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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招婿宴 第四章 亡妻之魂(2) 作者:樂琳瑯
    這時,屋中突然響起一個夢般縹緲的聲音:“你來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女子,被風吹動的綾羅長袖里慢慢伸出一只手,似柔蔥醮雪般的一只手,纖細,美得毫無瑕疵,但露在飄飛的白綾長袖外,實是帶著種凄秘幽冷的妖氣。這只手緩緩伸向了他,招魂似的招動一下,“來呀,你過來呀!”

    一縷陰寒之氣自足心躥起,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幅白色幔帳忽然垂了下來,隔在兩人中間,屋子里的風消失了,一片片幔帳又筆直地垂下,擋住滿屋的動物標本。

    獨孤吹夢沒有忘記他此時的身份,一個小廝,亂闖主人家的屋子,被旁人發現自然是不太好的。他霍地轉身往外走,掀開擋路的幔帳,又駭然震愣在那里。那個戴著“勾閻”面具的女子竟也悄無聲息地移步到了這幅幔子后面,面具里兩道幻魅的視線始終牢牢盯著他。

    女子突然開了口,語聲幽冷:“你為何躲開?”

    今日不是鬼節,此地亦非鬼城,這女子卻戴著“勾閻”,而且顯然已將誤入此間的他當作了其夫!他皺了皺眉,旋身往旁側退去,以極快的速度掀起旁側幔帳,抬眼卻又瞧見一抹雪白身影,這女子居然如影隨形!

    對著他駭然的眼神,她格格發笑,“你躲呀!躲好了,我再來捉你!”

    盯著她,怪異的感覺繞上心頭,他終于開了口:“夫人認錯人了,小的只是莊中一名花把勢!痹捖,他松了手,幔子垂下,又猛然被他重新掀開,幔帳后面果然不見了那個女子,眼角余光只微微瞄到一片雪白的裙角閃入了旁側一幅幔帳,機不可失!他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間屋子。

    踏出石門后,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懷抱白貓的女子就站在黑色小屋的門里,冷冷地看著他,卻沒有追出來。當那扇木門徐徐關上時,門里的女子伸手緩緩摘下了“勾閻”面具。

    門關上的一剎那,他猛然看清了她的臉——雪花般美麗的面容,柳眼眉腮,楚楚風情,唯獨少了幾分剛烈之色,但那眉眼、那眉眼……分明就是他的亡妻!

    “妃衣?!”

    他驚喊一聲,飛快地沖回石門里,眼前景致一花,那間黑色的小屋居然倏忽不見!庭院里靜悄悄的,只見疏花木影,哪里還有綾羅裙裳的女子?

    幻術?不,那個女子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絕非幻術所營造的虛幻影像!

    “妃衣……妃衣……”站在庭院里,他失了魂般喃喃自語,“我知道終有一日,你會回來找我……”

    石門外,輕捷的步履響動,一個翠衣丫鬟的身影突然轉入門里,驚見庭院里站了個陌生人,她急喝:“什么人?竟敢私闖山莊禁地!”

    庭院里呆站著的獨孤吹夢,神志驟然清醒,見這丫鬟滿臉緊張防備之色,他歉然道:“在下途經此處,方才這庭院里有個女子身影……”

    “你見到小姐了?”丫鬟又是一驚,“昨夜就不見小姐人影,怕是又發病了……”不小心說漏了嘴,丫鬟趕忙掩口,目光閃爍,惶惶看了看四周,又急忙催道:“快些離開這個院子,不要再隨處亂走。”說完,她自個先匆匆離開,片刻也不敢在這庭院里逗留。

    小姐?!丫鬟口中的小姐難道是……

    獨孤吹夢心中駭然,猝然旋身,浮光掠影般沖山莊東面掠去。

    聚義廳位于山莊東面,廳中幾張酸枝太師椅,中間隔了小方桌,窗明幾凈,主人與賓客落座,把盞品茗,氣氛融洽。

    “試燈姑娘不僅知書達理,還是個品茶行家,諳練斗茶之術,老夫佩服、佩服!”

    大廳正前方,首座上端坐的紫袍老者端起茶盞,沖著客座上一位穿著紅嫁衣的婉約女子笑著說道:“龍井、徑山、虎丘、武夷、君蘿……老夫的莊子里多的是好茶,試燈姑娘閑時不妨與獨孤公子一道來品品茶……”

    “莊主!”繞著彎子說了這么多,聰慧如她自然聽得出仇二爺話中弦外之音,“有句話,小女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仇二爺有的是肚量與耐心。

    “莊主拖我轉交的畫,已經到了吹夢手里,他見過畫中女子,讓我來此捎個口信——吹夢無意娶令千金為妻,請莊主另擇佳婿!”輕輕擱下茶盞,試燈溫溫綿綿地道:“事已至此,莊主若一意孤行,毀人姻緣,是要折壽的!”

    “毀人姻緣?”仇二爺也放下了茶盞,盯著姑娘家身上所穿的紅嫁衣。人家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也難得一個姑娘家如此大膽,又如此癡情!他捋髯沉吟,“試燈吹夢,確是一段佳話,只是我那女兒……”

    “你那女兒犯的是什么?”

    突兀響起的話聲從廳外傳來,仇天刑愕然抬眼,卻見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居然大步走進廳門,清亮的眼神注視著他,直欲洞穿肺腑!

    “你、你……”仇天刑驚愕之余,倒也認出來人身份,似乎就是昨日入莊的那個車夫!

    “夢,出什么事了?”

    怕仇二爺盛情挽留,吹夢原本就不愿露面,眼下她都向莊主辭行了,他卻突然來到廳中,試燈詫異之極,起身迎上幾步,這才發覺夢的神色不太對勁。

    “我剛剛見過您的女兒!”從懺情小筑里出來,獨孤吹夢氣息未平,心緒未寧,向來謙和淡然的語聲竟也開始咄咄逼人,“她戴了‘勾閻’面具,在一間黑色小屋里,與我相見!那是您的女兒,還是……”還是他的亡妻?

    “冉兒她、她……”仇天刑萬分驚異,騰然站起,大步上前,盯著這“小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來與你相見?”

    “不錯!”昨日所見的仇冉冉,絕不是他的亡妻,為何今日這個仇冉冉又扮作了他亡妻的模樣?而且,竟是如此神似!

    “獨孤公子?”能讓冉兒摘了面紗相見的人,除了獨孤公子,不會是旁人!仇天刑喜形于色,伸出手去緊緊抓住對方肩膀,無比激動地說:“總算把公子給盼來了!冉兒終于有救了!”說到這里,眼眶竟也微微濕潤。

    “此話怎講?”試燈依舊滿頭霧水。

    “冉兒她、她……她中邪了啊!”仇天刑愛女心切,說著說著,竟沖人跪了下去。

    獨孤吹夢大驚失色,趕忙伸手去扶,“使不得!莊主,快快請起!”扶著人坐到椅子上,試燈遞上茶水,讓老莊主平靜一下情緒,遞出去的杯盞卻被推開。

    仇天刑只顧抓緊獨孤吹夢的手,如遇救星,難以抑制激動的情緒,顫聲道:“公子要救救我家小女,救救她!”

    “您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試燈也察覺到莊主擺下的招婿宴,內情并不簡單!

    仇天刑老淚縱橫,當著獨孤公子的面,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訴說一番:“試燈姑娘,老夫這個女兒也曾為情所困!老夫本以為,將她鎖在房中關些時日,自然就能讓她斷了那份心思,可誰知……誰知這倔丫頭為了出莊幽會意中人,竟然以死相逼,把脖子懸在梁上,非要讓老夫撤了八門金鎖陣,放她出去,不依她,這丫頭竟然沖親爹拔劍相向!唉——孽債、孽債!”

    “于是,您就讓她離開山莊了?”試燈也只能苦笑,女兒倔,當爹的更倔,鬧騰了這么久,還不如早早成全了這雙小兒女,豈不皆大歡喜?

    仇天刑長吁短嘆,既郁悶又懊惱,“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一時心軟,放這丫頭出去!老夫當時還派了幾個手下暗中保護她,一路尾隨到她要去的地方……”

    “幻城?”獨孤吹夢猜測,要找端木空,就得去幻城。

    孰料,仇天刑卻給出了一個叫人怎么猜都猜不到的答案:“不,冉兒她只去了一個地方,就是公子的鶼鰈小筑!”

    什么?!獨孤吹夢聽得呆住,試燈也驚愕了個十足十!

    “她、她去那里做什么?”

    仇天刑搖了搖頭,“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她當日去那里是想做什么?只知道,她去了獨孤公子的鶼鰈小筑,回來后,整個人就變了。以前從不養貓從不穿白色綾羅,如今反倒時常穿著一身的白,抱著貓,神神鬼鬼地躲在房間里,一個人自言自語。老夫請過郎中,也請過矛山道士,這丫頭的瘋病就是不見好,時不時就在半夜鬧,鬧得山莊里不安寧,連仆人丫鬟都在私底下說閑話……”連連嘆氣,這樣難以啟齒的話,他也不得不說,“小女怕是中了邪,被鶼鰈小筑里公子的那位亡妻鬼魂附了身了!”

    “荒唐!”試燈挑了眉,“鬼在人心,只怕是您的女兒心中鬧鬼罷了!”

    “但、但她好端端的,為何偏要跑去獨孤公子的鶼鰈小筑?”仇天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將求助的目光轉向獨孤吹夢。

    獨孤吹夢腦海中閃過黑色小屋中的那幕情形,只說了一句:“妃衣養過一只白貓,她也喜歡穿雪白的綾羅長裙!

    “公子的住處是不是真的鬧鬼?”仇天刑小心地問,“所以,公子也很久沒有回家去?”

    獨孤吹夢啼笑皆非,不回去,其實是怕睹物思人,平添傷感,反倒令旁人有了諸多猜疑,“莊主若是有所疑慮,不如隨我一道去蝸居看看,一切便可明了!”

    “如此甚好!”仇天刑想想還是有些不妥,又道:“老夫就不必跟著去了,公子回家看看也好!老夫這就吩咐下人幫公子備好路上所需,明日再啟程吧!今日,請公子先與小女談談,或許,能問出些病癥來!”

    “那就由我去吧!”試燈笑瞇瞇地接道,“女孩兒家嘮嗑起來,自然方便得多!”

    仇天刑噎了一下,干笑,“試燈姑娘當真有一番巧心思!”

    “哪里哪里!”她又如何看不出這位當爹的想給寶貝女兒創造機會,只不過,有她在,再多的機會也輪不到那個神神鬼鬼的丫頭片子!

    見試燈臉上雖笑,瞟過來的一記眼神卻妙得很,獨孤吹夢面頰又開始暈紅,極不自在地干咳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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