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約莫六十多歲,身子骨非常硬朗,看起來很有精神,而且十分活潑穿著有椰子樹圖案的紅綠花襯衫,白色休閑短褲。
極有趣地——在室內戴著太陽眼鏡。很令人意外地——口嚼曼陀珠。
他身邊還有個外籍婦人;婦人安靜地在一旁打掃著駱浚的公寓——駱浚介紹過了,那位婦人是專門服侍老先生的貼身女傭。
薔薇松了口氣——因為老頭子看起來,不是一板一眼那種難纏的人物。
問候過,也稍做交談,此刻,他們父子倆在一旁喁喁噥噥。
而薔薇則測覽著駱浚這層近六十平方公寓的豪華裝演!
第一次進屋來,才知曉他老舊公寓的外表下別有洞天!薔薇目不暇給地瞪大了眼睛。嘩!他真是怪人!躲在破舊外觀的公寓中,過著高級享受的生活。
拉回目光,她豎起耳朵,傾聽他們的談話——
“按照約定,我如果有自己的結婚對象,就可以不接受你的安排!瘪樋Uf。
“我是說過這話,可是……林家千金那邊,你要我怎么交代?”洪老先生神情為難,眼睛也不停地打量著駱?谥姓f要娶的女人。
唔……氣質颯爽大方,長得也標致;黠慧的眸子流露著坦蕩磊落,挺拔蛾眉間有抹不服輸的傲氣,這眉清目朗的女孩——有個性!令人喜愛。他在第一眼中,評價已定。只是……不知道背景如何?
“反正得罪那么多個,又不差這一個。要交代的可多了,還有王家、何家、李家……這要怪你,你沒事找那么多個候選媳婦做什么?”駱浚反過來數落他。
“也是。不差多得罪一個!
老頭往嘴里塞了幾顆曼陀珠。薔薇與他視線相交……看來,他很喜歡吃甜食。
“女孩兒,你父母是什么背景?”洪老發問了。
薔薇愣了愣。哎!大戶人家總是追求門當戶對,問起父母,她實在不好回答,她沒有父母、沒有優秀背景
“他們……都在天國!边@樣,他聽得懂吧?總比回答“都死了”好些。
“天國?那是哪一家公司還是集團?我怎么沒有聽說過?”
呃、有代溝!他居然沒聽懂。薔薇蠕動雙唇,猶豫了下才出聲,她伸手指了?指上方——
“都歸西了,在天上!彼N薇差點沒脫口:那是你遲早也要去的地方。
她生性外向、不拘小節,可不代表在老人家面前也能這樣,還是拘謹點好。
換洪老愣了下。他沒有想到答案如此遺憾……深表同情,但他不擅長安慰人。
“嗯……”他眉間斂起、片刻沉吟!澳悄闶裁磳W歷,什么職業?”
“大學畢業。至于職業……秘書助理,您聽過我的聲音,您打電話到公司,都是我接的!
“喔——原來是你?!”洪老上上下下將她打量清楚,將她的聲音與電話中做比對。
“嗯。我另外還有副業……”薔薇接著說。
駱浚拉住她的手:“這個不用說!彼吐暰。
但來不及——
“我晚上擺地攤!彼N薇不明所以看了駱浚一眼。不偷不搶,為何不說?
“擺地攤?”洪老的音量大聲了點。
“是!彼N薇點頭。
“賣些什么東西?”
洪老的臉色似乎不太滿意,駱浚來不及阻止,薔薇又心直口快地吐出話。
“賣些男性貼身衣褲!彼挥X得有何不妥。也許她還可以送他們幾件!
聽到這個,洪老先生皺眉了;他轉頭問駱浚。“在路邊賣內褲的寒酸女人,你也看得上眼?”
駱浚聳聳肩,無奈攤開手!八⒉缓帷!
薔薇也為自己說話:“是的!您可以說我勤勞,不能說我寒酸!
洪老的貼身菲傭,正好拿著掃把,慢慢掃過他們面前的一角。
他一把揪住她。“菲傭都比她強!起碼還會多國語言!”他直言不諱,也不管薔薇做何想法。
被揣住的菲傭癟著嘴,眼珠子無辜地轉了圈,然后沉默地抓著掃把、低著頭。
“嗯………咳……”薔薇清了清喉嚨,小小聲開口道:“我……我的語文能力也還算不差!國臺語流利,英文還可以……”
洪老聽她講著,一面放開了菲傭。菲傭松了口氣,一溜煙竄走。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試探地問著兩個年輕人。
“不行!”在他們兩人的關系中,駱浚當下顯然比較強勢。
兔崽子!洪老在心中低咒。自退休后把權利全交到這小子手上,他除了不忍違逆的事情會敷衍走避之外,似乎越來越有擔當了?!
洪老不甘愿地開口:“你如果執意如此,我會要求你退出湯臣的經營權!”他假意要挾。
“好!”駱?伤!
老頭沉下臉來——
“讓我考慮一下!彼铝丝趷灇猓绱苏f道。
薔薇心中大驚怎么會弄得這么僵?非要把湯臣拿出來押注嗎?
她慌忙地尋求駱浚的視線。
駱浚只是很鎮定地告訴她。“鑰匙給你,你先開著小黑,到后面河堤等我!
“嗯!笨粗麍远ǖ难凵,薔薇猜不透他如何還能這么輕松,只能惴惴不安地依言暫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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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薔薇坐在河堤邊,看著河流緩緩流動,夕陽在悠悠河水上灑滿一層絢爛,紅紅的光芒沒人包圍著臺北盆地的山峰之后。
微風輕揚——她的思緒隨風飄著。
他竟然愿意為她放棄湯臣?!
這讓她十分震撼!但如果,事態會演變得這么嚴重,她不愿意!
她無法想像一無所有的駱浚,會變成什么樣子,假使她不想害他落魄,就不該束縛他,他不該因為她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而放棄所有。
他該接受洪老的安排,娶個企業名家的千金才是
所有的想像假設……在腦海中推演。
坐在河堤邊的階梯上,斜前方三十公尺處,一對情侶在爭吵著。
薔薇聽不到他們的吵架內容,只見他們拉扯著;之后,男人負氣離去,而女人留在原地,瞧她蒙住臉的樣子,似乎在哭泣……
目睹這一小段插曲,薔薇的心情……
想像著,有可能與駱浚分離的話……
嗅!拜托,我絕對不會哭的。她如此告訴自己。
天空,是黑的。她前方的那名女人,還顫動著肩膀在哭著。
等待駱浚的時間……好漫長。
眼淚……一顆顆滾下來。長這么大,薔薇第一次覺得這么無助。
駱浚和他老爹談判結果如何?她心里頭懸著害怕、擔憂……
真的是眼淚嗎?!
薔薇驚覺,伸手抹著臉頰。震撼愣著、隨后剖析自己的情緒。這才知道,原來她心里面那么的害怕!深怕失去他。
在面對了、遇上了阻力,在等待、在落淚了之后,她知道自己愛上他了!
看了看手表——近四個鐘頭了;談判未遂吧?!
原地等待、來回不下百次的重復步履,移了腳步、改變方向……離開了與他約定的地方。
“別讓我在街頭,漫無目的游走,以為你會找尋找………”哼著歌,她臉上掛著一抹凄楚的微笑,離開河堤。
呵!他不必要找尋她了;腳步緩緩、歌聲低回,下了決心——愛一個人,不應該讓他為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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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山小油坑
繁星點點下的落寞臺北,一盞盞各色燈火嵌在山下的黑暗中。
薔薇抱著雙膝、席地坐在欄桿邊,今晚山上的人并不多,她后頭只有兩輛汽車停放,車上的情侶并未下車,沒有打擾到她的沉思。
將駱浚的小黑鑰匙投入他的信箱之后,她光坐著計程車回家,再開著她的小貨車一路直驅山上來。
失戀幾百次,從沒有像這次這么難過的!
“Shit!”她掉下眼淚,低咒自己。真窩囊!誰知道,向來立志要嫁給有錢人的勢利自薔薇,居然扮演起偉大的成全角色,放棄自己想要的東西。
“嗚……”越哭越激動了,她抱著膝蓋,把臉全埋了進去,痛痛快快讓眼淚泛濫。
“你在哭什么?”
一個聲音出現在她的上方,薔薇驚嚇,隨聲音抬頭
她上方的那顆頭顱,繼續發出聲音:“我記得我們是約在河堤吧?”
薔薇滿淚痕的臉蛋,顯得無比驚訝!澳恪
駱浚彎身抹去她頰邊的淚,笑著揉揉她頭頂的發絲,在她身畔坐下,然后從手提的塑膠袋里面,拿出兩瓶可樂娜,分別打開后,一瓶給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薔薇愣愣接過手,猶未回神。他的出現讓她驚訝。
“你每次失戀,都會來這里!瘪樋>椭靠谘龉嗥【。
他如果還不了解她,那就太遜了!
在入夜的河堤邊找了她好久。尋找中,才驚覺自己的大意一一一讓她等太久!她一定是自己胡思亂想了一通,選擇離開了。所以,他找到這兒來。
“誰說我失戀了?”薔薇倔強地回嘴。
駱浚瞧著她,眸光清朗!耙唬瑸槭裁礇]有留在河堤等我,躲到這里哭?”
“……”薔薇不語,只是難受;視線別開,她大口喝酒。
“下個月,第二個星期六結婚!彼蝗婚_口。
噗——啤酒噴出口,差點沒哈到。薔薇拿開酒瓶,抹著嘴、慌張看著他——
“別暴殞天物了!拿啤酒漱口?!”駱浚發噱地瞅著她,笑得怪里怪氣。
“少岔開話題。你真的放棄湯臣?!”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瘋了!
“雙贏!”簡短利落!駱浚愉快地仰灌啤酒。
薔薇聞言呆愣良久……
隨后,詫異地瞪大眸子!半p贏?!他真的答應你,讓你娶我?沒有嫌棄我?你依舊擁有湯臣?”
“沒錯!湯臣依然在我手上。另外——你以為他那么自古不化?他沒有足夠的理由嫌棄你、也未必堅持門當戶對那一套,從他看你的第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接受你了!
當年,洪老也是在一眼看定駱浚后,就把駱浚從孤兒院領養出來了。洪老對于自己的識人眼光相當自負,駱浚跟隨他多年,不可能不了解他的作風。他識人——憑那雙眼睛去感覺。
哪有那么好的事?!她不得不佩服駱浚的談判功力。
心中烏云散去,薔薇開口笑損道:“我還以為你真的只愛美人、不愛江山!
“你好狂妄!,說自己是美人?”駱浚輕笑揶揄。
薔薇被他逗得輕松了。
“嘿!你就不狂妄?你以為我會要一個沒錢的老少嗎?你如果放棄湯臣,那我以后吃啥?我才不要一個窮老公!”她故意刁鉆擺架子。
“我不可能失去湯臣的!頂多退到后頭當幕僚,把位置交給亞培;這樣,還是有很多錢讓你花,你怕啥!何況,你以為那老頭還能靠誰?他年紀大了,我放棄了經營權,也等于他放棄了湯臣,這樣湯臣只會垮掉!
駱浚只是虛張聲勢,他不可能丟了湯臣的經營權,那是洪老的畢生心血,他就算可以兩袖清風,也不忍讓他老人家受到打擊。
“你吃定他了?”薔薇好意外。
她這未來的金龜婿,腦袋里面還裝了什么東西?對于有錢金龜婿的條件——除了健全的四肢之外,她沒要求要有腦袋的,這超乎她的預算。
“他巴不得趕快把我的婚姻大事解決掉、把湯臣全權丟給我,好跑到美國去養老。所以,無論我娶什么人,只要結了婚,他就認為養育我的責任已了。”駱?此评淇岬钠届o外表下,是股暗藏心中的感恩。養父對他來說,恩重如山!
“既然他不會反對,為什么還要提出放棄湯臣的威脅?”害她想得好嚴重、哭得凄慘落魄。
“考驗我的孝心!”駱浚知道沒順著老爹,多少傷了他的自尊心、也知道他會鬧些小別扭。“老人家試探的小心眼罷了!
原來只是父子間小小斗法!
“那為什么談了那么久?我以為……以為……”薔薇搖著頭,仍然覺得夢境一般。
“以為沒希望了?所以你放棄了?”他早知道她會這么想。
“嗯!彼龕瀽灥攸c頭。
“對不起!彼氖终瀑N上她的臉頰!傲牡锰M興忘了你還在等著結果,我們——在談婚禮籌備!
“……”薔薇無言,心中滿是感動。
兩人間的交談歇止……
微風吹拂,刮起一陣涼意。寧靜中……潛伏著一種深情心悸。
“為什么?”她終于提出一直不敢去問的問題,不再怯懦!澳銥槭裁匆医Y婚?你愛我嗎?”
很別扭!這樣的臺詞,出現在他們之間。早在先前那次,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墾空下,他們還一如哥兒們那般。
他的語調飄柔而瀟灑,閃爍的眸子賣弄著玄虛!坝袀像哥兒們的老婆、脾胃相投,感覺不錯……倒是小白小姐——先告訴我,你的感覺?”
她笑了!他要逼她先投降?
笑容中,保留著答案;答案,在心中反復練習、剝去一層層雜質,沉淀成滿腔柔情。
感覺如何?是的!就是感覺,何必想得太復雜?在許多的猜測背后,通常只會將兩顆心拉遠了距離,就像兩人之前的不確定感……
她氣他的反復無常,而他氣她明明動了情,卻不肯靠近。但其實,早在那種種磁場交流的謀合之中,他們已經靠近相契……
今晚的時空不同了……他們的未來,也不同了!
薔薇主動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際。側枕他的肩,淡嗅著他的胸膛發散的安定力量,這胸膛……曾經包覆著她的過去,也將要給她未來。
她靠緊他寬碩的肩膀,他攏緊她,側過頭、臉頰摩掌著她的細發,一抹微笑自他唇邊微勾而起……十分滿足。
“好吧!我發現……我愛上你了!”她偎進他的頸窩說道。當下,她坦承向他告白,心中的甜蜜,渴盼與他分享。
“承認了?”他溫柔的眸子,笑得都彎了起來。
心情如湖面平靜輕柔;不似狂喜,卻是難以言喻的甜蜜歡喜,幸福的感覺蔓延著。
“嗯!辈辉傩邼,她找回勇敢大方的自已。
“那么,我也必須承認——我的小白……我愛你!”他豪放不羈的眸中神采,被純粹只戀伊人的光芒取代。
“?你也承認羅!”薔薇臉上有三分頑皮調侃十分甜蜜喜悅。
“是的!我承認,”甘心為之降服的口吻,一臉掩不住的春風。
“祝我們……相愛愉快!”
他舉起酒瓶,與偎在懷中的她于杯。她舉瓶與地碰撞。
“呵……干杯!相愛愉快!”笑聲不止,回蕩在山野穹蒼。
今夜——星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