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太后帶著周澤便走進殿中,柳九九忙起身給太后磕頭,太后板著一張臉,聲音沒什么起伏,「起來吧!
當周澤看清柳九九的樣貌時,眼底掠過一抹驚訝,不過很快便收起來,大大方方站在太后身后,并未表現出有何不自在。那日鄧琰突然帶人襲擊,齊北虎丟下他擅自朝廚房跑去,為了不暴露身分,他只好先行撤退。
他當時真的以為,這姑娘只是周凌恒拿來替真皇后做擋箭牌的,依著現下這情況看來,這姑娘并非什么擋箭牌,是真的皇后。想他英明一世,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給耍了,當真是可惡至極。
只是他至今仍想不通,鄧琰究竟是如何會尋去別苑的?難不成是他手下有奸細?
他將心底的憤怒全壓制下去,依舊眉眼彎彎,笑臉盈盈,一派溫和王爺的模樣。他倒不怕柳九九指認他,僅憑柳九九一面之詞,皇帝還治不了他的罪,況且就算沒有柳九九告狀,皇帝心里對他也沒多少信任。接下來就看誰能戴著面具堅持到最后,這些年皇帝將注意力都放在秦丞相身上,全然忽略了他,如今他手中勢力大長,皇帝想將他一舉扳倒,幾乎是不可能。
柳九九起身,看了眼桌上自己做的一葷一素一湯,又瞧了眼太后,尷尬問道:「那個……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太后掃了一眼桌上寥寥兩道菜,蹙著眉頭,眼底有著道不出的嫌棄,「皇上,你就吃這個?」
周凌恒的目光越過太后,投在衣冠楚楚的周澤身上,他不疾不徐道:「小安子,再添兩副碗筷,讓太后和南王嘗嘗咱們京城第一廚子的手藝。九九,麻煩你再去添幾個菜!咕拖駥こ0傩占襾砹丝腿,吩咐媳婦兒去廚房做菜似的,他一點兒也沒有皇帝架子。
太后被他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氣得不輕,當著南王的面竟如此隨意,皇帝不像個皇帝,縱容女子在宮內開小廚房,現在居然吃這些寒酸食物?!可礙于南王在,她也不好開口訓斥,只得沉著臉色坐下。
柳九九臨走前瞥了一眼金冠束發、皮膚白晰如玉,穿一身金絲暗灰袍的南王,待她看清周澤那張臉,嚇得往后一退,腳下被門檻一絆,身子朝后一仰栽了出去,還好小安子手快,扶了她一把,將她扶至走廊站穩。
她嚇得一張臉慘白,偏偏周澤還扭過臉,看著杵在門外的她,笑道:「這位可就是那位騎老虎的柳姑娘?」
周凌恒啜了一口醇香的桂花酒,慵懶地抬了抬眼皮兒,「這才不過半日光景,皇叔怎么也知道了?」
「臣也是方才從常公公嘴里聽來的!顾麙吡搜圩郎巷埐耍Φ溃骸富噬系故茄排d,竟學起平民百姓吃起家常便飯來了?」
「皇叔好不容易來趟京城,朕就不搞什么大排場了,皇叔就隨朕和母后吃頓家常便飯,可好?」周凌恒眼角帶笑,但眼底似有一團清水攪動,銳利的目光好像要將周澤皮下的狐貍真身給揪出來。
柳九九和小安子一起去了小廚房,一顆心怦怦直跳。當日周澤如何折磨她,她可是還記得一清二楚,想到他便是把她囚禁在別苑的刺客老大,她手心直冒冷汗。
她攥著袖子,咬著嘴唇問小安子,「剛才那個男人是什么人?」
小安子一邊指揮宮女們洗菜擇菜,一邊回答她,「回姑娘,他就是燕釗的南王,陛下最小的皇叔!
這刺客老大居然還是王爺?!他一定還認得自己,那她現在該怎么做?跑出去告訴排骨大哥那人是叛賊?
她搖了搖頭,叛賊又不傻,他敢堂而皇之與她打照面,自然也有法子應對。柳九九心里郁悶,頭一次遇到這般棘手的狀況,她握著菜刀,咬著牙抓狂似的在案板上「咚咚咚」剁了起來,如果她有能耐,真想沖去把叛賊給剁了,喂大花!
小安子被她這副模樣嚇得不輕,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問她,「姑娘,您這是什么獨門秘方,做飯之前還帶跳舞的?」
「跳個鬼。」柳九九憤憤咬牙,心里有些不太舒坦,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了排骨大哥什么忙。她下意識揉了揉胸口,她胸口這傷,便是被那個王爺拿腳給踹的。
思及此,她又想起一碴,大花同那王爺好像是一伙兒的?
她攥著菜刀蹲在灶臺前快哭出來了,小安子見她愁眉不展,以為她是在糾結做什么菜,忙吩咐宮女拿了一塊新鮮排骨遞給她,對她小聲道:「姑娘,太后娘娘也喜歡吃排骨!
聞言,柳九九這才回過神,大吸一口氣振作起來,舉著兩把菜刀,須臾間排骨便被剁成小塊裝盤。
小安子頭一次見到這么快的刀法,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叫了聲「好」!腹媚,您切菜就跟耍大刀似的,真乃絕活兒!
「本姑娘做菜也是絕活!沽啪庞帜脕硪恢回i肘子,轉身取菜時,忽地靈機一動,「小安子,你能在宮里找著瀉藥嗎?」
小安子怔住,「姑娘這是……」
柳九九咳了一聲,掩飾此刻的惶惶不安,「大花吃錯東西,胃脹,我打算將瀉藥摻進食物里喂它,讓它排去腹中積食!
小安子「哦」了一聲,尾音拖得老長,繼而頷首應道:「奴才這就去給姑娘找藥。」
柳九九做了幾道拿手菜,糖醋排骨、八寶肉圓、秋荀燉肉,另燉了一只豬肘,燙了一小鍋雞粥,全是些家常菜。
她取了三個精致的白瓷小碗,將雞粥分裝于小碗內,等小安子送來瀉藥,再悄悄將半包瀉藥攪進最后一個白瓷碗內。
按照上粥的順序,應是先給皇帝,再來是太后,最后才是南王。柳九九招呼宮女太監來端菜送去,自個兒則端著雞粥壓軸出場。
她面不改色依次將雞粥端至三人面前,她本以為自己沒有上桌的機會,哪料到太后竟對她招手,「來,過來挨著哀家坐。」
柳九九楞住,看了眼周凌恒,見他沒什么反應,只好坐到太后身邊。
周凌恒招呼著已經吃過晚膳的太后和南王,再一次動筷。
周澤用泛著細致白光的瓷調羹舀起雞粥送至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頓覺舌尖味蕾像被這細膩的香味給炸開一般,渾身通體舒暢,整個人感覺……脫胎換骨?
他瞪了眼柳九九,這個拿屁股坐他臉的女人,做菜還真是一絕。他迫不及待又挑了一筷被燉得軟糯的豬肘子,放進嘴里只用舌尖微微一壓,這肘子便在嘴里化開,滿口肘子香,肉質香嫩細膩,簡直像拿山珍海味養出的熊掌似的,實屬上品。
周澤又去挑了一大塊排骨,當他發現對面的太后正攢勁兒朝碗里夾排骨時,他也開始攢勁往自己碗里夾,生怕下一刻排骨就被太后給搶光。
柳九九看得目瞪口呆,總覺得這飯桌上氣氛怪怪的。周凌恒坐在那里穩如泰山,一副「朕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神情。
周澤同太后搶排骨搶到一半,腹部突然絞痛起來,他握疾子的手頓在半空,另一只手捂著肚子,暗道一聲「不好」,連忙放下筷子,鐵青著臉沖了出去。
小安子不知是什么情況,跟著跑了出去。柳九九見周澤離開,起身來到周凌恒身邊將周澤的事兒草草交代一番。
周凌恒聽完神色一黯,握著酒杯的手一用勁兒,發出「哢嚓」一聲脆響,瓷杯碎裂。
好一個南王,居然打女人,打的還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