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接受她這轉變的守川人有些怔愣,心底默默抱怨著橫插一手的鬼后之余,也不免懷念起這位紀皇后剛來報到時的溫婉可人。
紀非不疾不徐地道:“人,本宮生前斗過了,拔掉兩個王爺、一個國家外加滿朝文武百官;但鬼,這還是頭一回!
莫名強烈的不安感霎時竄上所有被派來看守她的鬼差的心頭,在她凌厲冷冽的目光下,眾鬼幾乎不敢抬首與她對望。
“這樣吧,不如咱們……一塊兒試試?”紀非蓮步輕移,走到一名鬼差面前,以指輕勾起他的下頷,并在下刻一直接送他投胎上路。
片刻過后,總算明白發生何事的眾鬼差愕張著眼,心懷恐懼的他們,不可自抑地,個個身子抖顫得如篩糠般。
她微笑地望向眾鬼差,“千萬要好好挺下去,可別讓本宮太失望。”
然后,一如娘娘她老人家所言,她真開始虐待他們了。
例如,娘娘她看厭了所有鬼差清一色慘白無表情的鬼面,干脆規定他們這個月一律都得在臉上掛著貨真價實的笑臉,好不容易待他們熬過了笑得臉僵的這一個月,下個月,她又有意見了,說是笑臉看厭了,每個都得哭給她看,個個必須哭得淚流滿面卻不許哭出聲,先連哭個一個月來給她瞅瞅。
什么,哭不出來也不想笑?
那行,你辛辛苦苦修行了數百年的修為也不必留著了,強制投胎去吧,皇后娘娘很樂意親自送你一程,讓你回到人間重新休驗新的人生……
沉湎在回憶里的守川人,心酸地抹去眼角的淚水,才想拉著鬼衛好好大吐苦水一番,就聽到殿上皇后娘娘又開金口了。
“來人,擺駕,本宮要去記川打水漂兒。”
守川人原本就夠白的臉登時變得更加慘白,渾身哆嗦的她兩手抱著腦袋轉身就跑。
鬼衛不明所以地一把拖回她,“喂喂,你跑什么?記川不是你負責照看的嗎?”
“不跑不行!”
“不過是打打水漂兒,這有什么可躲的?”鬼衛把她拖回柱后,看著殿上大批人馬正準備出宮移駕記川。
“有什么可躲的?”守川人急得想跳腳,“你知道她是用什么打的嗎?她用的是鬼差的人頭!她還專打水中怨女的回憶,搜集起來后便送過去忘魂殿,專讓那些怨女去擾鬼后的耳根子清凈!”
守川人永遠也忘不了頭一回這位紀皇后站在記川邊的情景。
那一日,天色依舊是陰風狂嘯、黑云低垂,來到記川邊打算打漂兒玩玩打發時間的紀娘娘,她儀態萬千地站在川邊瞧了川中載浮載沉的回憶好一會兒,接著她轉過頭,不懷好意地盯著川邊一大票守著她的鬼差,然后挽起衣袖,二話不說地抽起其中一名鬼差身上的佩刀,刀起刀落,在那顆被砍飛的人頭滾落到她腳時,她拎起人頭在手上掂了掂,笑靨如花地說了一句……
“這重量剛好稱手!
接下來,她就開始拿人頭打水漂兒了。
……這不是女人嗎?這真的是女人嗎?
長在皇宮大院里的女人,哪個不嬌弱、哪個不如花兒般含羞帶怯?且她還是個好吃好喝供在宮中二十來年的尊貴皇后!
梨花帶淚?她笑得可舒心暢快了。
楚楚可憐、弱不禁風?她砍人嫻熟利落得就像喝白水一樣自然。
端莊持重、溫良恭儉?她一日不找他們麻煩,她就覺得這日子沒滋味!
那一日,她還叫身后那票等著被砍頭的鬼差自覺點,自個兒把人頭摘下來送到她面前,別勞煩她動手,搞得在場個個摘了人頭的鬼差苦不堪言,前一刻好不容易才從水里撈回自已的頭,下刻又忙著把頭送至還未盡興的娘娘面前,再苦哈哈的等著下水繼續撈腦袋。
他們不是鬼差嗎?來到這兒的冤魂哪個不被鬼差虐、哪個不是受不了折磨哭得死去活來日月無光的?
可這位皇后娘娘偏不,她過得十分愜意不說,她還如魚得水、逍遙無比,而他們呢,打從這位皇后娘娘駕到之后,他們身上的衣裳就沒一日干過!
“……還有這招?”聽完她抱怨的鬼衛嘴角頻頻抽搐。
“不只呢。”守川人娓娓道出其他同僚的遭遇,“牛頭馬面知道吧?前陣子皇后娘娘提著大刀大刺刺的闖進忘魂殿,當著鬼后的面割了牛頭頂上的一雙牛角不說,還把馬面給生生揍成了張大圓臉!
“鬼后不攔?”
守川人哀怨得很想撓墻,“攔不住啊,她那一身的福澤就連鬼后也不敢碰,深怕會因此而壞了數千年來好不容易累積而成的修為……”
“難道……難道咱們就這么任她把鬼界搞一團烏煙瘴氣?”鬼衛有些顫抖了。
“不然呢?”
她早看破了,這尊皇后娘娘就是根鬼界的雞肋!想送走這個大麻煩讓她去投胎嘛,鬼后偏偏又不愿成全了皇甫遲的心愿,讓他們再度重逢;不讓她投胎嘛,鬼界天天鬼哭狼嚎凄風慘雨的,沒一日安生。
對于這根雞肋,后悔萬分的鬼后,是梗在喉中咽不下、又不肯輕易吐出來,于是就只能這般將她給晾著,哪怕這令他們有苦有屈,也只能全都咽下,當作視而不見。
就連高傲的鬼后都憋屈地咬著牙忍受了,他們這些最底下看的鬼后臉色的鬼差又能如何?依樣畫葫蘆,忍著唄。
鬼衛絞盡腦汁,“咱們何不把她關到鬼最深處的地獄,或是把她囚禁到--”
“都說過不能碰了……”以為這點鬼后和他們都沒想過嗎?
“術法?”
“對她沒效。”金光罩頂和刀槍不入這兩大招他們看過太多遍了。
“武力?”幾百個鬼差齊上去,總壓得住她吧?
守川人晾著白眼,“她活著的時候可是護國皇后,那一手大刀耍得可威風了,砍人頭切瓜似的!
“可……總不能再這樣任她與鬼后比鄰而居,日夜作威作!惫硇l突然覺得,數千年來鬼后盤巖如山般的地位,正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動搖。
“誰讓她就是說什么都不挪窩!”守川人暴躁地揪著發,“她成日就是等著折騰完隔壁的鬼后再回來折騰我們……”
“那……不如咱們去勸勸鬼后讓她去投胎?或者讓鬼后別再對皇甫遲記恨?”
“甭奢想了,鬼后不可能會低頭的,那可是殺子之仇。”鬼后豈是那么好拿捏的?鬼后的性子就跟這個皇后一樣倔,還壓根就聽不進勸!
鬼衛皺著眉,“這……”
一名去而復返的鬼差忽地跑回殿內,不客氣地自柱后揪出想逃過一劫的守川人。
“守川人,娘娘要打水漂兒了,你還不快來跟前好生伺候著?”
守川人瞄了瞄這位一身宮女打扮的同僚,接著不情不愿地拖著步子往外走。
“你干嘛?”打算跟過去看熱鬧的鬼衛,盯著她含悲欲淚的模樣。
她怨憤已,“娘娘她每回手邊鬼差的腦袋用完了就會來借我的,還說我這顆腦袋長得好,丟起來最稱手……”
“你……保重!惫硇l看她的目光登時寄予了無限同情。
誰說死后就一了百了的?
哪方神圣或是大羅神仙都好,快點把這尊皇后娘娘拎走吧,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