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羽自動自發的蹲了下來,這種事她早就做了不下數十回,“若是摔下來怎么辦?”
“我手腳靈活,怎么會摔下來!
想她從小到大,為了擺脫爹的監視,蕭府的墻都不知道爬過幾次了,眼前這堵墻,她根本不看在眼里。
“忍著點,一會兒就好!笔捤嗖仍谛∮鸬谋成希瑠^力一翻上了墻。
蕭水青可萬萬沒料到皇覺寺的后院里竟然還有這片風景,紅葉滿園,一片火紅,帶著秋意送進陣陣涼風。
她的目光掃過園中正在隨著笛聲舞劍的壯碩男子,小亭內也坐著一名斯文俊秀的男子,不過最吸引她目光的,還是吹笛之人。
皇覺寺的鐘聲、誦經聲、伴著風吹楓樹的喧嘩聲,隨著笛聲都生動了起來,她不由揚起嘴角,坐在墻上,看著梁紫陽專注的神情。
她爹雖是一介商賈,富甲一方,卻始終有個奇怪的念頭,認定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要不是只生了一個兒子盼著要承繼衣缽,爹還巴不得兄長不要打理錢莊,最好去考個秀才之類的光耀門楣。
而她的出世給了爹希望,爹希望她成為一個琴棋書畫皆齊的佳人,從小就請了不少夫子教導,期望最后終可得一文人雅士為婿,稍稍了卻心愿。
不過說也奇怪,蕭水青雖然不笨,但也不知是天生反骨還是對書本反感,總之,她就是討厭那些知乎者也,打心底排斥聽來有道理,實際上她壓根不懂意思的字句。
所以對于爹千方百計想要把她嫁給飽學之士,她是滿心的不以為然。反正那些所謂的文人雅士,向來不屑與商賈沾親帶故,既然如此,她更沒必要因為爹爹的期盼而硬要跟他們扯上關系。
原本打定主意,這輩子只能隨便找個人嫁了,卻沒料到遇上了梁紫陽,一個看起來比文人更像文人的儒生。
她看著他怔怔出神,有股奇怪的情緒在胸懷蕩漾,令她感到困惑,不自覺將手心壓在胸口的胎記上。
一首還未奏完,梁紫陽的掌心傳來的痛楚令他驀然停下了笛聲,彷佛心有靈犀的轉頭看向蕭水青所在的方向。
蕭水青頓時與他四目相接,不由心一驚,她乖乖坐在這里,可沒出半點聲響,他怎么會注意到她?
梁紫陽也沒料到會在這里看到蕭水青,心頭一陣激動,只是……他不解的看著他,他為何要坐在墻上?
自從中秋那夜見過蕭水青之后,雖然明知失禮唐突,但是他整個人牽著長長的思緒,不停的飛到他身上打轉,而今他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更是令他怎么也舍不得移開眼。
第3章(1)
因為笛聲突停,原本隨著樂音舞劍的莫初凡也硬生生停下了動作,本想數落幾句,卻發現梁紫陽怔怔的望著某處,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緊接著他眉頭一皺,手中的劍一轉,就要射向蕭水青的方向。
“不要!”梁紫陽瞥見莫初凡的動作,心中一急,甩開玉笛,整個人擋在莫初凡面前!八俏遗笥眩瑳]有惡意——”
蕭水青一臉錯愕,看著劍就要刺中梁紫陽,她焦急的伸出手,卻忘了自己還坐在墻上,瞬間重心不穩,摔了下來。
莫初凡手腕一轉,劍鋒險險劃過梁紫陽的衣袖,他難掩氣急敗壞的罵道:“二哥,你搞什么?!一個來路不明的家伙,你怎知他沒有惡意?況且刀劍無眼,你突然沖過來,若我一時反應不及,可能會一劍殺了你!”
梁紫陽沒空理會他的叨念,快步走到還爬不起來的蕭水青身旁,將他輕扶而起,“蕭公子,你還好嗎?”
“不過扭了一下,死不了。”蕭水青扭著發痛的腳踝,眉頭皺得死緊,真是倒楣,這么丟臉的事竟然被梁紫陽撞見!暗故悄,還好嗎?”看著他被劃破的衣袖沒有滲出鮮紅的顏色,她頓時松了口氣。
梁紫陽帶著淺笑,輕點著頭,似乎對于他的關心感到莫名的心暖。
莫初凡依舊緊握著劍,轉頭看向小亭內沉穩得彷佛沒發生任何事、依舊輕啜熱茶的兄長,低聲問道:“要我派人將人壓下嗎?”
趙念安將手中的杯子輕放到桌上,手一抬,莫初凡立刻會意的將手中的劍給放下,讓到一旁,與兄長兩人同時看向梁紫陽。
梁紫陽擔憂的從上到下將蕭水青打量了一遍,確定他無礙才松了口氣,“蕭公子,敢問一句,你在墻上做什么?”
她的嘴扭曲了下,沒好氣的說:“看風景啊!
梁紫陽瞄了下墻,在心中輕嘆了口氣,“看來美景確實令人忘形,才會令你不慎失足墜下!
蕭水青從小到大沒為自己的魯莽感到羞澀過,但今天看著他正經八百的神情,她卻感到一股陌生的熱氣不自覺的往臉上冒。
她含嗔的掃了他一眼,“你還敢講,要不是看到那個家伙的劍要刺向你,我怎么有可能掉下來?我可是蕭水青耶!從小爬我家的墻,爬得都成精了!
聞言,梁紫陽的嘴角揚起了一抹俊逸的弧度,蕭水青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有著他夢中佳人的俏皮活力。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扶著蕭水青,縱使他已經平穩的站在他身旁,他依然不由自主的握緊他的手。
蕭水青扭動著被握得有些發疼的手腕,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梁紫陽這時才驚覺自己的唐突,連忙放開手,心緒激動之間,他思及眼前的人不過是個與夢中女子相似的俊秀少年,立刻冷靜了下來。
他向來不是輕浮孟浪之人,怎么也沒料到一個少年竟能令他一時心旌搖曳。
“抱欺。”他面露苦惱,“在下唐突了!”
不過蕭水青沒因為他的行為動怒,反而看著他一臉懊悔而揚起嘴角,覺得其實這儒生還算可愛。
看她緊盯著自己,梁紫陽露出不自在的神色,閃躲著她的目光。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爹說過,姑娘家不能這么盯著男子看,不過反正她早放棄當個大家閨秀了,所以她放大膽的看著他,看他不自在的臉紅,還害羞的躲著她的注視,這書呆子真的太好玩了。
梁紫陽低著頭,局促的說:“我義結金蘭的大哥和三弟也在這兒,我替你引見。”
“好啊。”不過就是再認識幾個朋友,更何況是他的異姓兄弟,所以她爽朗的同意了。
“我認得你!”一看到兩人走近,莫初凡立刻不客氣的推開走在前頭、不知道在臉紅個什么意思的二哥,直指著蕭水青,“中秋那日在街上,讓我二哥看傻眼的小伙子”
“初凡。”梁紫陽心一驚,“別胡說!”
“我沒胡說。”
莫初凡上下打量著蕭水青,那日在街上遠遠看就知道這家伙漂亮得不像話,今日細看,還真的不像個男人,難不成這家伙是——女人?!他不客氣的伸出手,握住蕭水青的手腕就要把人拉到面前。
梁紫陽拉開三弟的手,擋在兩人之間,“初凡!不得無禮,我已解釋過,蕭公子并無惡意。”
“我不是要傷害她,只是想要看清楚一點……”莫初凡對天翻著白眼,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那纖細的骨架絕對不可能屬于一個男子,他不由嘲弄的看了梁紫陽一眼,“二哥,此生你這腦袋瓜子除了放在書本上之外,到底還對什么事情上心過?”
“三弟此言差矣,我國文化淵遠流長、博大精深,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參透一二,所以本應放盡一切心力研讀精進。”
“天啊,你真是夠了!”莫初凡舉起手,制止了他的長篇大論,“大哥,你瞧瞧二哥,我看咱們若不幫他,他此生肯定除了書本相伴之外,只能孤獨終老!中秋夜,二哥看到這人。”他手指著蕭水青,“突然不發一言,忘形的沖下樓,把我甩到一旁!
“初凡!睍r序雖已入秋微涼,但是梁紫陽覺得額頭滲出了薄汗,“別再說了!
“有什么好害臊的!蹦醴泊蛉さ恼A苏Q,“中意一個人也不是什么丟臉事,反正文人雅士多有斷袖之癖,我跟大哥都會了解的!
梁紫陽倒抽了一口冷氣,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給扣住,結巴了起來,“胡言亂語,我沒……我只是、他像極……”
他的聲音硬生生停住,再多的解釋又如何?難不成要說蕭水青長得像極了他夢中的女子,就不怕眾人說他瘋了不成?
頭一低,就見蕭水青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他瞬間冷靜的黑眸與她對上,他一點都不想要看到他眼底浮現對自己的厭惡,于是目光一斂,“失禮,我三弟向來愛開玩笑,對你,我并無特殊情緒,別往心里去!
蕭水青原本聽莫初凡說他對她有好感而感到有點雀躍,但梁紫陽的否認卻令她心一沉,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脫口問道:“所以你不喜歡我?”
她的直言令梁紫陽微驚,“什么?”
“你不喜歡我?”她正經的眸光與臉上溫和的笑容完全相反!拔译m然沒讀過什么書,但我還是聽得懂,沒有特殊情緒,是指討厭我嗎?”
“不!”這情況實在古怪得緊,他求救的看向一旁帶著淺笑的兄長,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
趙念安難得看到梁紫陽坐立難安的模樣,淺淺一笑,緩緩收起手中折扇,輕瞄了地面一眼,輕聲說道:“實在可惜了這支玉笛!
順著他的目光,梁紫陽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一時心急,將玉笛甩到地上,現在已經斷成兩截。
他彎下腰正要拾起,一旁的莫初凡動作比他迅速,“哇,還斷得真徹底,二哥,你完了,御賜之物,你竟然毀了!”
梁紫陽目光沉穩的看向兄長,方才看到莫初凡的劍可能傷到蕭水青時,他一時之間也沒多想,當年西域進貢一對細致的玉笛,趙念安將其一賞賜給了他,但現在……
把玩著手中的玉笛,莫初凡對蕭水青挑了下眉,既然二哥是只呆頭鵝,就讓他出馬來幫他一把好了,“小家伙,你的唐突可要害死我二哥了!
蕭水青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什么意思?”
“你可知這玉笛的來頭?”
她瞄了一眼,搖了搖頭,只知成色極美,看來是貴重之物。
“這是西域的貢品,圣上惜才愛才,所以將此物賜給咱們當朝的大才子,也就是我二哥,但今日二哥竟然為了你!蹦醴补戳斯创剑耙粫r情急,把玉笛摔壞了!
蕭水青的臉色變得不自在,遲疑的看著梁紫陽,硬著頭皮開口問:“御賜之物是什么意思?”
莫初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不僅膽大妄為,還胸無點墨,竟連這都聽不懂?!御賜之物就是當今皇上送的東西!你看仔細——這是遼國進貢給圣上的寶貝,我的老天爺,你就這么一點學問,怎么配得上我二哥?”
她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雖然這家伙說的是事實,但被這么直截了當的批評當真是第一次,更何況還是在梁紫陽的面前,實在有失顏面。
只是一個看來清貧的書生,怎么他手邊竟然會有這種貴重的東西?
她是搞不太清楚把皇上送的東西弄壞會有什么下場,但看樣子好像是件很嚴重的事,她極力壓下心中的不安,她可一點都不想看到梁紫陽因為她而惹禍上身。
“初凡,別再說了!”梁紫陽看著趙念安想要解釋,“大哥,我……”
“罷了!壁w念安神色自若的喝了口茶,柔聲說道,“今日就咱們三兄弟在此吟詩作對、吹笛舞劍,圣上并未在此,咱們誰都別說出去,斷笛之事——船過水無痕!
梁紫陽聞言,微揚起了嘴角,“多謝大哥!”
趙念安只是將手輕輕一揮,看著蕭水青,這是一張美得不像個男子的臉龐,分明是個……女人!
再不動聲色的看向三弟,就見他唇邊掛著抹意味深長的笑,看來在場只有梁紫陽沒有看出來。
“坐吧!绷鹤详枖棵伎粗捤啵澳愕哪_傷了,可要請大夫?”
“腳傷是小事。”蕭水青伸出手,要拿莫初凡手中斷了的玉笛。
“做什么?”他輕挑著眉,故意不給。
“讓我瞧瞧。”她有些動氣,“不一定能修好!
“別天真了!蹦醴渤爸S一笑,但還是將玉笛交到蕭水青的手上,“斷了怎么修得好?”
“不試怎么知道?”她不客氣的回嘴,低頭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玉笛,看來請再好的工匠都難以修復了,不由得面露愁煩。
趙念安掛著淺笑看著她神情的轉變,想著梁紫陽向來嚴苛守禮,方才竟因為緊張這小妮子,情急之下做出許多有違禮數的舉動,這可新鮮了!
趙念安不由輕聲問道:“姓誰名啥?哪里人士?”
蕭水青只顧看著因她而損壞的玉笛,連頭也沒抬,隨口回道:“姓蕭名水青,北方人士,數年前隨著家人搬來京城!
“蕭水青……”看她一身華服,趙念安輕點了下頭,“看來家境富裕,商賈之家?”
“是啊,開錢莊的。”她不是很認真的回答,看來笛子是修不好了,她嘆了口氣,將玉笛放下,抬起頭看著梁紫陽,“老實告訴我,這玉笛摔斷了,真的會給你帶來麻煩,是嗎?”
“不會!绷鹤详栞p搖著頭。
“二哥,你又何必隱瞞!”莫初凡像是故意似的揚聲說道,“玉笛是西域的貢品,因圣上賞視二哥的才華,所以恩賜此物,如今弄壞了,有可能要殺頭的!”
“要殺頭?!”蕭水青瞬間小臉慘白。
“是啊!蹦醴驳纱笱郏謬槺戎值,在脖子上劃了一下,“推出午門,斬首示眾,身首分離!”
她不自在的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安的看向梁紫陽,她真的沒有想要害死他,怎么會……從小到大闖的禍事不斷,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感到后悔。
梁紫陽不解的掃了莫初凡一眼,這個弟弟雖然向來魯莽,但也不是個小氣之人,今日為何處處針對蕭水青?看蕭水青紅了眼眶,他不由心一擰,正要出聲安慰,卻被莫初凡給推到一旁。
莫初凡得意的看著蕭水青,繼續說道:“你瞧我二哥一介儒生,生活清貧,守著小小的望月小筑,給些孩子教書,賺取微薄的束修之禮,賠是肯定賠不起,要不你這個始作俑者出面替他擔了,不就好了!
蕭水青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著。
“我擔!”若真能如此,她也不會逃避,反正一人做事一人當。
“別聽我三弟胡言,這件事無須放在心上。”梁紫陽溫和的說道,“是我失手不慎,一切只怪我!
“不!不是你的錯,誰教我好玩,爬墻偷看。”蕭水青很快將事情都攬在身上,“你放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想辦法弄根一樣的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