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蔓青淡淡一笑,說道:“姐姐放心。二房的事情,自然有二房自己操心。”
郭菀央見這邊二房三房立場分明的吵架,沒來由的一陣心煩。當下無聊,看著時辰也還早,就吩咐芷萱:“去拿我的繡花繃子來,好歹繡兩塊帕子。”
海氏將筷子放下,侍立在一邊的女兒文若竹,急忙從丫鬟手中接過漱口杯子,雙手捧給母親。海氏笑著接過,漱口,遞給女兒,含笑問道:“女學教室那邊,不安靜罷?”
文若竹抿嘴說道:“反正就是斗嘴,斗來斗去都是那一套說辭。”
海氏含笑說道:“那個郭菀央有沒有出手?”
文若竹搖頭說道:“母親猜錯了,這個郭菀央……看起來就是一個容易受氣的角色,如果不是三小姐來給她出頭,她不知要受多少氣了呢。我看呢,您對郭菀央的判斷,都是錯的。”
海氏搖頭。片刻之后才說道:“今天早上上課,四公子小小的出了一次風頭,將你父親的臉也駁了,你有沒有在邊上看著?”
文若竹說道:“在邊上看著……又怎么了?”
海氏微笑說道:“那四公子說的那番言論,你父親沒有留意,我卻是留意著。四公子說話的時候眼神總是往七小姐地方溜……這番言論,說不定就是這個七小姐教的呢!
文若竹皺眉說道:“難不成……十歲的七小姐……竟然這般能吃虧?”
海氏淡淡笑道:“郭家一群女兒,我算是看明白了。三房那邊是沒有用場的。二房這邊,三個女兒,卻各有各的長處……你若是交往,還是與二房多交往才好……畢竟,你父親不在意,母親見世面也窄小,將來還是指望著郭家的人能提攜你一把……”
聲音卻漸漸的低下去了。
文若竹面上飛起兩朵紅霞,頭慢慢低下去了。片刻之后才說道:“母親,那樣的事……我做不來!
散學回家,郭菀央兩人先去母親地方請安了。聽聞郭玥課堂上發威的故事,丁氏眼睛笑成了兩條細縫,笑著夸獎道:“玥哥兒,今后要每日都這樣才好。接下來好好用功,今年先過了童子試,明年上了秀才,后年也就去參加鄉試了……我看三房往哪里炫耀去!”
這樣一個要求卻是太高了。郭玥唯唯諾諾,卻是不敢爽快回答。倒是在一邊的郭銘,皺眉說道:“太太這話說得太急了。十八歲之前考出秀才,都是年輕的。玥哥兒年紀這么小,不能給太大壓力。”
丁氏笑道:“你忒沒信心!玥哥兒這么點年紀,就能將先生駁得說不出話來。再過兩年,那還得了?”
郭玥又是唯唯諾諾。丁氏笑著吩咐:“你們先去用了點心。用了點心,玥哥兒再用功讀讀老師的功課。央姐兒,你且過來,我還有一點小生活,要你做的。”
郭菀央急忙躬身說道:“母親說話何其客氣。要女兒做事,只管吩咐就是。”
丁氏含笑說道:“是這樣。眼看著兩個月之后你外婆就要六十大壽了,母親也準備了一些賀禮,卻覺得不夠別致。昨天看了你與姨娘的一些繡活,才知道你竟然擅長蜀繡。而你外婆房中,卻還差一架屏風。既然這樣,我就想,不妨就讓你們姐妹一起合作,給你外婆繡一架屏風,就做你們姐妹的禮品,又便宜又別致。你想是否合意?”
郭菀央的外婆,也就是丁氏的母親,都指揮使丁德興的夫人。丁德興雖然亡故多年,但是也好在亡故得早。因為死得早,沒有趕上后來的幾出大案。丁忠又是一個老實頭,這些年做事也勤勉,卻又沒有軍事上的出色才能,因此日子也頗為安穩。雖然及不上郭家這等富貴,交往的人家,卻都是大貴的。
郭菀央說道:“母親吩咐,孩兒定然盡心盡力完成!背忻蛇@個身子的前任余蔭,自己也會繡活,還不至于十分慌張。
丁氏微笑說道:“你三姐姐擅長寫字題詩,你四姐姐擅長畫畫。再加上你擅長刺繡,一架屏風,正好合作!
郭菀央答應了,心中卻是明白。丁氏已經將話說的非常明白了。這架屏風,怕是要自己一個人動手呢。郭蓮珠給描畫草稿,郭蔓青給寫詩題詞,不過落實到屏風上,一針一線,都還要自己繡出來!說是三個人合作,榮譽是屬于三個人的,但是真正要下功夫的,卻是自己!
郭蔓青年紀已經不小了。這兩年就要議親了。既然要議親,一定要將女兒拿出來給人顯擺顯擺。丁德興夫人生日,丁家來來往往的人一定很多。這樣一個當口,將一架大大的屏風往丁夫人房子里一放,不就是一個活廣告?
說是三個人合作,但是到時候丁氏向親眷們炫耀的時候,不知會不會將自己的名字也報出來呢。
說白了,自己就是一個槍手,給領導寫論文寫報告的槍手。論文報告一定要寫精彩,可是卻沒有署名權。
可是咱是庶女,這樣的欺負當然是小意思。忍著,好好勞動吧。
只是不知這屏風多少大?可千萬別太大!當下笑道:“母親,卻不知屏風多少大?如果屏風大了,兩個月時間,女兒怕是要先請了家塾的假……”這話意思其實簡單,就是告訴丁氏:屏風不能太大,太大了我不能完成,到時候請了家塾的假,傳出來可不好聽呢。萬一祖母認定您老人家虐待庶女,那可不得了。
丁氏眉頭皺了一下,含笑說道:“你卻放心。外祖母房間也不算大,弄一架七尺長三尺寬的也就完結了。不過卻是要繡成雙面的,比較麻煩。”
七尺長三尺寬?郭菀央在肚子里叫苦,面上卻依然含笑:“女兒一定盡力而為,還有架子,需要母親用心……”
點心很快就送上來了,郭菀央卻是有些食不知味。我的繡帕子大計啊,看樣子是完了。我的優哉游哉的宅女生涯,怕也是完了。草草用完了點心,丁氏就說道:“你先去三姐姐四姐姐屋子,與她們商量著辦罷。讓芷萱帶你去。秦媽媽,你將需要的絲綢拿出來,送去七小姐房間。”
如果不是芷萱帶路,郭菀央還非迷路不可。過穿堂,繞花廊,又過了幾處院子,才見到了一個月洞門。進了月洞門,見到了幾處簡單的屋子,零零星星的散落在花木中間,中央竟然是一條不窄的河流,彎彎的在花木中間流過。竟然是一處園林。芷萱輕聲告訴:“這處是聽香水榭,房屋最是寬大。別的好處沒有,就是蚊子多。當初三房的大小姐就住這里。此后六小姐十二歲了,也該搬進內院來了,老太太吩咐說就讓六小姐繼續住這里。六小姐到底是聰明的,當下說道:‘當日承蒙大姐姐教導,如今大姐姐嫁離,怎忍心住在大姐姐屋子里,擾亂大姐姐屋子的布局?孫女還是另外找住處罷,簡陋一點沒關系……’老太太連連夸她孝悌。其實人人都知道,六小姐是怕了蚊子!六小姐現在住在左手邊,那處叫醉香樓,離小河遠了,蚊子終于少了,也算是如愿了……”又指著前面幾處屋子,說道:“四小姐住在前面吟香居,三小姐住在墨香院。三小姐院子外多的是竹子,四小姐院子外多的是玫瑰。所以我們又將四小姐的院子叫玫瑰苑,將三小姐的屋子叫竹園!
說著話,兩人就走近了吟香居。外面守著的小丫鬟,見芷萱帶著小姐前來,急忙進去稟告了。就看見郭蓮珠急急出來,笑道:“就等著妹妹來了。今天學堂上,可嚇壞了不成?”
這是來討要感謝了。郭菀央含笑說道:“多謝四姐姐仗義。否則還真嚇壞了!
郭蓮珠笑道:“三房那群人就是這樣,你軟一點她們就囂張!昨天是看你新來,想要給你一個下馬威呢!”
又拉著郭菀央的手笑道:“不過你只放心,我們二房的人,總不能被三房欺負下去了。”
郭菀央急忙謝過了。郭蓮珠笑道:“屏風的事情,是母親昨天想起來的。昨天晚上特特意將我叫了去東跨院,仔仔細細吩咐了。驀然得了這么大的一個任務,姐姐是一個晚上也沒有睡著。你說這個繡,是繡一個蟠桃壽星圖呢,還是繡松鶴延年?還是麻姑獻壽?竹苞松茂的意境也很好……昨天晚上回來,先是描了一幅蟠桃壽星,又描了松鶴延年。上床睡覺了,想想又起來,描畫了一幅麻姑獻壽。早上又早早起來,描了一幅竹苞松茂……妹妹你先看著,看看哪幅好!币贿呎f著,一邊拉著郭菀央進了房間,到了書桌前,將幾幅畫全都展開了。似乎驀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急急忙忙笑道:“本該早上就告訴你的,可是被三房那群家伙一鬧,竟然忘記了……你是住在母親那邊的,想必昨天母親就告訴你了罷?”
郭菀央微微一笑,說道:“姐姐是在母親身邊養大的,妹妹如何能比呢……昨天母親或者是事情忙,或者是因為疼惜妹妹這兩天勞累,竟然早早就讓妹妹歇息了,沒有告訴我。”
郭蓮珠是來向郭菀央炫耀。告訴郭菀央:我才是母親身邊的第一庶女,你這半路來的,如何能比?你看,這樣的關鍵事情,母親還是先告訴我呢!
卻不想郭菀央不輕不重回答了過來。只覺得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渾身不著力。當下扔掉這個話題,說道:“妹妹你看……你喜歡繡哪幅?”
郭菀央含笑看過,說道:“這幾幅都是極好的,只是這幾幅都不大對。母親方才說,要做成七尺長三尺寬的,至少是要橫向設置的。姐姐這幾幅,都是豎著的。”
郭蓮珠一拍額頭,說道:“我居然沒有想起要問母親是橫向還是豎著的!這下還要另行設計過……七尺長三尺寬,手上的紙張都沒有這么大的……”
郭菀央微笑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先將幾幅草稿拿過三姐姐地方去,讓三姐姐先行挑過。至于紙張不夠大,那也好解決,可以將兩張紙粘合在一起,也可以描繪一幅小一半的,到時候妹妹按照比例繡上去就行了,只是稍稍麻煩了一些!
郭蓮珠皺著眉頭看著郭菀央,笑道:“都說妹妹在外面長大是吃虧了,但是我看來,竟然是沾光了呢……我們養在家中的,斷斷沒有這般見識!
郭菀央微微一笑。這樣的建議與見識何干?郭蓮珠是覺得自己失了面子,在沒話找話呢。
當下將畫收拾了,各自帶著丫鬟,去了郭蔓青的屋子。
卻見郭蔓青的屋子之外,竹影婆娑,果然好生雅致。掀開水晶簾子,就聽見迎面傳來了鸚鵡的叫聲:“小姐來了,快快倒茶,小姐來了,快快倒茶!
郭菀央看去,卻見這只鸚鵡,與養榮堂外面看見的那只鸚鵡十分相似。郭蓮珠介紹道:“這是永嘉公主殿下送來了孝敬老侯爺的,就送來了兩只。老太太就賜了一只給姐姐,還有一只賜給了六妹妹。六妹妹要來了,卻沒有養好,小丫頭不得力,養得是饑一頓飽一頓,連羽毛都沒光澤了。老太太一生氣,就將鸚鵡要回去了……”說到后面,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聲調。
卻聽見里面郭蔓青走了出來,說道:“四妹妹,這段典故,你少說幾遍成不成?傳到六妹妹耳朵邊就不好了。大家都是姐妹,總要和和睦睦才好。”
郭菀央又不由一笑。傳到六姐姐耳邊不好?兩房人家都劍拔弩張了,還有這么多顧忌?
郭蓮珠斂容說道:“姐姐教訓的是!
果然是孝悌。
進了屋子,將畫展開,一群人討論了。郭菀央微笑說道:“其實畫面繡工,都是次要的,最緊要的是繡在上面的詩句。詩句別致新穎有味,繡工略略不好一些,也蓋過去了!
小小的拍了一下郭蔓青的馬屁,順帶也給郭蔓青一點壓力。
郭蔓青笑道:“我知道你話里的意思……你是想說,即便繡壞了,你也沒有多少責任是不是?好妹妹,說話可不能這樣賴皮!”
郭菀央憨厚的一笑,說道:“如果母親不是對兩位姐姐的畫工有信心,又如何會想出這樣一個主意來。誰都知道,作為一架屏風,畫面書法才是最緊要的!
郭蓮珠笑道:“姐姐你看到沒,我們的好妹妹,還沒有開工就想著逃避責任了!
一群人都是笑鬧個不住。
三人一起討論,郭蔓青的丫鬟就安排好了筆墨,郭蓮珠動筆,先小小的畫兩幅草稿出來。草稿出來之后,三人又商量著怎么修改。定下稿子,已經是晚飯時分。郭蓮珠就留在郭蔓青地方用飯了,郭菀央卻與芷萱一路回了東跨院。三人說定,郭蓮珠兩日之內畫出稿子,郭蔓青一天之內提上詩句落款,剩下的事情都是郭菀央的了。
回到了東跨院,用了飯,與丁氏說了兩句話,又上水蕓香屋子稍稍說了兩句,就回了自己屋子,F在還有一些空閑,過兩天只怕就沒有一絲空閑了。老師定下的算盤任務,好歹要熟熟手。
吩咐芷萱將算盤拿出來,芷萱答應了。只是不過片刻就聽見了芷萱的聲音:“小姐的書袋就放在這里,你們誰動過了?”
聽見桂華與蘭葉的聲音:“沒有……芷萱姐姐,卻是怎么了?”
芷萱怒聲問道:“中午還好端端的算盤,現在怎么破成這個模樣了?”
郭菀央一驚,當下就急忙問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卻見芷萱從外屋走進來,說道:“小姐,這算盤,已經被弄成……這個模樣了!”
芷萱手里托著一個東西,可還有算盤的影子?外面一個框子還是四方形的,里面的一根根算盤枝子卻都被人折斷了,算盤珠子更是一個也無。
桂華蘭葉跟著進來了,跪倒說道:“小姐……實在不是我們弄的!”
郭菀央接著算盤框子,放下,惱怒問道:“你們留在屋子里,這算盤為何會弄成這般模樣,你們也不知?”
桂華哭道:“方才太太命奴婢送兩樣東西去老太太屋里,奴婢去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這屋子就是蘭葉在守著!
蘭葉急著哭道:“可是奴婢也未曾離開,這屋子也沒有外人進來過……”
郭菀央皺眉,說道:“你們且慢慢說。我還未曾責怪呢,這么著急哭作甚?果然未曾有人進來過?”
蘭葉說道:“回小姐,院子規矩,粗使丫鬟是不能進房間的,這房間也只有我們三個可以進來。奴婢與桂華姐姐,之前一直在屋子里做針線,可是恰好太太要派人前往老太太屋子里,手上又沒有其他人,于是就讓桂華前往了。奴婢就搬了小杌子,坐在門口做針線,也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