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都是怔住。蘭葉身子一顫,說道:“小姐……你要讓我自己贖身出去?”
郭菀央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這個習慣也不知是受了誰的影響了:“芷萱與桂華,家里還好。等你年長一些,家里定然會想辦法將你贖出去,給你們安頓一個好婆家。蘭葉卻是不同。蘭葉家里卻是指望不上的。若是等太太配小廝,卻也不知會配一個怎樣的小廝!
蘭葉咬牙說道:“我不嫁,到時候就跟著小姐做陪嫁!
郭菀央失笑道:“你比我還大三歲,如果做我的陪嫁,豈不是耽擱了你的青春?再說了,我現在才十歲,嫁到哪里去還不知道呢,也不知自己的命到底是怎樣的命,怎么好耽擱了你?”
蘭葉低聲說道:“我不嫁人。”
郭菀央輕笑說道:“咱們認識的時日雖然短暫,卻也算是同患難一場。所以現在我有更要緊的事情,托你去辦!
蘭葉怔住,呆呆說道:“小姐要將更要緊的事情托給我去辦?”
郭菀央輕笑說道:“你方才也在急呢,說太太如果不給月錢,將來沒這么多賞賜了,那可怎么辦……”
蘭葉呆呆說道:“對啊,那可怎么辦?”
芷萱終于反應過來了,說道;“小姐,您要蘭葉出去,給您賺錢?”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正有這個意思。你贖身出去,我去將你的妹妹要來,呆在我身邊,你家里又可以多一個掙錢的人!
蘭葉看著郭菀央,說道:“小姐說怎么就是怎么。然而小姐,即便給我本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掙錢……”
郭菀央笑道:“掙錢的法子,我自會教導你!
蘭葉看著郭菀央,突然怔怔的流下淚來:“小姐,我還給您壞過事……您就這么信得過我?您給我贖身,將本金交給我,卻不怕我帶著錢,逃之夭夭?”
郭菀央輕笑說道:“若是連你都信不過,我又能相信誰人?”
郭菀央這句話純粹就是為了煽情。在一群丫鬟之中,之所以選蘭葉,還不是因為蘭葉全家都是家奴,不怕蘭葉逃之夭夭?
之前已經知道,蘭葉與妹妹關系尤其好。只要將蘭葉的妹妹要過來,就等于將蘭葉緊緊抓在手中。
至于貪污什么的,郭菀央倒也不十分在意。哪個單位里沒有貪污?只要貪污的人,能將事情給辦好,能給自己掙錢,自己就讓她貪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將蘭葉的妹妹抓在手里,就不怕蘭葉貪污太多,折損自己的掙錢大計。
現在郭菀央最大的問題不是她沒有掙錢的門路,卻是她自己不得自由。身為郭家庶女,不得吩咐,不能出二門。即便得了吩咐去上某戶人家走走,那也是出門就車子,上車之前還得蓋一個蓋頭。這樣的情況之下,想要偷偷出門做一點生意掙一點小錢,簡直是比上天還難。
這還是次要的。作為女兒家,除非是女戶,就不能擁有自己的產業。嫁人之前,所有的錢都是父母家族的;嫁人之后,所有的產業包括嫁妝都記在丈夫或者夫家的名下。一個庶女,在家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建造了一個商業帝國?拜托,那都是穿越小說里騙人來著。沒有戶口,就是想要買一個店鋪,都不可能!
所以郭菀央將主意打到“女戶”兩個字上了。
作為女戶,就有機會賣房子買店鋪買土地。
要在官府登記上女戶,卻也不是易事,首先要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沒有父親沒有丈夫沒有兒子沒有兄弟,簡單一句話,就是你的直系親屬里,沒有男性。芷萱與桂華不符合條件。蘭葉父母兄弟俱在,本來也不符合條件的,但是他們卻都是奴才的身份。
既然家人都是奴才,家人都沒有資格單獨上戶頭。蘭葉如果贖身出去,那就有上官府登記女戶的資格。
芷萱說道:“小姐信得過蘭葉,那是蘭葉的幸運。只是現在又有一個問題:如何給蘭葉贖身?如果說蘭葉是自贖自身,那錢又從何而來?蘭葉做活才這么兩年,每個月的月錢都能算出來。如果說是小姐賞賜,那太太又要盤問小姐為何要放蘭葉自由。蘭葉的家人都還在府里呢,聞聲又會像螞蝗一樣釘上來,讓蘭葉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小姐一番盤算,只怕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郭菀央怔了一怔,說道:“這第一步……倒當真是我欠考慮了!
盤算了一場,竟然沒有想到第一步!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的就是自己了。舒展開來的眉頭又再度皺緊。
要將蘭葉弄出去,自己倒是有辦法說服丁氏。只是說服丁氏之后,丁氏定然會盯上蘭葉。這樣即便蘭葉能為郭菀央掙一點小錢,也會被丁氏等人割了肉去。
芷萱說道:“小姐這第一步,需要有人配合。如若來一個人,宣稱想要娶了蘭葉,想要為蘭葉贖身,而蘭葉自己也愿意,那這事情就很順當了?墒沁@樣的人,尋找卻是不易!
郭菀央點頭,說道:“你考慮周到。這樣的事情,我慢慢去設法!
桂華低聲說道:“芷萱,要么請你家兄弟來演這一場?我家兄弟卻是靠不住。”
芷萱苦笑道:“我家兄弟未曾娶妻,若是讓他來演出這一場,只怕他會假戲真做,真的對蘭葉妹妹如何。那樣我就萬死莫贖了!
郭菀央本來也不打算用芷萱或者桂華的兄弟來演這一場戲。畢竟人心難測,蘭葉的兄弟都會來坑害自己與妹子,誰知道芷萱與桂華的兄弟會怎樣?聽二人先將自己的兄弟否決了,倒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這事情卻得自己去設法了。
用完了飯,郭菀央略略與母親提起:“母親,前些日子幾個姐姐妹妹派人送了東西來,女兒想要抓兩個錢賞人,卻發現手上沒零錢了。沒奈何只能讓丫鬟失望而去,禮數上卻是不足了……母親,您說女兒是不是很失禮?”
丁氏看了郭菀央一眼,淡淡說道:“沒什么好失禮不失禮的。丫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你賞她那是你客氣,吧不賞也是她本分。”
裝傻呢。
郭菀央依然微微笑:“前些日子,宮中兩位娘娘來,也賞了一些小銀魚兒。這些倒是錢,可是卻不好拿出來賞人。要么母親拿著,幫著替換成銅錢,讓女兒過著,也不是非常寒磣。”
丁氏緩緩說道:“你現在也沒有要緊的事情,不過姐妹之間交往而已,要灑這么多錢做面子干什么。公主娘娘他們是有賞賜,不過那是給你保管著的,不能隨意亂花。若是你自己保管不住,不如交給母親,母親給你管著罷。”
郭菀央嚇了一大跳。原來丁氏不但想要克扣自己的月例錢,還覬覦自己手中那幾個賞賜呢。也是的,丁氏你是管家的人,還將我那幾兩金子銀子放在心上?自己可千萬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呸呸呸,我不過就是想將自己的月例錢要到手呢,怎么就成了偷雞了?
郭菀央訥訥一笑,說道:“女兒一定好好保管,絕對不會亂花,不讓母親憂心。女兒不過是聽六姐姐說,十歲了就有月例,居然還這么小氣……女兒聽了這些閑言碎語,才有些想法,想要換點用的。”
先將事情扯到郭撬厴砩習鍘9素是三房嫡女,丁氏與陳氏十分不對路,丁氏絕對不會真的找郭撬囟災。再吮I,咱是庶女,咱竸x渙舜笫攏墻澆接吞硤砘鷚膊淮,是不薁�
丁氏沉下臉,緩緩說道:“你沒事聽三房的閑言碎語干什么?三房的幾個小姐,哪個有小姐的樣子?你六姐姐也算是嫡女了,卻沒有任何嫡女的尊貴模樣。與他們比闊氣做什么?按照郭家規矩,你姐弟是有月例錢了。但是這些月例錢,我卻都給你們保管著,你知道為什么?”
終于說出來了。郭菀央老老實實的說道:“女兒不知。”
丁氏說道:“你手上有一點賞賜的錢,我也讓你留在自己手中。你們孩子手上總要有一點錢,雖然不要花錢,卻也要留一點做做面子。至于月例錢,我卻是給你姐弟保管著。每個月一貫多一點,也不算多,可是攢起來,等到出嫁,那也是一箱子嫁妝了。你雖然是姨娘生的,可是我卻把你當做親生孩子。總不能看你自己大手大腳花錢,養成壞脾氣。出嫁的嫁妝如果太寒磣,也叫人笑話!庇秩崧曊f道:“你放心,等你出嫁之日,這些錢,照樣子都會還到你身上。”
丁氏沉聲教訓,郭菀央唯唯諾諾。心中卻是明白,丁氏之所以沒來將自己手上的那幾個賞賜要走,那是因為那賞錢都是直接發到自己手中,強自要走,卻是怕自己向祖母告狀呢。至于這么一點月例錢,卻是經過她自己的手,此時不扣留,更待何時?
郭菀央自然可以向祖母告狀,可是經過了水蕓香出家一件事之后,對這位祖母,就深深的畏懼起來了。等閑事情不敢去驚動這位祖母,萬一這位祖母又提出什么條件來,自己卻是吃不消了。丁氏也拿捏住了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于是就光明正大理由充分的將月例錢給扣住了。自己現在畢竟還在東跨院里住著呢,若是太張揚了,啥時候死都不知道呢。
當下含笑說道:“母親這樣說,女兒有什么信不過的。女兒能有今日,還全憑母親照顧呢,若是信不過母親,更能相信什么人?”
丁氏笑道:“我的兒,我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前些日子你繡的屏風送到外婆屋子里,見到的幾個夫人太太都稱好呢,都說要給你安排一個好親事……卻被我用你年紀還小先回絕了。我們家的女兒都是最好的,親事也不要著急,一家一家,慢慢挑!
郭菀央紅了臉,說道:“母親,您說什么呢!”一溜煙的逃出去了。
丁氏哈哈大笑?粗已氲谋秤,臉卻慢慢沉下來。
郭菀央回了屋子,卻也不生氣。她肚子有一千個掙錢的辦法,只要能邁出第一步,這一點小錢真的不成問題。
只是這第一步還真的非常為難,思想半夜,也不得辦法。
早上起來,前去讀書,也沒有其他故事。依然去聽文仲山的經義,卻不想才聽了小半個時辰,就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接著就聽見丫鬟李子的聲音:“老太太請四公子與三小姐、四小姐、七小姐前去養榮堂,有貴客前來!
老太太派人來找二房的人去見貴客?三房的人,全都露出艷羨的神色。四人當下起身,郭蔓青為首,向先生行禮告退,去了養榮堂。一路行走,難免議論。卻不知是什么貴客要來見自己姐弟,倒是有幾分好奇。
到了抱廈外面,就聽見屋子里面的聲音:“父王吩咐說,既然來到京師,武定侯爺是一定要拜見的,當初在京師的時候也承老侯爺看覷,這一回小輩到了京師,一定要好好的代父王謝過老侯爺;另外郭叔父也是一定要求見的,父王當郭叔父是最得力的肱骨,這一回不見,禮節上未免也說不過去。至于幾位姐姐弟弟,卻是小子兄妹自己的意思!
聽見屋子里說話的聲音,四人對視,面上都是不由帶起一絲笑意。郭蓮珠當下輕聲說道:“是遼王世子!”
郭蔓青緩緩點頭,臉上也是一絲歡喜之色。
郭菀央卻是不由低下頭去……遼王世子,很漂亮的小正太啊……當初分別的時候,說過的那幾句話,還在耳邊呢。
別給我帶來什么麻煩罷。
進了屋子,客座上坐著的,果然是遼王世子,朱炩。邊上還坐著一個少女,那是朱熒。見到郭菀央一行人,朱熒當下就含笑示意。
主位上,出了老夫人之外,還坐著一個人,郭銘。見子女進來,郭銘當下就吩咐向世子行禮。
朱炩與郭玥說話,朱熒卻是從座位上跳下來,拉著郭蔓青的手笑道:“女大十八變,姐姐半年沒見,就變漂亮了!”又對郭蓮珠說道:“蓮珠姐姐也是漂亮了!笨粗已氚肴,卻說出了一句:“姐姐卻是有些瘦了!
郭菀央含笑說道:“郡主哪里話,這幾個月,我卻是重了好幾斤呢!
朱熒眨巴著眼睛,說道:“果真么?”
郭菀央說道:“果然……”
眼角的余光卻陡然發覺有一束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不覺有些心跳耳熱。知道是那個朱炩的目光。
只是也無法可想。
卻聽朱炩又說道:“此次前來拜見,還有一點小輩的小心思。小輩此次來京,遼王府原先的先生不曾隨行。雖然說,皇上會另外給小輩指定老師,卻也要耽擱上一陣子。雖然說只耽擱了三五天的時間,但是三五天也是時間不是?又曾聽聞原先的先生介紹說,文仲山先生的人品學問都是最好的,因此就想與舍妹,這幾天來蹭一點書聽聽,不知老夫人肯還是不肯!
馬夫人遲疑了一下,就笑道:“這值得什么事。世子殿下肯來這里,那就是看得起武定侯府。莫說只要三五天,就是三五個月,只要不嫌路遠,那也省的!
兄妹二人于是道謝。郭菀央的眼睛看見,老夫人答應的時候,眼角閃過一絲陰郁的神色。而朱熒的眼睛里,卻是閃過一絲狡黠。
心中有些明白過來。這一回,武定侯府又被遼王府坑了一把了。
武定侯府要將郭銘給叫回來,意思是不想讓郭銘留在遼陽,以免牽扯到更復雜的事情中去。這也是與遼王府保持距離的意思。
只是沒有想到,遼王府卻將世子郡主派進京師來了,而且第一次拜見,就給武定侯府出了一個題目:要進郭家的家塾,與郭家的子女一塊讀書!
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理由呢?人家只說三五天,你也不答應?傳揚出去,武定侯府的吝嗇無情名聲,就再也洗刷不掉了。
只能答應。然而答應之后,武定侯府,就與遼王府再度綁在一起了。之前那么多算計,全都落了空。
難怪馬夫人生氣。
朱熒拉著郭菀央的手,笑嘻嘻的向馬夫人稟告道:“老夫人,父王吩咐的任務既然完成,小輩就想跟著幾位姐姐先去看看家塾,先去聽聽文先生的課,不知是否可以?”
馬夫人自然只有點頭。
郭銘當下就起來,說道:“既然這樣,兒子去與文先生說上一聲!
郭菀央心中嘆息,自己的爺爺奶奶,今天晚上估計就要睡不好了。
第20章
于是郭銘在前,一群女兒簇擁著朱熒,而郭玥卻陪著朱炩,一群人再度浩浩蕩蕩往家塾去了。郭菀央冷眼看見,郭蔓青一邊與朱熒說話,眼睛卻時時往朱炩的身上溜過去。只是她的動作也還算隱秘,也不算失了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