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王綺君,正是這棟華宅的千金小姐,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女,父親王雄銘是政壇上勢力顯赫的政客,母親紀華媚則是影壇上當紅的電影明星。生長在這樣有錢有勢、有名望的家庭里,從小到大念的是貴族學校,出門坐的是外國進口名貴轎車,每天有專
門司機接送,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熊掌魚翅,一直都在別人艷羨的眼光下成長。
華宅內有各司其職的傭仆伺候,宛如古代城堡中的公主,怎不叫那些凡夫俗子羨煞?
但是王綺君可不這么認為,一張遺傳自母親美麗的容顏,有著青出于藍更勝于藍的美艷,二十歲的年紀卻已出落得美若天仙,但不相稱的,是她一雙美麗絕倫的翦水大眼,卻閃動著對性情嘲笑的光芒!那種對人性世事的無動于衷所表現出的冷淡與靜默,是一般正值雙十年華的少女所不該有的。
綺君站在二樓白色精雕的樓梯上,冷眼俯看著大廳里爭吵中的父母,在她成長的歲月中這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只不過劇情有愈演愈烈之勢。
“你什么意思!居然把股票和臺北那棟房子移轉到那狐貍精的名下!奔o華媚完全一副潑婦罵街的樣態,一反螢幕前雍容華貴的氣質。
父親又有新歡了,對父親早已沒感情的母親之所以反應這么激烈,還不是因為這次外遇的角色手段太狠,已危及母親身為這棟華宅女主人的地位。
“少在我面前撒野,我要送給誰是我的事,你吼什么!”王雄銘也惱羞成怒地回吼,完全不同于人前文質彬彬的紳士形象。
接下來是兩人不堪入耳的謾罵和張牙舞爪的東拉西扯,家仆早已見怪不怪,為恐受到無辜波及,皆視而不見地各自走避做自己的工作。
這就是她的父母,綺君靠在樓梯旁托著香腮,嘴角露出冷嘲的線條,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父母爭吵的嘴臉。
她已不記得是何時開始的事了,從懂事以來,記憶中都是父母爭吵的畫面,兩人一見面宛如仇敵對視,父親另結新歡終日不在家,母親也沉迷于玩樂而周游于上流交際圈,過著奢華的夜生活。
這對形同陌路的夫婦一年到頭沒講過幾句話,卻又不肯離婚,原因是丟不起面子以及現實利益的考量,寧愿繼續在外人面前扮演銀幕恩愛夫妻的角色。
一般的兒女若長年夾在這種父母之間,只怕不瘋了才怪,但王綺君是特別的,她沒有變成任性不馴的敗家千金,也沒有成為失和家庭下個性極端或自暴自棄的不良少女,她只是一貫的寡言冷淡、不聽不言,對父母之間的仇恨無動于衷。
“小姐……回房吧!币慌缘哪虌寭牡貏裰。
綺君回頭看著從小呵護她到大的奶媽,六十歲的老婦蒼老的面孔上布滿對她的憂心與慈愛,也只有奶媽是真心疼愛她的,將她視若己出般呵疼。
“回房?說的也是,這戲也看夠了,是該回房休息!彼恍,讓奶媽扶起往臥室方向走去。
“真是天妒紅顏!”女仆們在她背后竊竊私語。“上天給了小姐絕俗艷麗的容顏,卻沒給她健康的身體!
打掃的老媽子也跑來嚼舌根!皬男∷呐K就弱,醫生說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要保持平靜,而她父母卻在她面前吵得天翻地覆,根本不管這唯一女兒的生命安全!
“是呀!別人以為豪門千金幸福,卻不知小姐從小就沒有父母的愛,在老爺夫人的爭斗中長大,變成了一具冷默的搪瓷娃娃,要是我,不瘋了才怪。”
傭仆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表面上是同情,到頭來還不是拿別人的不幸來當作聊天的話題,王綺君聽在耳里早沒了感覺,反而是身旁的奶媽一陣鼻酸。
“奶媽,怎么又哭了?”綺君拿出絲絹為奶媽拭去眼淚。
“對不超,小姐,我……我……”怕自己的眼淚更增添小姐的傷情。
綺月露出柔柔的笑顏,明白奶媽為她而傷感,她安慰道:“別難過,我根本不在意。對父母的自私自利早在八百年前就習慣了,別人說什么由他們去。”
“小姐……”對于小姐異常的冷漠,奶媽憂心忡忡。
綺君絕美的大眼無神地看著遠方!坝袝r候我懷疑自己根本不是爸媽的女兒,屑他們爭吵就好像在看戲一樣。也好!為這平淡的日子增添一些精彩!
“小姐,這樣想是不對的……”
她打斷奶媽的話,“對與錯又如何?搪瓷娃娃是不需要分辨對錯的,”她早知道家仆給她的封號。
回房時經過長廊的途中,從窗口瞥見后庭的朝陽灑在花園的黃金閃亮,王綺君一時心血來潮,轉頭對奶媽說:“奶媽,扶我去碧靜園散步,不回房了!
“是,”奶媽也欣喜回應著。她知道小姐喜愛自然,“碧靜園”便是她私下命名的,小姐雖沒機會到戶外,但這幾近千坪的歐式花園也夠讓人散步一整天了。
走進“碧靜園”,感受著春風中清香的空氣,王綺君的心情立刻飛揚起來。
“不必陪我,去忙你的吧。”她想獨自一人靜靜感受這美麗的意境。
“是,小姐。”奶媽輕應。
待奶媽離去,王綺君走進花圃,立即感受淡淡花香撲鼻,微風和著涼爽輕拂她烏黑秀麗的柔絲,枝頭上清脆的鳥語環著她飛下嬉戲,停在她嬌美的香肩上清脆地嗚叫。
鳥兒是不親近人的,但唯獨對她例外,長年喂食鳥兒以及她與周遭自然結合的特殊氣息,使鳥兒不怕她。
“你們是在歡迎我嗎?”她柔聲輕笑道。
逗弄著鳥兒,撥順著秀發,展現出外人所看不到的天使般笑容,完全沒有平日的清冷淡漠。
白皙絕美的容顏因朝陽的照射浮現嬌美粉嫩的嫣紅,她這難得的一面,只有在獨自面對自然萬物之時才顯現出來,這是她的天地,從沒有人能進入過,即使血親如父母,也無法進入她的心境世界。
她相信這輩子不會有人能分享她的內心天地,沒有人能進入她的心,她是如此地對人性世間情緒無波,冷淡且靜默。
★★★
今天難得王雄銘和紀華媚,破天荒地對王綺君露出一般人所謂慈父、慈母的笑容,諂媚地要她快快著裝打扮,陪他們這對名流夫婦假裝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趕赴到政壇大老龐天豪的府邸參加晚宴。
“我也去?”她疑惑地看著母親。
“是!快去打扮一下,待會兒就出發!
綺君在心中訕笑著,什么時候他們也需要她加入虛偽的行列了?
父親需要拉攏龐家的勢力使自己在政界的地位更為穩固,母親雖與父親不和,但父親的高升,不正代表著她貴夫人的身分也跟著高貴嗎?一牽涉到相同的利益,兩人便暫時放下敵對的身段合作無間,真是佩服他們的假面啊!
綺君坐在梳妝臺前,讓奶媽和女仆為她梳頭更衣,柔柔亮亮的長發是最自然的禮贊,不過女仆沒問她的意思便將她秀發往上盤卷高梳,兩鬢留下一撮發絲勾勒出她的成熟美艷。
綺君輕皺眉頭,以往跟隨父母參加名流聚會,都是長發蓋肩的打扮,而今天這樣的設計是為了什么?不需要也沒必要。
“梳下來!陛p聲命令著。
“呃……小姐?”女仆愣了下。
“不需要這么花俏,梳直發就好。”
“這……可是……”女仆猶豫著,面有難色。
“梳直發就好。”她再次命令,不懂女仆為何猶豫,柔聲的語氣有著不可違拗的堅定。
“別放下,梳這樣很好。”紀華媚進門打斷了這僵凝的氣氛。
母親?什么時候開始關心她的發型了?綺君不解地看著鏡子里走進房間的紀華媚。
奶媽和女仆都返到一旁,紀華媚手拿著一襲晚禮服,神態愉悅她偎近女兒,滿意地瞧著鏡中和自己面貌神似的美顏。
“這發型梳得很好,真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奔o華媚滿意地贊許。
“謝謝母親的贊美。”綺君淡淡回應,不帶任何表情。
“來,試穿這件晚禮服給我看看!闭f著立即命令奶媽和女仆幫小姐更衣。
這是一件成熟嫵媚的低胸晚禮服,上半身裸露的設計,露出她雪白的香肩,下半身包緊的長裙勾勒出她美麗窈窕的曲線,天使的面孔配上魔鬼般的身材,真讓人為之傾倒。
“讓我瞧瞧!”紀華媚驚艷地拉著女兒走到鏡前。
“多美呀!不愧是我紀華媚的女兒!”
綺君不適應地看著鏡中艷麗的自己,母親從未如此贊美過她。
她還記得將滿十六歲的那一年,父親以她生日為借口邀請各界名媛紳士到家里來參加聚會,綺君就像個美麗的搪瓷娃娃供人欣賞,而此起彼落的贊美聲卻讓紀華媚聽了非常不是滋味,她母親不能容忍別人勝過她的美,即使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從此以后,綺君很少參加聚會。
所以此刻母親對她的贊嘆,讓她冷然平淡的心起了一陣寒意,直覺今晚的宴會她似乎是不應該參加的。
★★★
金碧輝煌的燈光照亮整個龐家府邸,華麗氣派的大廳閃耀著五彩繽紛,奢華的裝潢和造價非凡的金飾,以及各界名門富豪的蒞臨盛宴,在在夸耀著龐天豪的政治權力。
綺君站在大廳的一角,冷眼看著父母恩愛的假面與那些名流貴婦周旋,母親仍是害怕綺君搶走她的光彩,因此要綺君在大廳的一角等著。
突然地,她感到有股懾迫的視線在盯著她,讓他冷然無波的心起了陣陣寒顫,她四處望著,大廳里皆是談笑的紳士淑女,找不到視線的來源。
是她神經質嗎?
不,不是神經質!她確實感到有人在看她,而且視線透著窒人的壓迫感和冷漠,彷彿要把她吞噬了一般,令她不寒而栗,那視線似乎透露著怨恨的氣息。
“綺君!過來這里。”
叫喚聲使她回過神,是母親在喚她,怎么,輪到她上場了嗎?
壓迫感消失了,她疑慮了下,收回心神朝著父母的方向走去,腦中思考著該如何配合父母演這出“全家!。
“龐老,這是我女兒,叫做綺君。”母親嬌貴地笑著!肮耘畠喊。旄嫚敔敶騻招呼。”
“龐爺爺好。”綺君輕聲躬體著。
順著母親的意,表現出氣質有禮的千金小姐,假裝如一般少女羞澀地看著對方長輩,不過這位在政壇上叱吒風云的大老——龐天豪,渾身散發的氣勢和威嚴的確有讓人不敢在其面前造次之感。
“嗯,果然是絕色佳麗,有大家風范之姿。”龐天豪點頭贊許,一雙眼威嚴打量著她。
“龐老,您過獎了!蓖跣坫懼t卑欣喜地說。
“是呀!小女哪能跟您府上的千金相比呢!”紀華媚也一旁地逢迎,心中暗自竊喜不已。
“已經長這么大了,今年幾歲?”龐天豪沉聲問。
“二十!
“哦,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饼嬏旌绖e有用心的口吻讓綺君心中起了顫栗。
她想要開口問些什么,但緊接著又有其他名流政客擠進,也想藉此討好龐天豪拉近關系,將她及父母隔在外圍,王雄銘夫婦哪甘心被搶了機會,當然不甘示弱地再擠回人群里。
不想跟父母打個招呼走回大廳角落的沙發上休息,但看到父母在人群里奮力霸占與龐天豪說話的機會,似乎早已顧不到她這個女兒了,無奈笑笑便逕自走回大廳角落,找個不顯眼的位子坐下,心中估量著今晚還要做戲多久。
又來了!
跟剛才同樣窒人的寒意襲來,真的有人在盯她!而且是同一人。
是誰?她四處張望,平靜無波的心緒受到些許驚顫,為何她心跳如此之快?
尋不到視線的來源處,更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
沒有注意到,在二樓的臺階上,一位俊逸英挺的男人站在柱子旁,手執酒杯倚著欄桿,正靜靜地冷眼瞧著那位冰山美人——他龐霄未來的妻子。
一雙深邃有神的俊眸,充滿著怨恨與排斥的目光,那位人們口中贊頌絕美的千金小姐,完全激不起他的熱情,有的只是煩躁和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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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父母似乎對她特別好,正確的說法是他們終于注意到家里還有個女兒,父親常會對她說些生了個女兒真好之類的話,也都每天回家共聚晚餐,母親則是不時二三天買了許多禮物給她,像衣服、首飾之類的東西。
奶媽一旁高興的為小姐整理這些堆積如山的禮物,一邊說:“老爺和夫人一定是想通了,近來對小姐疼愛有加,這樣才對嘛!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多好。
綺君坐在陽臺斜靠著欄桿,清冷的臉龐并未對一室的禮物和父母態度的改變有任何一絲的喜悅,應該說……是深沉的疑惑吧……
“小姐,在想什么?”奶媽發現她表情的凝重。
“視名利如命的父親和自私自利的母親,怎么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像個慈父、慈母般對我這么好,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利益使然,還會有什么原因讓他們這般殷勤示好呢?而且這兩人近來破天荒的休兵不再吵架,行為實在可疑!
“你想太多了,還有,哪有人這樣形容自己的父母!”奶媽不以為意地搖頭。
“該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她這個女兒對他們有何利用價值?
“則胡說呀!你畢竟是他們的女兒,對你好是當然的。”有時候小姐的想法過于異常,她實在很擔心。
她的身體一向不好,上高三以后醫生建議最好在家休養不宜外出,因此她的教育是請了數位家庭教師在家教學的,這樣的她在父母眼中可說是一無是處。
父親是想要一個兒子的,她恨明白。她隱約從奶媽的口中得知父親在外面有小老婆和兩個兒子,也就是說,她還有兩個弟弟流浪在外頭呢!
說實在的,她還真想見見這兩個弟弟呢!“姊弟”這名詞聽起來多美好。∷技按怂唤Τ雒利惖钠G容。
這笑顏看在奶媽的眼中當成是小姐也滿意老爺夫人的轉變,總算老天爺還算有眼,給了小姐一個合理的待遇,以后她可以不用為小姐操心了。