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回國的,除了遠在紐約的父親、繼母,就只有公司高層主管,而他相信他們沒有人敢來打擾他,所以在這里,他可以得到絕對的安寧。
只不過今晚他有些心浮氣躁,有一股寂寞攔也攔不住地盤旋而上,是因為夜深了,而他毫無睡意嗎?是室內靜謐得宛如天地間只僅存他一人?
還是日子缺乏挑戰、太過無趣,以至于他有時間胡思亂想?
他清楚以上皆非,卻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去忽視這無止盡的孤寂感。
身為紀氏企業唯一繼承人,他看似擁有比其他人多幾百幾千倍的財富,可買不到滿足,還有……他最不想提起卻渴望擁有的——母親的生命。
盡管在外人看來,紀氏家財萬貫、自己也是眾人眼中的黃金單身漢,但又如何?從他被迫回到紀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如同一灘死水,不能興起一絲波瀾……
不行!他必須盡快將這孤寂與空虛感趕離他身邊,他沒有那種閑工夫在此傷春悲秋、緬懷過去。他要做的是盡快將紀氏企業轉型,之后,他便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了他。
在心中堅定了自己的決定后,他的心恢復平靜。
倏匆,他的筆記型電腦傳來聲響,他走向它,點選了信件匣的內容,寄件者是夏陽。
同學,回到臺灣了吧?
別忘了跟我聯絡,手機號碼是0930XXXXXX
是夏陽……他在上飛機前曾經傳過訊息,告訴夏陽他要回臺灣。這位同窗在這四年里都有與他保持聯系,若不是夏陽志不在此,他一定延攬他進公司,和他一起并肩作戰,就像在學校一樣……
今晚可真巧,兩個好久不見的「友人」前后出現。
此時,他才真正有了自己身在臺灣的踏實感。
在開始忙碌之前,就跟夏陽敘敘舊吧!
拿起手機,他照著上面的號碼輸入并撥出,沒一會兒,電話被接通了。
「喂,夏陽——是我,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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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曼柔站在十三樓的落地窗邊,俯視著身下來往的車輛,同時享用著早餐。這可是上班時間里最悠閑、難得的時光,因為一會兒等協理和其他同事到了,她便要開始忙碌了。
「……元小姐!」
「啊——協理早!」她驚回心神轉過身來,就見錢協理打開公事包,準備工作的樣子。
「嗯。對了,昨天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來歷呀?」錢協理好奇問道,昨天為了避免造成誤會,他已經先打電話跟李董道歉了,哪里知道他一點兒也不追究,這讓他覺得奇怪。
「啊?我、我也不知道!」她一呆,昨晚因為他,她失眠了,沒想到今早協理還問她他的事。
「怎么會不知道呢?你不是說他是你學長!」
「是這樣的沒錯,可是我們已經很多年不曾見過面了,所以……」
「原來是這樣。」錢協理點頭,「我想他應該勢力很大,不然像李董這么難纏的人……」他把跟李董道歉的事說了一遍。
「是嗎?」
「我還以為你們很熟識呢!畢竟你們看起來真的很登對!
聞言,她心震得厲害,勉強地扯出微笑道:「協理,別開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我剛開始還以為你真的新交了他這個男朋友呢!」
「協理,你這話要是被別人聽見了,我就沒有行情了!顾室忄狡鹱,企圖轉移話題。
「你還怕沒有人追嗎?就是你自己太挑了,才會到現在都還沒消沒息,你爸媽應該急壞了吧?」
「不講這個啦,我們趕快研究一下,等會兒去見方總要談的合約內容吧!」她拉開自己的辦公椅,一屁股地坐了上去。
「你……算了,把合約拿出來吧!」知道她不想談,錢協理也無法再勉強,只好收起談笑的心,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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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天空由橙黃慢慢轉為灰暗。
路燈照耀在道路上,引領著歸家的車潮和人潮。
一部高級房車停在一間歐式餐廳門前,立刻引來眾人的注目。畢竟這是一輛價值不菲的新款車種,而駕駛它的人又是出眾的帥哥,教看見的人莫不朝他鄉看一眼。
但紀凌半點心思都沒有分給任何人,停好車,走進餐廳,他的眼神只搜尋著他要找的人,其他事、其他人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然而,這更增添了他神秘的魅力,教人移不開視線。
霍地,在不遠處有人朝他招手,是夏陽。
「抱歉,來晚了!辜o凌快步走向他的座位,順道向侍者要了一杯咖啡!高@里不好找!
「我忘了你已經四年沒在臺灣生活,我應該約在你知道的地方才對!瓜年栃δ樣,與紀凌的矜漠氣質形成強烈的對比。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除了幾個知名景點,其他的地方都不熟!
「哈……學?偛豢赡芡?好久不曾回去了……」夏陽考上副教授之后,便轉往T大任教,也在該校結識了一位女老師,兩人即將步入紅毯。
「嗯,這幾天趁空也會回去看一看。你呢?」
「好呀!我這兩天下午沒課,我們再約個時間,對了,你現在住在哪里?真的要回來定居嗎?」
「房子還沒看到中意的,就暫住在飯店!
「我說你也別太挑了,仰德大道就好,不一定要在信義區呀!」夏陽開玩笑地說道。
「呵,是誰挑呀?我可沒有特意指定要住哪!
「到時別忘了通知我……」
正當他們聊天之際,鄰桌突然傳來拍桌聲,打斷了他們。
「……我們這個漲幅已經是所有面板下游廠最少的了,你們紀氏還要怎么樣?」
紀氏兩個字是讓他們特別關注的原因。
「王經理,我們是按著合約走,如果你不按這個合約價格,就要賠違約金!
「好呀!如果你們要我虧本,我就停工,看你們到時怎么出貨?」
「王經理,當初你同意簽下這份合約,就表示認同這個價格,怎么可以因為現在面板價格飆高就反悔呢?何況,這個面板價格也不是一直都是這么高的,我相信你一定曾經購買過更低價格的面板,平均下來你并沒有損失,反而會因為跟紀氏合作,而達到打開知名度的好處,這些你為什么沒有算一算呢?」
「這……」
「如果王經理堅持要賠違約金,我們紀氏也只有全盤吸收了!」
「協理,王經理是個明理的人,絕對會按照合約行事,不會出爾反爾的。王經理,你說對吧?」
「呃……對啦對啦!你們一搭一唱的,我說不過你們。剛才就算我發發牢騷好了!
「有嗎?元小姐你剛才有聽到什么嗎?」
「沒有啊!我只聽到王經理在說笑話……」
適才差點兒擦槍走火的局面頓時被化解,教人沒料到這樣的結果。然而,紀凌的視線卻盯著前方,若有所思。
「……是紀氏,又是和液晶面板有關的……紀凌,那該不會是你的公司吧?」夏陽推測道。
「不是很清楚。不過,你看那位小姐……」
「咦,你對人家有興趣呀?」夏陽邊調笑邊轉過頭去看,喃道:「好像有點眼熟!
「是元曼柔!
「元曼柔?誰……」夏陽想了下,記不得自己認識這號人物。
「是學妹。」
「!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你對她很特別的那個學妹嘛!」
聞言,紀凌瞇起雙眼,「你在胡說什么?」
「好巧呀!我去跟她打聲招呼!拐f著,就要站起。
「你干嘛?」紀凌攔住他。
「打招呼呀!難得這么有緣……」
「有緣個鬼!顾滩蛔〉刂涑雎,因為夏陽竟然說出他解釋不出來的迷思——他對她很特別。
他一直不愿意承認什么,再加上昨晚她刻意不留下聯絡方式,她的態度很明顯,就是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既然如此,他何必去打擾她?
然而,他必須坦承自己不喜歡她這種態度。
「你們在沒有刻意聯絡的情況下,都能在幾百萬人口的都市碰見,那就是有緣,我跟我未婚妻就是這樣牽起緣分的!瓜年栆赃^來人的經驗說道,「很多事錯過就不再了。你現在不去打聲招呼,說不定你會后悔!
「其實我們昨晚就已經見過了!
「是嗎?那不更有緣了!」夏陽驚道,「快說,你怎么跟她說的?她一定很意外見到你吧?」
「大概吧!」紀凌聳肩。
「大概?你們不是見過,沒好好敘舊?」夏陽納悶著。
「沒什么舊好敘的!瓜肫鹚姷剿捏@愕,及后來幾近淡漠的態度,他只可以肯定一件事,她看到他不如他見到她開心。
「怎么會沒有……!一定是你當年都沒有跟人家道歉……」
「道什么歉?」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而且是對她。
「不會吧?你忘了自己那個時候讓她很難堪……聯誼有沒有?」夏陽企圖喚起他的記憶。
因為有了夏陽的說明,還有強調這件事對女生自尊傷害的嚴重性,他似乎可以將整件事情連貫起來了。
「……其實女人的臉皮很薄的,也很會記恨,說不定就是因為那件事,所以她根本不想理你,不過也要說你活該啦,誰叫你當時沒有馬上道歉!
紀凌冷睨了夏陽一眼。
「我現在去跟她打招呼,幫你探探!」
「誰要你雞婆?」他瞪他一眼,夏陽卻當沒看見,往元曼柔那桌走去。
「……那這事就維持原議,有問題再隨時保持聯絡。」他們談得差不多了,便結束了這次會商。
「OK,再聯絡!顾妥咄踅浝,元曼柔和錢協理也準備離開。
夏陽見狀,趕緊上場。
「學妹!真的是你?」夏陽面對面地看清楚元曼柔的樣貌,確定她就是學妹。
「學長?」元曼柔愕道,一眼就認出來自己曾經暗戀三年的人。
「看來元小姐最近故友很多喔!這樣好了,下班時間也過了,你就不必回公司了。」
「謝謝協理!
「那位是你協理呀?他對你還算不錯嘛!」
「嗯,協理人很好。對了,學長你怎么會在這里?」
「哦,我跟……」他頓了下,收回話尾改口道:「你現在在哪里高就?給我一張名片好聯絡呀!」
「嗯!乖釓钠ぐ鼉忍统鲆粡埫f給他,「那學長你呢?」
「我呀!副教授哪來的名片?要自己花錢印呢!我想朋友也不多,就省起來了!
夏陽抱怨的表情逗笑了她,「學長真愛開玩笑,副教授的薪水很高呢!不差這么一點點吧!」
「還過得去啦……啊——紀凌!」手中的名片無故地從半空中被抽走。
「沒有名片?」紀凌的不悅升到了極點,她不是沒有名片,而是不肯給他吧?
她可以跟夏陽嘻嘻哈哈,卻吝嗇給他一張名片!
元曼柔一陣臉紅,昨天她騙了他,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抓包,真是倒楣。
「呃,怎么啦?」夏陽不知道經過,呆問。
「沒事。」紀凌的聲音像隱忍著怒氣般。
「學長,我先走了!顾┲θ,意圖避開與他相處的機會。
「等一下!」紀凌比夏陽早一步開口。「我送你。」
「不用了,你也知道我家很遠的!
她果然在逃避他,莫名地,這令他氣悶,胸臆一陣難受!缸蛲砟忝髅髡f不遠,走吧!夏陽,再聯絡!拐f完,他不由分說地推著她走。
「放開我……」
「不放!除非你把話說清楚!辜o凌霸道地改拉起她的手臂,教她跑也跑不掉。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還說不特別,分明就是嘴硬!」夏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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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凝窒得教人透不過氣來。
「為什么不愿意給我名片?」
她沒有吭聲,倒是很奇怪,他為什么要裝作這么生氣的模樣?是她給了夏陽學長名片而沒有給他,所以他不高興?
既然他已經從夏陽學長手中搶到名片,就沒什么好憤怒了,反正結果是一樣。
「……是像夏陽說的,你還在計較四年前的事?」
她驚愕地抬頭,沒想到他會記得……等一下,他說是夏陽學長告訴他的?
「如果是,我跟你道歉!沟膽B度依然傲人、毫無慚愧之意。
「我……當然不是!四年前有什么事我不記得了!乖嶙煊驳夭豢铣姓J什么,她不想讓自己看來很在意,只有在意的人才會受傷。
何況,他的道歉是真心的嗎?真正的道歉不應是這個樣子的。
「不記得?我就知道不是這件事,夏陽在胡說!
「什么?」她就知道,他根本不是真心誠意道歉的!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倏地,她再也忍不住心中那份難受的情緒,失序地喊道:「我就是不想跟你有任何牽扯,就像你當年說的一樣!
紀凌聽出她語氣里的憤怒,但,當年他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從沒這么說過!
「是,你確實沒有這么說,但你的行為是如此!顾龘嶂~頭,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心情糟透了。
「是嗎?如果真是那樣,我跟你道歉,當年我確實不想與任何一個女生有牽扯!顾詾橹灰@么說,她就會明白。
「是嗎?那你最好小心點,別再讓人看到你跟我走在一起。停車!」她無法再跟這個家伙同處一室,否則,她會氣壞。
她想不透自己當時怎么會覺得有這個學長很不錯的,真是年幼無知。
「我說當年是如此,可沒說現在也是這樣!顾廊婚_著車子未停下,這不是他要的談判結果。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元曼柔凝著他,拒絕去追問,可是心頭因他的話引起陣陣騷動,無法平靜下來。
「你不問我為何這樣說?」
「我不想知道。學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們只是許久未曾聯系的同校生罷了。」她故作無謂,只有天知道,她的心里其實不是這樣想的,更不想說的如此無情。
看來她確實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當年,她喜歡聽他說話、看著他的眼神充滿崇拜和佩服、見了他習慣漾起美麗的笑弧,還有她柔弱、無辜的神情,纏著他的耍賴樣……
與現在相比,他懷念過去。盡管那日子已逝去四年之久,他依然想念,他明白自己從未忘記過她。
他已錯過了一個四年了,既然再相遇,便沒道理再錯過另一個四年,況且,他明白她適合他……
「……我不想要做什么!顾殖烈髁似蹋诺溃骸肝覀円越Y婚為前提交往吧!」
「什么?」她倒抽了口氣,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你也知道,當年為了學業和母親,我只有努力爭取每個機會,根本沒有時間和心力去和任何一個女孩子交往,現在也該是時候了!
是這樣的嗎?當時他會在那么多人面前,說出那樣令她難堪的話,正是因為他在貫徹自己的理想嗎?那么,他實現理想了嗎?她不禁想要知道。
但理智卻提醒她,當年她被同學有意無意地取笑了一整個夏季,他都不曾看見、不曾知道,他哪能體會她的心情?
這樣的難堪是沒有辦法說忘就忘的,至少,不是現在。
好半晌,她才勉強地說道:「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我的決定是不可能更改的!顾寥坏亟財嗨脑挕
她瞪大了眼,吃驚地看著他。
「所以你也不必費事找借口說不了!顾a述。
「哪有人這樣的?我是當事人吧!為什么我不能有意見?」聽著聽著,元曼柔的火氣升上來了!改阋詾槟闶钦l?」
而且,只要她想起從前,就無法把他的話當真!
「那你有什么意見?」他突然正經八百地問道。
「我、我……」她一時詞窮,不知該怎么回答。
「既然你沒有意見,就該以我的意見為主!
他是認真,不是在說笑。坑曋麆傄、堅定的神情,她讀到了他是認真的訊息,心跳怦動個不停。
她形容不出此時的心情,有些慌亂、有些緊張、有點竊喜,還有猜忌和疑問……
「可、可是這很莫名其妙!而且,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反悔?我不想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到時丟臉的是我!」她鼓起勇氣說。
「我曾經讓你丟臉嗎?」他挑著眉,狐疑道!改悴皇钦f不記得當年的事嗎?」
「我……對,我什么都不記得!」她掉入他的陷阱了,這個卑鄙的家伙……她暗罵著。
為什么自己碰上他,什么事都不對了?
她是有著業務長才,也在社會打滾幾年的人呀!應該有著清楚的思路與良好的溝通技巧才是,怎會在他的面前口拙又一副蠢樣?
「既是如此,剛才你的話并不成立!
「總之……你這個反復無常的家伙,我根本不想和你這種人交往,連試都不想試,停車停車停車!」她激動地大吼大叫,完全無顧于形象。
紀凌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么大,這可是他印象中那個可愛的學妹?
「停車,我要你停車!再不停我就跳了!顾髲娗也环數赝{他,他沒辦法,只好依她把車子停在路邊。
「再見!不,不見!」
砰地一聲,她重重地關上車門,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他緊鎖著眉頭,她就這么氣嗎?他自認提了一個不錯的條件,她卻不愿意接受?難道真如她所說的,怕他反悔嗎?
那么,他要去哪里找她,告訴她他不會反悔?
他拿起擱在口袋里的名片,細細盯看著。隨后,唇角微揚,他知道了。
「紀氏科技業務助理元曼柔,地址……」
這不正是紀氏企業臺灣分公司的地址嗎?
好巧,不是嗎?也許夏陽說的沒有錯,他們真是特別有緣……
他開始期待再見面的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