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棋一直低垂著的頭猛然抬起:“出國?”
他媽媽說:“是啊,他叔叔在新西蘭嘛,考過去很容易的。他不像你,你的學校好,專業好,將來考研出來后好找工作。秦炎他……”
謝棋不等他媽把話說完,沖進了房間。
房間里沒有開燈,謝棋走到陽臺,低頭看到秦炎的房間里也是黑漆漆一片。
他掏出手機,就開始打秦炎的號碼。鈴聲一直響一直沒人接。秦炎躺在床上,耳朵里塞著MP3,根本沒聽見。
謝棋摸出煙叼在嘴里,抽完一支,接著打。最后秦炎終于接起了手機,謝棋說:“你給我出來!”
秦炎說:“你發什么神經?”
謝棋說:“你不出來,我就爬下去!
過了一會,謝棋看到樓下的陽臺門開了,秦炎穿著睡衣走出來,耳邊還舉著手機,仰頭看上來。
謝棋大半個身子都掛在陽臺欄桿上,冷冷的看下去。他家的陽臺和秦炎家的陽臺有根水管連著。謝棋指指那根水管,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要秦炎把陽臺的窗戶打開。秦炎目光錯愕的看了他半晌,說:“這是八樓,你不要命了?”
謝棋對著手機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秦炎低下頭,終于說:“好,我下去!比缓髵炝穗娫挘D身進了房間。謝棋立刻跟著進了房間,什么都沒拿,打開門就往外跑。他媽媽嚇一跳,問他這么晚到哪里去。謝棋說睡不著要出去走走,臉色很難看。他媽媽極少見兒子這副表情,倒有點嚇到了,眼睜睜的看著他換了鞋出去了。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秦炎剛走到樓底下,看到謝棋靠在墻上,抽著煙等他。
“你干嗎?”
謝棋扔掉煙頭,抬腿就走。秦炎在他后面問:“你去哪里?”又走了幾步,秦炎說,“你要出去嗎?這么晚了呆會小區鐵門要關了!
謝棋說:“少那么多廢話!怕就不要跟著來!”
秦炎咬住嘴唇,莫名其妙打電話逼他出來,又不說要干什么。不要他跟著那他就回家好了,有毛病?
謝棋走了幾步,回頭見秦炎站在原地沒動,走回去一把扯過他,拽著就往前走。
不大不小的雨點落在他們身上,不一會,兩個人身上就全濕了。
出了小區,沿著他們以前上學的路一直走,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最后走到他們以前高中旁的小河邊,謝棋停下了腳步。
秦炎木著臉站在他身后。
有一陣子,他以為謝棋就會這么一直不說話,在河邊上站一個晚上。
謝棋的手里捏著一支煙,不停的在手指間撥來撥去,他終于摸出打火機,河邊上風大,怎么啪都啪不出火來。
秦炎說:“你他媽不會背著風打?”
謝棋冷笑:“你他媽就不會過來給我擋點風?”
最后還是打著點了煙。秦炎看著他極其熟稔的吸煙姿勢,突然之間就煙癮爆發了。大二那年學會的抽煙,慢慢的竟上了癮。
好想也來一支。
謝棋吐著煙圈,臉上沒一點表情。秦炎忽然發覺他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了,好像連著幾個晚上沒睡覺了的樣子。
“你是不是準備畢業后出國?”
沒提防的聽到謝棋這句話,秦炎愣了一下。他家里是有這個意思,而且他叔叔也說了,只要他考出去了,那邊有他照應。秦炎學個外語,不考研不出國就沒太大的發展前途。況且他是一直打算念法律的,當年陰差陽錯的進了外語系,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秦炎沉默著,走沒走還沒決定,但似乎沒有不能走的理由。
“操!你聾了?”謝棋惡狠狠的看過來,“說話呀!”
秦炎說:“就算是,跟你有什么關系?”
謝棋的臉孔扭曲起來,秦炎從沒見他有過這么駭人的神情,像是想把他生生吞下去一般的表情。
突然之間謝棋的身子就撲了過來,秦炎以為謝棋要打他,還沒來得及躲開,整個人就被他壓在了河岸上。
“你他媽要走?你怎么不問問我答不答應?”謝棋狂吼著扯著他的衣領,“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長的時間來說服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起同性戀幾個字就他媽想吐?你現在說跟我沒關系?那我們以前做的事算什么?啊?算什么?!”
秦炎恍惚的被謝棋提著衣領,目光沒一點焦距的看著謝棋。他只看到那雙眸子里,狂怒背后深深的悲哀。
秦炎的心就像被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裂痛,就像一把錐子,殺人不見血。
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
想離開想躲起來
……
孤單的想象寂寞的逃往
秦炎終于也吼出來:“我問你又怎樣?你說不要我走又怎樣?你能保證我一定能考上研?你能保證我畢業后能找到好工作?你他媽能保證將來不會跟女人結婚?你能嗎?你能嗎?你現在說喜歡我,不在乎自己是同性戀,將來呢?謝棋,我他媽從來都信不過你!”
只憑自己高興就下決定,說喜歡他時是那樣,后退逃避時是那樣,如今說要和他在一起,他拿什么相信?他拿什么賭上自己一輩子?
大粒大粒的雨滴砸下來,兩個人都被淋得渾身濕透。河岸上沒有一個人,只有風聲夾雜著雨點,暗沉沉濕淋淋無邊無際的黑夜。
一陣涼風吹過,謝棋突然放開手,站起來,秦炎也爬了起來。
謝棋面對著河面,秦炎站在他身后。
“我現在跳下去,你會跟著跳嗎?”
秦炎茫然的看下去,河面上泛著微微的漣漪,深而且黑,仿佛不見底。
曾經他也這樣跟在謝棋身后,在看到他跳下去的時候,不顧一切的跟著往下跳了。那時候馬上要高考,他因為這一跳,發了高燒,考得一塌糊涂。
原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么?
秦炎說:“我不跳!
他為什么要跟著跳?謝棋又不是不會游泳。而且他跳下去干嗎?自殺嗎?
謝棋的嘴角勾起一絲笑,看不出意味的笑,像嘲笑,又像是無奈。
下一秒,謝棋已經抱住秦炎,奮力往下一躍,秦炎在極度驚慌中還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被冰涼的河水淹沒了。謝棋死死的抱著他,嘴唇貼住了他的嘴唇,秦炎的手條件反射般摟在謝棋的背上,他的腦子也像進了水一樣,沒有一點思考的余地。
如果謝棋就這么讓他淹死了……
秦炎的臉沉在水下,閉著眼睛,想笑。
謝棋恨他到了這種地步嗎?恨不得淹死他?那他也是逃不過的,蓄意謀殺,一命換一命。
最后,秦炎被拖上了河岸。謝棋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
秦炎已經沒力氣開口說話。
他們只是無聲的彼此凝視。
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完美,我也知道有些東西,碰不得,莫若遙望?墒穷A知到失去時,后知后覺的痛才會襲來。
沒有什么是絕對安全的,在你完全看得到未來之前。
有人勇往直前,有人害怕退縮。
你不知道你會選擇哪樣。
***
謝棋兩天后就回了學校,隨便掰了個理由。
或許他們真的就這么完了。只是當初趙菁以同樣的理由離開他時,他遠沒有這么痛。
秦炎回學校,還是很平靜,該怎么過日子還是怎么過日子。
夏小川即將畢業,也開始忙著交畢業論文,找工作。他好像沒有打算考研,每天早出晚歸,迫不及待的等著畢業。
然后,意外就這么來了。
那天秦炎回到寢室,看到夏小川站在陽臺上和往常一樣伏在欄桿上吸煙,也沒怎么在意,等他再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夏小川突然不見了。
不是不見了,而是摔下去了。
從三樓摔下去了。
秦炎嚇壞了,這才看到陽臺上的欄桿上擺著一堆的啤酒罐。樓下圍滿了人,紛紛猜測夏小川是失足掉下來還是自殺。校方連忙叫來救護車,秦炎跟著爬上車,有人要他趕緊通知夏小川的家人,秦炎更加茫然,他壓根就不知道該通知誰,夏小川從沒在他面前提起過自己的家人,他好像沒有家人一樣。
最后進了醫院,趕來的是個男人,還是那家醫院的醫生。秦炎坐在醫院的長凳上,看著他替夏小川交了住院費,前前后后的打理。不久,他從手術室急急的沖出來,對著外面坐著的人狂吼:“誰是AB負型血?”
秦炎呆呆的說:“我是A型血。”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有人說:“我是AB型,可以嗎?”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眉眼間全是掙扎。
然后,他走到一邊打手機去了。
大約二十分鐘后,有人氣喘吁吁的趕過來了,直接沖到那男人面前:“夏小川怎么了?”
“他不小心從樓上掉下去了,失血過多。他是AB負型血,我們醫院根本沒有那種血型!蹦悄腥说吐曊f,“你應該和他血型一樣吧?”
趕過來的男人嘆了口氣,跟著那男人進了手術室。
秦炎盯著他的背影,回憶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是了,開學時遇到過的,夏小川桌子上擺著的照片上那個,他是夏小川的哥哥!
***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小川命大,從三樓摔下去正好掉在了樓下的花壇里,除了骨折了流了大灘的血,竟然沒什么大礙。
秦炎買了水果去看他,那個醫院的醫生陪在他身邊,而他的哥哥反而不在。
夏小川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看到秦炎,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撞了邪了,好好的怎么掉下去了!
秦炎說:“你喝多了呢。”
那個醫生見夏小川的同學了來了,就先出去了。秦炎左右看了看,問:“你哥哥沒來看你么?”
夏小川面色大變:“我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有個哥哥?”
秦炎說:“我開學的時候碰到過一個男人,他說有個弟弟在這里讀書,后來我在你桌子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才知道的!
夏小川呆了半晌,淡笑:“原來是這樣……他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
秦炎吃驚的說:“怎么會呢?我明明看到他跑來給你輸血,那個醫生說你是AB負型血,這家醫院根本沒有那種血型!
夏小川像個雕塑一樣呆住了。
秦炎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突然看到夏小川發狂一樣的叫起來:“你看到了?真的是他?”
秦炎嚇得后退一步:“是……那個醫生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夏小川面色瞬間慘敗,下一瞬間,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喬晉微……你騙我!你***騙我!”
秦炎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走了嗎?譚鑒……你他媽騙我!”
他一會兒說這個騙他,一會兒又說那個騙他……秦炎完全不知道夏小川怎么會這樣……他嚇得一步步后退,深怕夏小川會突然發狂。
夏小川回過頭來,看著秦炎,突然平靜下來,笑起來:“你以為那個人是我哥哥對不對?”
秦炎下意識的點頭。
“不是,實際上我以為那人已經死了。我曾經很愛他,可他留下一份病驗單就那么走了,三年來沒一點音訊。可是你居然說你看到他了,你確定不是鬼?”
秦炎不敢回答。
夏小川閉著眼睛笑:“明明就在這個城市,為什么這么狠得下心?我寧愿你死了……譚鑒,我寧愿你已經死了!”
秦炎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個人,就是夏小川說過的很喜歡,卻是一直單戀的對象吧。
夏小川說那個人不愛他,很多年,一直不愛。
就算身在咫尺,恍若天涯。
秦炎忽然之間就崩潰了,謝棋那個晚上,黑夜中那雙刀一般,仿佛絕望到底,再無退路的雙眸,就這么看了過來。
錯過了,就沒有回頭路。
秦炎恍惚的轉過頭,看到夏小川臉上的兩道淚痕。
他猛然沖出去,頭也不回,跌跌撞撞的奔出了病房。
***
從市立醫院沖出來,秦炎茫然的在馬路上疾奔,遇到十字路口就往前面直沖,沒有目的,沒有方向。他想起謝棋對他說過的,都是男人又怎么了?我見過了,沒什么了不起。
他不知道夏小川也是,那個和他做了三年的室友,喜歡抽煙玩電腦,一直沒交女朋友,笑容三分明朗七分淡倦的男孩子。他以為夏小川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求之不得的人,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是個男人。
秦炎漫無目的,一直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一個大大的水庫前面。一路闖進去,收門票的老大爺攔住他,說十元錢一張門票。秦炎摸了摸口袋,錢包里的零錢給夏小川買了水果,只剩下幾枚一塊錢的硬幣和一張銀行卡。
秦炎說:“怎么要收門票了?我記得以前都是免費進來的啊!
老大爺說:“以前那是水庫,現在改成游樂園了,當然要收門票!
秦炎仰起頭,果然看到大門口掛上了“XX水世界”的大牌子。這年頭沒什么是免費享受的了,水庫里面放幾只橡皮艇,就變成要收費的游樂園。
秦炎于是只好轉身往回走?帐幨幍鸟R路,是正午時分,太陽火辣辣的照下來,路上也沒幾個行人。
他跑得太遠了,已經接近市郊。
好像已經不會走路了,兩條腿生下來就是用來跑的一樣。秦炎像在練馬拉松,沿著馬路胡亂的跑?諝饫镒评吮迫,他身上的襯衣早就濕透了。瘋勁過去了,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是要跑到哪里去?跑到謝棋的城市去嗎?跑去告訴他我今天也看到了,一個同性戀,跟我住了三年的哥們,暗戀人家好多年,什么也沒得到嗎?
看吧,這就是同性戀的結果。
秦炎想我會不會也那樣?就算見不到面也還是會痛苦,還是會思念,都沒有辦法騙自己放棄?
他突然想知道夏小川喜歡的那個男人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好,又有什么錯,會讓夏小川這么歇斯底里的咒他寧愿他死了。
那天直到天黑,秦炎才像個游魂一樣的回了學校。一路上他對公車站視而不見,口袋里捏著的幾枚硬幣,全用來貢獻給了路邊的公用電話。他不斷的撥著同一個號碼,打通后又不說話,聽到對方“喂”一聲后,就急忙掛斷,然后繼續往前跑,每看到一個公用電話,就打一次。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神經病。
打了四五個后,秦炎就打不通了,對方的號碼顯示占線。同時他身上的手機開始不停的響起來,也是同一個號碼。
秦炎在自己手機悠揚的鈴聲中,一路跑回了學校。剛進寢室門,還沒來得及歇下來喝口水,墻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來了。
秦炎走過去接了電話。
“喂……”
“你回寢室了?操!一直給我打電話的是不是你?你他媽說話呀!”謝棋暴怒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打給我又不說話,你發什么神經?我下午都沒去上課,就一直打你的手機和你寢室的電話,你怎么不接?”
秦炎等他吼完了,才慢慢的說:“我從醫院回來!
“什么?”謝棋大驚,“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我同宿舍的人,從三樓掉下去了!
謝棋松了口氣,罵道:“講話講清楚!一開始我還說哪個神經病騷擾我,打我電話又不說話。后來看區號才嚇一跳,猜肯定是你!你怎么了?那人摔死沒?嚇到你了嗎?”
秦炎握著聽筒的手在微微發抖:“那人……是個同性戀!
“……”
“我今天才知道……他喜歡一個男人,很多年了……”秦炎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聲音跟著發抖,“他……好像很恨那個男人……”
“他為了那個男人跳樓么?”
“不是……”秦炎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謝棋講這些,“他以為……那個人早已經死了……”
“就這樣嗎?”謝棋的聲音冷冷的響起,“你給我打電話,因為刺激受大了?看到活生生的同性戀,舉止都失常了?你怕你走了我會去跳樓,還是你自己會去跳樓?”
秦炎萬沒想到謝棋會給他來這么一句,氣得渾身發顫,然而謝棋緊接著說:“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躲什么。我之前比你還怕,比你還想躲開?晌叶悴婚_,我已經陷進去了。秦炎,我扯著你往河里跳的時候,真想就那么掐死你算了。承認你也喜歡我就這么難?只要你一句話,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考出國!你說你從來都信不過我,可你連一句話都不給我,你要我怎么讓你來信?為什么不在能把握住的時候好好珍惜,非要去想以后能不能在一起?”
秦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好像又要往下流。
謝棋說:“我準備寒假報班,給你也報名,放假就過來。”
秦炎慢慢的說:“報什么班?”
謝棋說:“你不是要考雅思嗎?我替你報班,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對于我說的話,要怎么決定,等你來了再說!
秦炎說:“等一下……”可是謝棋已經放下電話了。
秦眼茫然的看著手里的聽筒,謝棋總是這么自作主張,不喜歡在電話里浪費時間,堅持一切見面再說。
大不了一起出國嗎?
秦炎笑起來,閉著眼睛,笑得力不從心。
關于未來,謝棋比他想得簡單的多,只要單純的在一起,似乎真的不用再擔心什么。
***
秦炎過了幾天,在謝棋的催促下,把自己的身份證號用短消息發了過去。他也跟家里說了,寒假要報班,謝棋幫他報的。他父母很支持,還說有謝棋在那邊,吃住都放心。
夏小川出院后,就不太來學校了,除非過來考試,否則極少能見到他人。有次秦炎回宿舍,推開門就看到夏小川在電話里激烈的和人吵架。
“你告訴我他在哪里……你他媽騙了我三年還不夠?”
“……”
“你不知道?笑話!那你告訴我他的手機號!”
“……”
“他不讓你說?……喬晉微,我***!”
秦炎急忙關上門,悄悄的退出去了,仿佛害怕被夏小川發現他聽到了,仿佛多留一秒鐘都是在見證夏小川的痛苦。
不能回寢室,下午又沒課,秦炎晃出學校,準備找地方去打發時間。
或者一個人去看場電影也不錯。
坐了公車,在以前常去的一家電影院附近下車,秦炎走了幾步,眼光驀地凝在了一家冷飲店的櫥窗外。
他看到夏小川的那個哥哥在里面買冰淇淋。
沒有看錯,那個男人穿著淺灰色的襯衣,正掏出錢包付錢。秦炎還在想他一個大男人買什么冰淇淋,過了一會,就看到那男人彎下腰,把冰淇淋遞給了站在他身旁的一個小男孩。
那是……他的兒子?
秦炎呆呆的看著那個男人走出來,牽著那個小孩子的手。然后秦炎就毫無緣由的跟在了這個男人身后,直看到那個男人也進了電影院。
秦炎買了票,坐在那男人身后的位置。
電影開始后,秦炎才發覺是個動畫片。整個電影院沒什么人,不是周末,又是下午場,再加上放的是動畫片,自然沒什么觀眾。
前排的那個小孩子看得很興奮,不停的發出“唧唧呱呱”的笑聲。秦炎手里抱著一瓶礦泉水,一直木然的看著那男人的背影。
而那男人在開場不到十分鐘,就打起了瞌睡。
直到電影放完,電影院燈火通明,那男人才驚醒過來,牽起身邊小孩子的手,順著前面的人慢慢的往出口處走。
秦炎仍舊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路,那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秦炎來不及閃避,和他打了個照面。
“你……”那男人瞇起眼睛,“也許是我想錯,你跟著我嗎?”
秦炎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是偵探社的嗎?”那男人冷冷的問,“是有人委托你這么做?如果是,叫那人死心吧,我既然搬了幾次家了,就是不想再見他,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秦炎嚇一跳,慌忙說:“我不是……我……我是夏小川的室友……”
那人也吃了一驚,又仔細的看了看秦炎,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認出你了,那天在醫院見到過……不好意思!
秦炎尷尬的說:“我不是故意跟著你……我是正好也來看電影……夏小川出院了呢!
那男人說:“我知道!
然后秦炎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站在那男人身邊的小孩子扯扯他的褲腿:“走啊!”
秦炎愣愣的看著那小孩子,冒出一句:“這個……你兒子?”
男人笑了起來,很溫柔:“算是吧!
“。俊鼻匮状袅艘幌,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去了,再見!蹦腥藸科鹦『⒆拥氖譁蕚潆x開。
“等一下……”秦炎喊住他,結結巴巴的開口,“那個,我知道很冒昧……可是能告訴我你在哪里工作嗎?”
他知道這是對方的隱私,這么問也不禮貌?伤娴暮芎闷孢@個男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就當是……就當是幫夏小川問的吧。
男人驚異的看了他一眼,露出個微笑,淡淡的說:“抱歉,我不想告訴你!比缓髲街蓖白吡恕
秦炎不死心的在他后面說:“可是夏小川一直很想找到你。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過了一會,秦炎聽他說:“你要是真的為夏小川好,就不要告訴他見過我!彼仡^,給了秦炎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我不住這個城市,這次他出事是命大,我正好回來看我父母,順便去醫院復查。夏小川應該知道,我不過是活一天算一天!
男人說完后,朝他揮了揮手,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秦炎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不過是活一天算一天……
那個男人以無比平靜的神色說著這句話,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沒變。
太可怕了……
秦炎覺得全身都是冰涼一片,如果換了謝棋對他說出這句話來……如果謝棋哪天告訴他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么不在能把握住的時候好好珍惜?
秦炎終于明白,他不能也和夏小川一樣,什么也抓不住。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還好遇上的是謝棋,生命力那么旺盛的家伙,什么天災人禍都跟他沾不上邊。
那句歌唱的對。
就算會彷徨,也還要去闖。
***
夏小川簽了一家外企,已經著手準備畢業了。他從出院后就再沒提過他哥哥的事,秦炎也就當作不知道。秦炎是這個學校唯一了解夏小川那段感情的人。他覺得夏小川比他想象中要堅強得多,他希望夏小川以后能遇上喜歡他珍惜他的人,同時也自私的期望,自己不要和他一樣,陷入那么痛苦的愛情里。
男人喜歡上男人原本就很難,再牽扯到倫理道德,就更加棘手。他想夏小川的哥哥就算能愛上一個男人,但如果對方是自己的弟弟,事情就不是那么簡單——怪不得他要那么殘忍的一走了之。
但他還是心疼夏小川的吧,秦炎想,事情哪可能那么湊巧,夏小川出事的時候他就那么正巧的回來。說不定他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居住,只是為了斷了夏小川的念頭,所以才騙秦炎說自己生活在另一個城市。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感情是殘忍而干凈利落的。
不是當局者,就沒有資格多做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