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鶯歌燕舞,便又說俗了,但遠山如黛,流水映小橋,總有讓人說不出、道不明的新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就連朱麗妍這等俗人,也仍不住雄赳赳氣昂昂地指著前路,豪氣萬千起來。
魏無忌淺笑道:“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原來后面一句是這樣的啊。沒文化的朱麗妍也笑道:“你我都是君子,所以我們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魏無忌點點頭,“勝兒好氣魄。”
朱麗妍得意地搖頭晃腦,心里卻干笑。
真是抱歉,我連這兩句的作者是誰都不清楚……
但到底最明媚的是春光,朱麗妍與魏無忌在山間行走,雖是徒步,但山風舒暢,一點也不覺疲累。
“怪不得古來眾人喜愛隱居,這等風光,比那人煙的混濁要好太多了!敝禧愬唤袊@道。
魏無忌笑笑,“但也要耐得住寂寞才好。”
你給我配備一臺可上網的電腦,我就耐得住寂寞。朱麗妍心里默默地想,不過不敢說出來。
“希望今日真可找到‘卷云染法’的傳人!敝禧愬魍h方,山巒重重,云深不知處。
魏無忌也瞇起眼看著遠方,“你花了百兩黃金,情報自然不假!
朱麗妍翻了個白眼,“一說我就有氣,搞了半天忽悠人呢,白白騙了我好多錢!
“但他給了你‘卷云染法’傳人的住所不是嗎?這也算峰回路轉了!
“唉,也是,只不過那人精明得很,繞了我半天,他倒頗有經商的才能。”朱麗妍閑閑道。
“商人又不都是要如那人一般!
朱麗妍搖搖食指,“此言差矣,教你一句話‘無商不奸’!
魏無忌失笑。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那么那呂不韋當是奸商中的翹楚了!
“無忌兄也這么認為?”朱麗妍驚訝。
魏無忌也驚訝,問:“勝兒認為呂不韋是奸商,還是翹楚?”
朱麗妍笑了,“無忌兄太小看我,雖然呂不韋外表猥瑣,但心思絕不簡單!
看看他以后做的事就知道,此人一度權傾天下,怎么會是泛泛之輩?
魏無忌微笑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我以為勝兒被他蒙蔽了。”
朱麗妍笑笑,“怎么會?我只是真的很討厭他那副嘴臉罷了,讓人起雞皮疙瘩。”
二人說著話,不覺已走了很長一段路,只是不知還有多久才到。
朱麗妍正回頭跟魏無忌說話,伸手撥開擋路的草叢,不防撞著草叢中的一個人。
淡淡蘭桂香,清幽沁人脾,朱麗妍心神一蕩,轉頭,對上一雙微愕的丹鳳眼。
眼角上挑,眸中含煙,隱隱眸光流轉之處,精湛乍現。
丹鳳美目,丹鳳美目,朱麗妍此時才知人們說的丹鳳美目究竟美在何處。
誰知那雙美目精光一收,瞇了起來,變成了一雙狐貍眼,而那眼睛的主人有著滑膩的聲音。
“平原君,你我真是有緣啊!
朱麗妍這才回過神,迅速后退幾步,冷冷笑道:“呂老板,應該說是冤家路窄吧!
那草中的人,正是呂不韋。
“爺!眳尾豁f身后走出另一個人來,手拿鐵劍,面無表情,冷冷冰冰。
呂不韋對他做了個手勢,那人就退到一旁。
魏無忌走上前來,低聲詢問朱麗妍:“沒事吧?”
朱麗妍哼了聲:“雖然某人皮糙肉厚,但我還好!
“平原君目有不便,小人沒有閃開,是小人的過失!眳尾豁f瞇著眼笑道。
“你——”居然罵我沒長眼睛?
魏無忌淡淡發話:“荒郊野外,呂先生前來,可是為了‘卷云染法’?”
“什么?”朱麗妍大吃一驚。
呂不韋卻并不否認,“想必二位公子也是了!
魏無忌頷首,道:“既然大家目的一致,不如結伴同行吧!
呂不韋好像很高興,“這樣甚好,小人正找不到方向,有二位公子相助,小人求之不得!
朱麗妍氣得七竅生煙,對魏無忌道:“我們為什么要幫他帶路?自己去找,各憑本事!”
“勝兒……不要顯得小氣!蔽簾o忌輕輕搖頭。
“你倒大方!”朱麗妍埋怨地瞪了眼魏無忌,哼了聲,甩下眾人,大步前去。
魏無忌嘆了口氣,對呂不韋道:“請——”
呂不韋笑著走在朱麗妍后面,魏無忌也跟上,那侍衛則跟在最后。
春光明媚如舊,但朱麗妍心浮氣躁,便也覺得這春色如同那人的狐貍臉一樣刺眼起來。
她一個人在前面走也無趣,漸漸放慢步子,魏無忌會意,走上前來,與她并肩而行。
“到時候見到那傳人,難道我們把染法共享?”朱麗妍不快地說。
“先等我們找到地方再議!蔽簾o忌不動聲色地答。
朱麗妍哼一聲:“找到地方之后又有一番折騰!
魏無忌道:“其實主要是我們如何打動人家。這些隱士們難免個性古怪了些,恐怕難以對付!
“這我知道,我早就做好三顧茅廬的準備了!
“三顧茅廬?”
“這是一個典故!
魏無忌挑眉,“是何典故?”
“就是從前有個賢德的君王,得知有個臥龍先生才德無雙,便想請先生出山為官。第一次到茅廬,那臥龍先生不在,君王只有回來;第二次去的時候,風雪大作,但臥龍先生外出閑游,君王只有留下一封信,表達自己的崇敬之情與希望先生能出來指點江山的意思。過了一些時候,那君王食素三日,第三次拜訪,但此時臥龍先生正在睡覺,那君王就在門外等候,直到先生醒來,二人才坐下談話。”
“那么,那君王可有請到先生出山?”呂不韋突然問。
朱麗妍只是一笑,道:“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茅廬之中,縱橫捭闔,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其中的精彩奧妙,我們這些后人又怎么猜想得到?”
當年的隆中對,對她來說是歷史,而對這些人來說卻是未來。
心中漸漸泛起苦澀,這是無法超越的鴻溝,是時空永遠的悲痛,而她,不過是個歷史的棄子而已。
朱麗妍垂著眼,嘴角帶著笑,卻笑得驚心動魄,魏無忌一把抓住她,喚了聲:“勝兒!”
她笑得那般悲涼,連春色都為她沉默。
一瞬間,魏無忌覺得她本不屬于這里,她是天下掉下來的仙子。
朱麗妍抬眼笑笑,“怎么了?我講的故事不好聽?”
魏無忌皺著眉,搖搖頭。
四人又走了一段,已到晌午,他們找了個樹陰處,坐下來用些干糧。
為了輕裝上路,朱麗妍與魏無忌帶的東西很少,也只為填飽肚子。
“勝兒可吃得習慣?”魏無忌問她。
朱麗妍看了他一眼,“你真以為我養尊處優?嘖,你是沒有吃過一種叫‘方便面’的東西!
想當初她有段時間囊中羞澀,天天吃方便面,吃到聞到味道就想吐。那種難吃的東西,真不明白為什么會漲價。
魏無忌苦笑,“勝兒又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好了好了,快吃。”
那邊,呂不韋的侍衛從包袱里拿出干糧與酒來,呂不韋笑著對他們說:“二位公子可要小酌一杯?”
魏無忌搖搖頭,道:“謝先生好意,我不好酒!
“那平原君呢?”呂不韋接著問朱麗妍。
朱麗妍嘴一撇,“我不喝,哼,小心肝硬化!
用餐的途中,朱麗妍吃著吃著,不覺眼前浮現剛才她撞到呂不韋的那一幕。
那雙眼眸,剎那流轉的芳華,讓人心癢難耐。
偷偷看向呂不韋,他正盤坐在地上,垂眼喝酒。
一身藍色衣衫,不見往日花哨,身上淡香繚繞,清新宜人。
朱麗妍看著他低垂的眼,怔忡。
無商不奸,朱麗妍深信,可擁有那么純粹眼眸的人,真的是奸邪之輩?
可呂不韋投機倒把,奇貨可居,到后面撰寫《呂氏春秋》一字千金,所作所為怎么也不像坦蕩之人……
正當朱麗妍看得出神,呂不韋抬起眼來,對她眨眨左眼。
朱麗妍一愣,大窘,臉漲得通紅。
被抓住偷看了,朱麗妍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旁邊,魏無忌與那侍衛攀談起來:“這位兄弟,不知怎么稱呼?”
那人簡潔答道:“呂連。”
魏無忌點點頭,“呂兄弟體魄強勁,手中之劍劍氣隱隱,定是高強之人。”
那呂連也不答話,但魏無忌不覺他失禮,徑自說道:“若有機會真想與呂兄弟切磋切磋!
呂連面露驚訝。
朱麗妍湊過來,也驚奇地問:“無忌兄會武?”
魏無忌失笑道:“很奇怪嗎?”
朱麗妍笑嘻嘻,“不奇怪不奇怪。無忌兄一定是傳說中的風流劍客!
魏無忌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若比風流,我哪比得過你!”
呂不韋看著二人親昵玩笑,又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