吼道“往后做了爺的夫人,再說這等傻話,看爺怎么收拾你!”
她被緊箍得險些喘不過氣來,那溫暖堅實強壯的胸膛有一剎那令她心生悸動,幾乎就要渾忘現實,沉浸在其中……
——汝姬諷刺的笑眼驀然閃現眼前!
風珠衣彷若被閃電觸及般,用力地推開了他,渾圓貓兒眼里的脆弱已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警戒,和一絲難喻的掙扎。
“侯爺,我那日在山洞中便已說過,我們互不相欠了!
軟玉溫香才入懷不到幾息,立時又空了,胸口空蕩蕩悵然若失,完顏猛想吼卻又舍不得,牙關緊咬得格格作響,最后悻悻然道“爺才不會同意答應這種鬼話!”
風珠玉瞪著他,又急又惱,心下又是一陣無力!澳恪降紫朐鯓樱俊
“爺不是一早就說了,我要娶你!”
“是納!”她狠狠一記白眼提醒。
“現在是娶了。”他咧嘴一笑,像是迫不及待要向她邀功!靶海闱,爺都退讓了,許你做我定國侯府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做我完顏猛的正妻,凌駕于侯府后院所有姬妾之上。小兒,你歡喜不歡喜?”
風珠玉張口結舌地望著他,被他口中的“娶”、“堂堂正正侯府夫人”、“正妻”等等字眼震得腦子轟轟作響,驚喜與恍惚交錯,茫然和不解混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